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新房客

萧微寒

“请问，你是房东吗？”
“不，我只是一个房客。”
霞飞路上的阳光很好，透过窗棂照进阁楼里。上海的春天，总是温暖而明媚的。猫还在床前，慵懒的打个盹。
不知道是第几个人问我这个问题了。
我只是一个房客而已
住了很久的房客
而房东是谁，我也不记得了。
今天搬来“小桥流水”的是一个会说中国话的英国兵。还算礼貌吧。不过我不喜欢他红红的酒糟鼻，还有那支烟的味道。劣质的雪茄。
加上他，“小桥流水”一共住了七十三位房客了
很多人都问，“小桥流水”在霞飞路上多久了。
我不知道
所以，每每被问道到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依稀还记得，当初搬来“小桥流水”是因为这个名字，当我站在门前，眯起眼睛细细的打量它时，牌匾上细细的微尘落在我发白的中山装上，空气中的浮尘混合着上海特殊的迷离，让人一刹那迷失，不着边际。
春天，莫名的花儿开了，香透了整个上海。又听见电车摇铃的声音，匆匆来再匆匆过。黄包车的吆喝声“东去”拉得老长老长。卖花的女子还是习惯在百乐门前徘徊，看是否有有钱人愿意买花，哄着那穿旗袍的女人的一笑。
“小桥流水”大门前，有一盏很老很老的灯，昏黄的灯光把过往的人影拉得长短不一。墙角总蜷缩着一个乞丐，破烂的衣衫旁放一瓶酒，睡得却很满足。上海，是不是该说你也很包容呢？
  夜深了。花飘香
“房东啊，房东”
“我不是房东”
才搬来的英国兵又猛敲我的门，惊醒了打盹的猫。
他喝醉了，还是穿着那身军装，只是今天不同，他身边多了个女人。我认识，也是“小桥流水”的房客。百乐门的当家花旦。她穿着时下最流行的洋装，滚边的荷叶摆。紫色的蔻丹，细跟的尖头鞋。脸色有些苍白，胭脂还未曾抹去。修长的手指拿着一只雪茄。
“你好”
“打扰了”
我说你好，你说打扰。
她莞尔一笑，是她惯有的欢场套路。
“不送了”
楼下的留声机里传来舞曲声，夹杂着汗味和熏香的气息，有些让人窒息。我知道，是那个被丈夫遗弃的妇人。带着些分手费，一部留声机。
夜夜颓靡
那个妇人，我见过几次，白天的她总是很憔悴，松弛的皮下耷拉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她握杯子的姿势很优美，两只手指夹着高脚杯的杯脚，斟了三分之一的红酒，刚好淹没杯底。轻轻的来回晃荡。或许，只有这一刻，才能从她点点的举止中看出她昔日的风光。
“你还好吗？”
“一切都好，不缺烦恼”
留声机里的音乐很是俗媚，秃头的胖子，穿着背带裤，格子纹的衬衫。他已经微醺了，大口大口的吐着唾沫，搂着从万月楼接来的女子，放肆的大笑。他镶着一口的金牙，深吸一口气向楼上大声的喊着憋足的英文。
“有人在吗？”
“有谁来找？”
我想起来了，这胖子，是楼下的房客，中途发了财。于是开始花天酒地。
“噶夜啦，侬还让伐让人家困高啦！“
重重的摔门声，我能够想象楼上的老太有多无奈
从不知道老太的名字，但她房间传来的南音却让人回味。老太是个爱干净的人，弯眉细眼。她总爱穿着一件暗红色开襟的褂子。小跟的布鞋。没裹过脚。有房客说，老太年轻的时候就是唱戏的，不知为何来这。或许，只是为了躲避凡嚣。
我摸摸熟睡的猫。窗户反射的光。隔壁的房客还在复习。那是个在女中读书的女子。
父母都在偏远的乡下，攒钱供她上学。这夜，欢歌笑语，莺歌燕舞，似乎也未影响到她。是该庆幸的吧。又有些叹息，她不属于上海，却也幸而。
再把窗户推开一些，黄浦江江水荡漾。我看得见船工的旱烟点亮了，听得见船的汽笛声。是启程还是靠岸？雾迷蒙，双眼蒙蔽，心蒙尘。
路上传来女人高跟鞋的声音，百乐门依旧灯火明媚，灿烂得如同白昼。黄包车夫是否也在打盹，帽檐轻斜。不肯去车上休息，怕打断了富人们回家的脚步。
上海的风花雪月，就这样满满的沉淀吧，不晚不早，千里迢迢。正好。
“你好”
“打扰了”
“请问，你是房东吗？”
“不，我只是一个房客”
猫还在睡，外边，下雨了吗？
如果你厌倦了等待晚上，那就，迎接白天吧。

qugaolin6

想起了《七十二家房客》，而本文是七十三家房客了！有趣，欣赏！

汪洋滋肆

好文一定要细看,好故事一定要细心的领会

qugaolin6

下面引用由汪洋滋肆在 2008/07/10 20:23 发表的内容：
好文一定要细看,好故事一定要细心的领会

汪洋版说的对，相信大家一定会看好你这种管理精神！

香草

如果你厌倦了等待晚上，那就，迎接白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