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人物系列之阿惠

未央歌

阿惠
　　　
　读高三时我嫌宿舍吵，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屋子看书。房东姓陈，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见了生人非常害羞而又好笑，笑声脆脆地，象硬币落在石子路上的声音。房东一家都称呼她二丫头。我也循着叫她，直到有一回不知道谁惹了生了闲气，回头一句：谁是二丫头，我叫阿惠。这下才知道她的名字。
　每到吃饭辰光，房东都要站在街口喊几声，阿惠隔了老远地回声：我有事呢，你们先吃得了。拎着回来，不情愿地拔拉几口，皱着眉头：这么难吃的菜还让我吃。
　邻人过来闲坐，瞅着她人小鬼大的意思，总要追逗她。
　阿惠，做我家媳妇吧。
　我才不要呢。　 那你想许什么人家？
　我不要姑爷。
　哎呀，阿惠不做新娘子啦？
　新娘子要做得的。”这回倒是愿意了。
　平时她总有异想天开的问题，我也信口开河地胡应，她倒慢慢　和我熟络起来。有一回她问我：为什么把鸡蛋叫作“鸡谷谷”呢。我想了一下，就说：鸡下蛋的时候不是“谷谷蛋、谷谷蛋”地叫着吗？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唉，可惜我家猫不下蛋，不然，我家就有猫喵喵吃了。
　难得安静的时候， 阿惠对着连环画专心临摹。等我偷偷上前去瞧的时候，她用十根手指头紧紧地捂着白纸，怎么哄都不松手。一眼都不行，把头都埋在胳膊里面说话。
　有一回乘她不注意，我偷偷翻了她的功课。没曾想她在远处瞧着了，一面哭叫一面跑将过来，夺过来就撕扯，房东过来问什么事，我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此她对我不理不睬。我买了十二色的水彩笔悄悄放在她桌上。因为有一回她缠着母亲要，母亲不肯：你不是有六色的吗？
临近高考，我搬回了校舍，临走时，我和房东打着照呼，而阿惠仍是低着头，不看我。等我在搬东西的时候，她进来了把一幅画塞给了我，呶。不会是我吧？却见下面有几个小字，写的是：我们家的大学生。我哈哈笑：有点象，可是呀， 我是眼睛怎么是斜的呀？
　因为你喜欢偷看人家东西呀。她鬼笑着。
大学里的一个假期去母校看望老师，在街上碰着了原来的房东， 说起阿惠，他话多了起来：哎，上学啦，疯丫头，瘦了。就是不爱说话了，画画呀，还在市里得了一个奖呢。
　后来开学时我在所在城市里买了一只画夹寄了给她。没多久，她回信了。她写道：我也祝你快乐成长！信里头还有一张白纸作的画，跟当年送给我的画一样。纸有点泛黄，看得出也是当年画的。只是，这回眼睛是正的。嗨，这个阿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