[原创] 一个过来打牌的女子

罗黎

              一个过来打牌的女子
                     
  那个夏天晚上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我，书记还有张楚在老抛公司里。老抛是我们同学，开了一家建筑设计公司，说是公司，其实就他和伙计小周两个人。老抛自然不是他的真名。在我们这里，抛，有点咋咋呼呼的意思，但和吹牛皮又有不同，也就是别人看得出在夸大事实，所以捎带了有一层可爱的意思。他结交的三教九流的人物倒不少，一到晚上总不在店里，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留着我们几个给他看店，不能说店，老抛说，是公司，就象他嘱咐我们，当着我们的面千万不要叫老抛，叫戴总、戴工、小戴都可以，或者干脆直呼其名，戴建才。
  书记也是我们一直沿用高中的称呼，他是我们中学时的团支部书记。以前不常来，这一阵子和女朋友闹了别扭，这几天也混在这里。张楚和我平时晚上没地方呆，总凑在这儿找人打牌。打牌是我们这个城市主要的娱乐方式，全国盛行的两副牌80分不过瘾，发展到三副牌120分，四副牌160分，这里的茶座、浴室也是四副牌的天下，所以我们这里所说的打牌也就是说打四副。刚毕业时，我们拿的工资不够烧包的，轮着桩的请客，啤酒一箱一箱地拎，然后去蹦迪，去练歌房。而后来是有了女朋友的单个行动，是再没有以前的兴致了，也就少了生气，没事的几个就转到老抛这儿来，打两局牌，到个十来点钟回家睡觉。
  当这个女的进来的时候，书记正在电脑上玩游戏，我和张楚在说着闲话，三缺一等人。等她开口说老抛在吗，我们转过头来，发现是和这个城市里的大多数女孩子装扮差不多的的一个女生，干净利落的白衬衫，牛仔裤，只是体形好，把身体包得凹凸有致。
  只是一听她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不是本地人，本地人喜欢说话在后面加个语气助词，哇，啦，呀之类。要问老抛在吗，一般会说，老抛在不啦。她用半生不熟的本地话和我们搭腔。我们说老抛不在，她又说了一个人的名字，也是我们同学，也不在。我们以为她会转身离去，没想到她说，这么多人，怎么不打牌？
  我说好的呀，我以为书记张楚他们都会叫好。然后看他们都没做声。于是我说，书记打牌了哇。书记好象全神贯注在电脑屏幕上，啊啊了两声。然后我跟张楚讲，打牌了哇。张楚说，要不就玩一会。
  我到老抛的里屋找牌，里屋隔着光，不开灯的话白天就象黑夜里一样，黑不隆冬的。电风扇没关，吱嗄吱嘎地作响，让人怀疑转着转着就会掉下来。我一进去，就给臭袜子的味道熏得头昏脑涨，胡乱在床头翻了几下，叫道，哪有啊。外头呼应着，在这儿呢，找到了，抽屉里。于是开局，可牌都抓起了，发现底牌还少几张，我说，怎么会呢，昨天才打的。于是又在抽屉里翻了一遍，桌子底下看了又看。那个女的抖了抖牌壳，几张牌在里面簌簌地响。于是大家表扬了她的机灵，又寻找把牌拿出来的肇事者，那个女的说，是她。我们不做声了，然后她啧啧叹道，这么多牌可真够抓的。
  这个女的倒是健谈的。说我们这个城市怎么样不好，等大家纷纷附和她的意见时，她的话题又转过来，感觉我们的家乡话说起来也有意思，而且她相当喜欢打四副牌，说除了我们这个城市，外地的是再不会打了，以后要找个人嫁在这里这样可以天天打。和她打对过的书记就说我们这三个都是光杆司令，你可以尽管挑。那女的就说，哎，那你们要求不是太低了。于是大家纷纷反驳她的意见。书记拍拍胸脯，凭良心讲。
  她很快地从我们话中套出了书记有女朋友，大概是我们见她和书记打得热乎，有点愤愤不平的意思，故意放了风声。我们打错牌叫吃苍蝇。张楚心不在焉的，吃了好几次苍蝇。平时他打错牌总要埋汰几句，今天倒是安静。
  她手风挺顺的，赢了一局。等第二局胜利在望时，看看手表，说都已经十点半了，要回去了。
  张楚凑过去迟疑地说留个手机号码吧，那个女笑了，说明天还过来。
  她看书记发动了摩托车，走过去要他送她一程。  
  第二天晚上我早到了，老抛还没走，我跟他说昨晚有一个女的过来找他，还长得不错。他两眼放光，今天我得早点回来。
  书记过来了，张楚也过来了，大家把牌拿出来闲坐着。正说着，胡律师和他女朋友推门进来了。他也是我们同学，做律师的，我们就称呼他胡律师。
  我们让胡律师参加战局，他猫了一下女朋友，不了，等下还有事呢。
  我们说，等下就有人来了，你先陪我们玩会儿。
  于是开局，她女朋友闲着没事，逛到里屋，很快就呀了一声，退了出来。
  昨天那女孩到了，和我们打过招呼就在书记后面看牌。
  胡律师以为是书记的女朋友，就开玩笑说，还是书记有眼光啊。书记也大喇喇地说，哎，哪能跟你家的比呀。
  我们忍不住笑出声来。胡律师从我们的笑声中知道了真相，也臭了一把书记，说好在鲜花没有插在牛粪上。
  这时我们纷纷退位给这个女的打，胡律师女朋友就说要走让胡律师让，胡律师说打完这盘再说。她直向门口走，胡律师慌不迭地甩牌就走。
  于是这个女的接班，她沉吟了一下，做女朋友要给男朋友面子。
  我们都附和她的话，那是，那是。
  说话工夫书记女朋友也摸到了店里，她虎着脸进来，书记却只当作没看见似的。
  你跟我谈不谈啦，不谈我们拉倒。她耐不住了。
  哎呀，书记当着我们的面不好说什么，以后再说。
  什么意思啊，缪建勇，你倒好，躲到这儿逍遥快活了。她提高了声音。
  你看你，说话这么难听，整个一泼妇。书记皱着眉头。
  你追我的时候你是什么劲啊，现在说我是泼妇。 现在倒和别人勾搭上了。她眼睛望着打牌那女的。
  人家碍你什么事。告诉你，我不认识她。你别人来风。书记看起来真的生气了。
  书记女朋友气急败坏冲过来将桌子上的牌捋下，我看你还打打。
  我们看平时温顺的书记铁青着脸，随时可以成为一只咆哮的狮子。也奇怪，以前女朋友要说打，会候着脸迎上去的他，今天倒变样了。
  我们没想过来打牌那个女的说话了，我要真是她女朋友，我决不会在朋友面前拆他的台，你又不是他老婆，就是他老婆也要顾及你老公面子，后来她又加了一句，当然，我说是假如我是她女朋友。
  书记脸色缓和下来，咳了一声，于是我们听见他对那个女孩子说，你愿意做我女朋友的话，我立马和她分手。不，就是你不愿意你做我女朋友，我也要和她分手。
  书记女朋友愣了半天，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分手了，告诉你，缪建勇，是我甩的你。捂着脸甩头而去。
  我们晾在一旁倒不知道干什么。刚才被掀掉的牌已经被那个女孩子在我们愣神的工夫捡了起来。书记定下神来，招呼我们打牌。他们两人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于是坐下来打牌，没人吭声，我发现张楚又吃了几次苍蝇，可也没人说他。
  打了一会，那个女的起身要上厕所，老抛这儿的抽水马桶坏了，我们一般方便就跑到马路对面，左右看着没人倚着墙方便了事。说起来，沿着这条路走上五分钟，才有一家公共厠所。书记拉开凳子，帮那个女孩子提起了包，他的动作娴熟自然，好象彩排过多次。两人有说有笑地并肩走了。
   我和张楚相对无言 ，正打算要走的时候，老抛倒回来了。问起来，我们才知道我们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年龄、职业，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没法说刚才的事，于是老抛喜孜孜地把认识的女孩子想了半天，觉得是叫邱燕的，又好象是叫李春红的，又好象都不是。

铁马云雕

写人物和写事件的路子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