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四）缘悭——从袁枚《祭妹文》中读出的故事

小语

     之所以愿意花些时间来写袁枚，是因为他的《祭妹文》，他还写了一篇《女弟素文传》。素文虽是他三妹，却不是亲兄妹。两人感情是极深的。
     素文的遭际可叹。未满周岁即“指腹为婚”给一高姓人家，十余年后，高家因子不肖，曾主动提出解除婚约，但素文因自小饱读诗书，坚持“从一而终”，婚后生活极其不幸。后实在不堪凌辱（其夫甚至想卖她以抵赌债），逃回娘家，郁郁抱恨而终。
     在袁枚心里，素文应该是一位红颜知己吧。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许多的点点滴滴，在成年以后的岁月里令他一再回味，“凡此琐事，然我一日未死，则一日不能忘”。
     可是，长大了，她成了他人妇，她生活不幸，她命运多舛。他的心中，也一定盛满了叹息。
     再后来，她回来了，她明经义、谙雅故，帮他照顾老母，他说“汝嫂非不婉嫕，而于此微缺然；故自汝归后，虽为汝悲，实为予喜”。
     他是高兴着的。
     能陪伴在身边，应该是幸福的吧，以兄妹之礼相待，发乎情止乎礼，总好过隔着天涯的牵挂。
     他生病，她终宵照顾。他病情好转，能坐起来了，她给他说野史典故解闷。所以当她撒手人寰，他说“今而后，吾将再病，教从何处呼汝耶”——这天上人间，我到何处去寻你……
     她病重，他尚在外；她怕他担心，不让人告诉他。直到弥留，老母亲问“望兄归否”，她才说“是”。
     她去世前一天，他梦到她来诀别，心知不祥，“飞舟渡江”，可等他归来，她已经离去……
     “予以未时到家，汝以辰时气绝。四支犹温，一目未瞑，盖犹忍死待予也。早知诀汝，则予岂肯远游？即游，亦尚有几许心中言，要汝知闻，共汝筹画也……”
     他说，我有一些话，尚未与你讲，还有一些事，要和你共同筹划……
     他想对她说什么，又准备筹划什么？
     却已经天人永隔。
     “汝死我葬，我死谁埋？汝倘有灵，可能告我？”
     “生前既不可想，身后又不可知；哭汝既不闻汝言，奠汝又不见汝食。纸灰飞扬，朔风野大，阿兄归矣，犹屡屡回头望汝也……”
      这天上人间，终是缘悭。

                                                                    2005/1/27夜

小语

张潮曾言“古今至文，皆血泪所成”，每读袁子才《祭妹文》，总不忍卒篇。昨晚这一篇小文字，竟也写得神伤。
“作梦中梦，悟身外身”，记得初读《祭妹文》，就有似曾相识之感。
不知大家有没有这样的感受：有时候去到一个地方，以前从未到过的，仿佛故地重游，竟会那么熟悉；正在经历的某一个瞬间，突然让人恍惚间似回到许久以前；一个陌生人，交谈之下却觉得说不出的亲切；读到一首诗，或听到一支曲子，原本是完全陌生的，竟仿佛已经知道多年……
似乎冥冥中有个记忆之门，你不知它何时会打开，而当它打开的瞬间，却会让你内心震撼。
作梦中梦，悟身外身。走进他人的故事，替古人担忧，可不正是痴儿了。一笑。

七月在野

[这个贴子最后由七月在野在 2005/01/28 05:52pm 第 1 次编辑]

下面引用由小语在 2005/01/28 02:06pm 发表的内容：
张潮曾言“古今至文，皆血泪所成”，每读袁子才《祭妹文》，总不忍卒篇。昨晚这一篇小文字，竟也写得神伤。
“作梦中梦，悟身外身”，记得初读《祭妹文》，就有似曾相识之感。
不知大家有没有这样的感受：有时候 ...

正是正是，我常疑心自己前生是个纨绔子弟，经常梦见一些古玩和古书，古玩的形状、颜色、质地历历在目，决非以前的见识；古书则是字字清晰，句句上口，似未读过又似早就读熟了的。
也许正是有了这些诗文、故事让我们活了几千年，某个机缘巧合的夜晚，比如“1/27夜”，对着一叠早已发黄的故纸，回想起好久好久以前的“陈年往事”。

流浪之鸿

好文字~~~~~~~~~~~~~~敬上月光酒一杯~~~~~~~~~~~~~~~~

一羁红尘

    记得上学时老师讲过“还原法”，即还原作者的时代特色和人生经历，然后再来理解文章的内容。。。
    当年学这文的时候，却还是不懂得怎样去还原，所以也没读出如许悲恸。。。
    向小语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