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那个扫大街的就是俺爹”

云中晓月

[这个贴子最后由云中晓月在 2005/12/17 09:16pm 第 1 次编辑]


      一次，一位老同学远道而来，我陪他驱车到景区游玩。车子还没有出县城，我们就在车里家长里短地寒暄起来，那位同学问起我父亲干啥工作，碰巧到了我父亲管护的路段，我隔着玻璃指给他说：“那个扫大街的就是俺爹。”同学听了，露出惊讶的神色，一时语塞，好久没有跟我说话，我猜想他或许是不知道说啥为好，或许是怀疑为我在跟他开玩笑。到了近前，我下车跟父亲打招呼，同学也连忙跟着走下去，说了一些客套的话。
      在接下来的游玩中，我的同学再也没有提起我父亲，料定他对我敢于承认父亲是个扫大街深感出乎意料。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到处都充满着包装，谁不乐意把自己装扮成出身高贵的主儿？连那个被处决的胡长清，不也曾经因为羞于承认自己出身贫寒，而谎称自己是高干子弟吗？外地的同学来访，随口问起我的父亲，我随意搪塞一下就是了，好不该说出父亲是个扫大街的，还亲手指给同学看。我不愿意标榜自己是多么高尚，但是我还没有卑鄙到连自己父亲都不敢认下了。我想我之所以如此率真，就是出于对父亲做环卫工人一点儿都没有感到丢人和羞耻，因为这是正当的职业，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老实说，不管我父亲干啥，我都对他挺敬佩的。
      我的老家在太行山区。我奶奶在世的时候曾经对我说，我父亲出生的时候正赶上国民党八十五军到解放区扫荡，逃亡的途中生下了我父亲，所以我父亲的小名叫逃妞。我父亲长大后，被送到城里我二爷家上学，无奈读起书来就头疼，只好回家去务农了。本来我爷爷是村支部书记，我父亲也有很多出去跳出“农门”当工人的机会，但是我爷爷治家甚严，不屑于安排我父亲而让乡亲们戳脊梁骨。就这样，我父亲就成了一个“修理地球的人”。命运如此，我父亲只好认了。我小时候记得我父亲对我挺严厉，直到有一次我父亲参加民工队到濮阳挖河，几个月没有见到俺们兄妹三个，回来后给我带回了一个玩具蛇，非常和蔼地把我叫到跟前亲手递给了我，我才感到了一点儿父爱的温暖。那条玩具蛇让我高兴了好一阵子，最后被我的同学给弄坏了，我还哭了好一会儿鼻子。
      父亲是个大嗓门，喜欢管闲事。农闲的时候，他就看医药书籍，还学会了铁匠手艺，乐意给村里人看个小病，修理个农具。记得八十初年代我在外地上学，听说很多人发展商品经济都发了财，就修书一封，劝父亲也要多一点儿商品经济意识，以后给乡亲们帮忙也不要再“学雷锋”、“尽义务”了，适当收点儿辛苦费也是应当的。我父亲收到信后很生气，信都没有回，等我放了假回到家，对我一顿好训，说我书读多了，人却学得奸猾了。直到我连声认错，父亲才善罢甘休了。
      前些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了，我们兄妹三个都在县城里成家立业，就合计着让我父母到城里来住。但是，我父亲说山里空气好，说啥也不肯来。为此，我没少跟他怄气，最后还搬出单位里的两位老同志一同进山做工作，父亲才勉强同意了。进城后父母都闲不住，母亲就去帮别人刷盘子、捡破烂，父亲除了给我女儿做饭外还上街当上临时的清洁工。天不亮，父亲就起床了，早早地把自己承包的路段扫一遍，白天还要跟别人轮换着在路段上值勤。但是，一个月下来，收入也就200元，还常常不能按期领到手。为此，我常常劝他，咱们也不是太穷，不想干就不要干了，犯不着为这200块钱掏力、生气。父亲很不以为然，说人只有干点儿啥，活得才舒坦。他还是那样乐呵呵地在大街上忙活，歇息的时候就扯着大嗓门跟别人闲聊，时不时地还拿出自己掌握的医疗知识给别人出个偏方，居然有好几次给别人治好了到大医院难以治好的顽疾，让别人觉得我父亲还真有两下子。
      其实，知其父者摸过其子。我心里明白，我父亲之所以这样闲不住，这样爱管闲事，都是因为山里人纯朴、善良的本分没有变。一个人无论当多大官，发了大多财，如果缺少了这种的本分，也就没有了立身之本。想到这些，我对向远道而来的同学如实地介绍我父亲，一点儿也不懊悔，反而感到了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

乐意

又看到了现实中的那份真情,朴素感人。。。这样的朋友让人难以割舍。。。

无极璇玑

此情若实，对楼主表示敬意！

乐意

下面引用由无极璇玑在 2005/12/18 02:29am 发表的内容：
此情若实，对楼主表示敬意！

实实在在,不值得怀疑.
云中就是这样的朋友!

乐意

这样的官员不多见,,楼主算是一个...

浅紫桑榆

楼主的优秀品质值得赞扬!~
让我们懂得了~生活最真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