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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多少人磨出手上层层老茧,才把河边的石头一块块地搬过来,铺出了这样弯弯的一条山路。山路通过村落通过我家门口。
不会走路的我,在这条路上爬过,刚起步的我,在这条路上摔过,童年的我在这条路上跳来跳去,一跃一跃地寻找一块和自己脚掌一样长短光洁的椭圆形石头。几年以后,从我家到学校那段路上的石头,每一块都被我无数次地走过。久违了,那被我脚掌捂热的石头是否已经变凉?
山路很狭促,但很具体,踏上这条路你的目的就变的很明确-------你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那一年,我捧着蛐蛐,拽着月亮,在乡亲的簇拥下,离开了家.离家的前一天傍晚,夕阳很红.
一个人走在山路上,和一块块的石头默默作别,巨大的依恋使我蹲下身子和石头对视,它身上的斑斑点点像眼睛一样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用手掌抚摩着它们,擦拭一下又一下,看清楚了那上面有自己大小不一的脚印,还有隔壁二毛家那头牛的脚印。
阿芒是我童年的伙伴。
二毛爸爸把它带回家的时候,它还是个目光清纯的牛犊。
每当我用手抚摩它的脸时,它便舒服地闭上眼睛。后来阿芒长的很高大、很强壮,但我看见它不像看见其他大牛那样,有点恐惧。
我用鲜花给它编织过花环,套在它的角上,阿芒懂事、地垂下眼皮,很害羞的样子,那模样把我和二毛一家都惹笑了。
二毛爸爸到城里做工以后,阿芒就被卖到另一个村庄的一户人家。
有一天放学的路上,我遇见了它。
它兴奋的把头一扬一扬,那双会看人世的眼睛水汪汪地注视着我,那一刻,我鼻子就有点发酸。
我讨厌牵着阿芒的那个壮汉,也讨厌二毛妈妈。他们喂养阿芒,希望它膘肥体壮,其实只是希望五谷丰登,阿芒是他们的工具。
后来听说阿芒死了,小路上和它的一别竟成永别。
小路在村口拐了一个弯。
每次放学拐过这个弯,就会闻到谁家炒菜的味道,喉咙里的那只小手就贪婪地想伸出来,回家的步伐大大加快。
出来以后,那味道再没闻到过。我想,独特的味道全世界恐怕也只有那个地方才能酝酿得出来。
小路上有过我追打同学的身影。
谁叫那小子给我起外号叫黄毛。
那年头还不时兴榘彩油,头发黄很自卑,叫黄毛是耻辱。
我挥舞一根甘蔗,沿小路追杀着他,直把他赶进自家院子又把门给栓上。不能解气的我在纸上作了一示意图贴在了他家门楣上:缪东海家----正前方50米----朝右拐20米----再朝右拐2米便是。呵呵,那是我家厕所的位置。
那厕所就在两棵扭来扭去的大树下面。
这里的夏天,经常有台风扫过,台风从不同的方向来,树往什么方向倒不能自己做主,只能等风过后,本能地自己扶直。村里的树和山林里的树不一样,都是这么古里古怪,你几乎可以从它扭曲的身体上看出,哪里是东南风刮的,哪里是西南风刮的。等它最终粗壮起来,就什么风都不怕了。
想想家乡的路,看看脚下的路。
想,一个人,要是沿着错误的方向错误的道路不回头地走下去,算不算一项壮举?
谁都不愿意自己执迷不悟,但是迷途知返的结果怎么能叫你看到错误尽头是什么风景呢?
每当我在繁华的大街宽阔的马路走过时,我多想穿越到这么人流的背后独自走下去。
我家乡的弯弯小路,那每一块的石头你们是多么洁净又多么有情趣!
谁懂得这些情趣呢?谁懂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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