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魂断甘草膏

laomaola

魂断甘草膏

这就是甘草
我曾在甘草膏厂待过十个月，对甘草膏的生产工艺和流程还是知晓一点。仅仅十个月，却给我留下终身挥之不去的阴影，因为就是这炼甘草膏的锅，曾经夺去一位年轻女子的生命。
甘草是生产甘草膏的基本原材料。
还是从甘草说起吧。甘草，别名甜草，属豆科，为多年生草本。主根长而粗壮，外皮红褐色，味甜。茎稍带木质，小枝有棱。羽状复叶，花冠蝶形，紫红色。荚果镰刀状或环状。花期6～7月，果期7～9月。生于向阳干燥的钙质草原及河岸沙质土壤，喜干燥、耐寒、耐贫瘠、抗盐碱、保水土、抗风固沙，是荒漠地区的重要植被，对保护荒漠地区的生态起着重要作用。主产中国西北、东北和华北。新疆也盛产甘草。
甘草以根和根状茎入药，性平，味甘，在中医上，有解毒、祛痰、止痛、解痉、调和百药以至抗癌等药理作用，炙甘草能补脾益气，临床用量特大。用甘草制成的甘草膏是医药重要原料，出口需求量也很大。除药用之外，食品上也大量用甘草做糕点添加剂，它的甜度是蔗糖的百倍。
我国原是人口多、底子薄、“一穷二白”的国家。六十年代初，经过三年的天灾和人灾害后更是大伤元气，国穷民贫。为了生财，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根本就不考虑生态平衡、环境污染、降低能耗。甘草是新疆储量多、分布广的天然资源。为了创汇，新疆曾一度掀起挖甘草、熬甘草膏热。
生产甘草膏的设备很简单：一台粉碎机、几口大铁锅、几台炒膏机（坩埚）、一个锅炉、几副类似打土坯用的模具和化验设备。甘草由当地农民采挖，甘草膏厂按等级收购。
甘草膏厂第一线的工人并不多，共分三个车间：粉碎车间、煮草车间和炒膏车间。粉碎车间是三间连在一起的大屋，里面有个大水池和一台粉碎机，工人将收购来的干草泡在水池里洗净，再用粉碎机粉碎成类似药渣状。粉碎的干草被转入“煮草车间”。讲是 “车间”，实际上是在露天砌四个连体炉灶，每个炉灶有两口直径超过1米、深50多厘米的大铁锅。铁锅分前后安放，接近炉膛中央的叫前锅，离炉膛远点的叫后锅。在后锅的后面有个高出锅面约80厘米的进水口，熬制好的甘草水从大铁锅中被舀进这进水口，经管道流进炒膏车间的沉淀池。前锅炉温很高，主要用于煮草和回锅膏的熬制；后锅的炉温较低，主要用于预热。粉碎后的甘草被放入前锅，下午放入，第二天早晨起锅，将甘草渣从前锅捞入后锅。后锅则二次烧煮甘草渣，以便进一步提炼。炒膏车间设备较多，有三个用蒸汽加温的坩埚，将沉淀 池中已有一定浓度类似酱油色甘草水装入炒膏坩埚。由于温度高，很快蒸发浓缩，直到像擀面用的面团状态，出锅，用磨具打成砖块形状，冷却后硬化，形状固定曾暗褐色。经化验合格后才能出厂，不合格的还要回锅重炼。
新疆十月的早晨，气温是很低的。煮草车间是在露天作业，有的人已穿起棉袄。由于八只大铁锅一夜不停地烧煮蒸发，整个车间的上空布满水汽，水气遇冷空气凝结成水珠，形成局部大雾，每个炉灶虽有100瓦电灯照着，但能见度仍不到1米。
罗姑娘是湖南人，二十刚出头，个头不高，1米57的样子，穿一身蓝劳动布紧口工作服，圆圆的脸，戴一副近视眼镜，算不上靓丽，但显得敦实。人很勤快，所以她的工作服看上去总是比别人干净。脚下穿一双低腰雨靴。这天她是夜班，照例准备出锅。偏巧他们这一班没有煮草，而是回锅膏子。回锅的膏子在前锅，被化成稀浆糊状，后锅预热温水。起锅用的大勺口径超过40厘米，勺把长2米左右，一勺能装三公斤多（新疆的度量衡实行的是公制）。起锅得站在锅台上，锅边与锅沿相平，锅沿宽度不到30厘米。锅沿放有两块25厘米见方的木块，是给矮个子垫脚用的。因为罗姑娘的个子矮，为了省力点，当然也要垫木块。
眼镜遇到水汽，真是大雾天加糊涂镜。女同志本来就力气小，还要迷起眼睛朝锅里看，又站在木块上，人的稳定性大大变小。隔壁起锅的工人小吴隐约听到（看不到）扑通响了一下，以为是木头疙瘩掉进锅里，又听到扑通了两声，觉得有点不对劲，赶紧过来看一下。锅台上没有人，再一看，前锅里有个人，满头满脸糊满了膏子，连扑腾的力气都没有了。
原来是罗姑娘起锅时，脚下垫有木块，未站稳，栽进前锅。前锅是回锅膏子，温度远远超过100度，栽进前锅时，出于自我保护、自我脱险的本能，奋力跃出前锅，那时已满头满脸糊满膏子，只顾逃命，哪里还辨得清方向，于是跃进了后锅。也许是感觉的失灵，或者是因温差刺激产生错觉，以为自己还在前锅里，又奋起一跃，跃进了前锅……。
小吴见状，赶紧喊来工友一起救人。等把罗姑娘捞上来，裸露的部分在捞救时已全部拉脱了皮，呼吸很微弱。有人提议用剪刀将罗姑娘的衣服剪开，刚剪了一只脚的雨靴，因皮肤和鞋袜粘在一起被拉下，鲜血从脱了皮的皮肉中汩汩渗出，不敢再脱，不忍再脱了……。赶紧用车将人朝县城医院里送。车，没有现在这样的小轿车，路，没有现在这样的高速路，连沥青路都没有。最现代化的是厂里收购甘草运输用的一辆破旧的老式解放牌汽车。零时扎了个担架，由人站在汽车上抬着罗姑娘。颠簸的沙石路，40公里，等到了县城医院，罗姑娘已停止了呼吸……。
浓浓的大雾笼罩着，带着近视眼镜的罗姑娘，站在三十厘米宽的锅台上作业，脚下还垫有一块 25厘米高的木块，像似有一阵风吹来一样，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忽忽悠悠的漂走了……。
罗姑娘就这样走了，离开我们已40多年了，也许年轻人根本就不知道有过这么一位罗姑娘，也许老一辈记得罗姑娘的人也不多了，也许甘草膏厂早已不存在，也许在甘草膏厂的原址已建立起现代化的炼膏厂，也许你还不知道，我们曾吃过含有罗姑娘滴血的药……。
我实在写不下去了，敦实的罗姑娘在我眼前晃动，血肉模糊的罗娘在我眼前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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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上草露

先占个沙发吧.

斜阳飞鸿

为逝去的生命悲哀.................

凝月无语

唉，也许这就是命运．

雨鹤寒梅

往事不堪回首
默哀中

laomaola

这是真实的故事，谢各位楼主，为罗姑娘默哀。

几何人生

用老先生的文章悼念逝去的亡灵,罗姑娘泉下有知,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