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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西城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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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9-3 08: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树篱
  把一些小树棵子——桑、榆、槐、杨、楸、花椒、香椿——一棵棵身子紧贴着身子随便栽在房子周围,过段时间,这些小树棵子,有的死了(死了还在那儿站着,仿佛还要一死再死,一直死到完全消失为止),更多的活下来(活了就好好的活,就长出更多的枝叶,能开花儿的就开花儿,能结果儿的就结果儿,就尽量不让自己浪费掉)。这就是树篱。
  有些树,长起来一点也不费事,呼呼直往上窜,说长高就长高了,仿佛是在某个饱满的瞬间一下子长成那个样子的,没有一点生命的过程。而这些树却永远也长不成那种通常意义上的树了,它们的生存空间从一开始就被剥夺了,所以它们从一开始就得使劲的长啊长,它们命运的种种艰难通通反映在它们细瘦扭曲的身姿上。
  由于房子,树篱有了一点围墙的意义。
  但树篱毕竟不是围墙,围墙总是挡住更多的事物。比如围墙挡住一些危险,也挡住了一些善意。每年围墙总是把春天隔开,墙里的春天不容易出去,墙外的春天也不容易进来,春天和春天脸儿对着脸儿,就那么眼巴巴的隔墙相望着,把满树桃花憋屈得彤红。树篱是春天的一部分,春天,树木意意思思的发芽,树篱一点点变绿,慢慢的,绿的速度加快,到后来,绿色把树身子严严实实的裹起来。从下到上,一摞一摞的绿,一直往上堆,堆得真高。每天,房子里的人从树篱的豁口子里走进走出,就这样被春天的子宫反复诞生。围墙比树篱多了几分社会学的意义,树篱比围墙多了几分美学的意义。
  这些树篱,把这个小房子圈起来,就好像怕这个小房子会到处乱跑似的。其实,就算房子会跑,房子又能跑到哪儿去呢,跑来跑去,总归跑不出脚底下的这片土地,总归跑不出自己这一身的土。人的心总是比人跑得远,有的人,他的心跑远了,那个人也跟着跑远了,再也不回来了,也不知那人有没有把他曾经生活过的房子带上。有的人,他的心被这一小片土地上的事物给牵挂住了,他的心不能跑了,那个人也就在这一小片土地上永远留了下来。
  日复一日,那个留下的人深深陷在他的生活里,比一口井在土里埋得还要深。
  一个个日子过去了,又一个个日子过去了,树篱越长越高。春天过去,夏天过去。秋天来了,秋天就窝在这儿。秋天的风很多。风一头撞在树篱上,风声就大了,荒荒的,风一下子就有了几千年的年龄。满天的夕阳和黄叶。风把树叶吹掉,树就露出光秃秃的身子。过大年,落大雪,天是白的,地也是白的,房子里的人就在树篱上挂几个红灯笼。
  房子里的人老了。
  有一天,他从房子里走出,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他什么也没带,包括他的房子。
  也许一个人只有生活在土里之后,才算拥有了这世上的一切。
  树根往土里扎,人往土里走,房子里的人在土里越走越远,越走越深,直到走出世上所有人的记忆。没有人住的房子也很快就老了,空空的,老了的房子寻找他的主人,于是,它变成了一堆黄土。房子里的空间也消失了,消失在一个更大的空间。后来,黄土上面长出了野草,开出了水做的花朵,飞来了爱情做的蝴蝶。
  树没有心事,树比人能活,房子里生活过有心事的人,树又比房子能活。人和房子消失后,也许树篱又存在了一段时间。一切在时间中变得有价值的事物,最终还会在时间中变得毫无价值。到后来,树篱也消失了。
  后来,在这一小片空空的土地上,又开始出现了生命的歌声和呼唤,又开始出现了生活的沉寂和流转。
  
  二、大雁飞到哪里
  空气湿得滴水,这么湿的环境适合酝酿、萌动和生长。各种植物的混合型的气息非常浓郁,给人一种淹没感,无法描绘。太浓或太淡的东西都不适合描绘,比如火焰的灼热,比如炊烟和清水的味道。每一片叶子都沾满露水,一碰就落。明亮、脆弱、而又坚硬。这每一粒水晶中都颤动着一颗小小的心脏。太阳照在一小片杨树林子上,先是照在树身上,树身向阳的一面红彤彤的,然后,阳光才照在树冠上。树叶稠密,乌沉沉的。严格的说,这时太阳还不能把这个世界照亮,只是给这个世界涂上一层美丽的色彩。芝麻的梢头开满钟型白花,垂挂着,白茫茫的,下面结满碧青的果荚,一级一级,这些果荚极有对称性。薄雾浮在上边,阳光一照,浑茫一片。棉花,大豆,玉米。斑鸠在远处鸣叫,千百种小虫鸣叫。教堂西南有个小水塘,通往它的小径青草太深,露水太大,无法过去。只能看到上面有一团浓雾。总有一些地方,是我永远也无法到达的,所以,才值得我终生奔走。因为永远无法到达,所以才能让这一生有个永无终止的寄托。直到最近,我才开始慢慢明白,就是这么一个针尖大的地方,因为它的微小,因为它的平凡,所以才足够让我用一生的时间来抵达和发现。每一叶草,每一粒土,每一个蚂蚁,在它们的生命中,都应该蕴含着人类所有的共性和未知。有一大群鸟儿从东边飞来,无声无息,很快,我就看清这是一群大雁。它们排成一个大大的“人”字形,有意思的是,北面的那一撇,欲断还连着另外几只,到后来又形成一个小体的“人”字。它们从头顶飞过,平稳,浩大,很有气势。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三四秒钟。过了好一会儿,对着空荡荡的天空,我突然想用尽一辈子的劲儿,大声询问一声:大清早的,你们要飞到哪里?
  
  三、黄昏突然宁静了一下
  夕阳横空。这儿的方言称下午为“横阳”,再晚些是“半横阳”,再后来就是“落黑”。都是极古极雅的词。风雅千古,源远流长。绿荫四伏,蝉鸣如织。我向沙河堤坝缓缓而行。前面是一对恋人,男的赤膊,上衣搭在右边的膀子上,下身穿一件浅灰色休闲裤,皮带缚在胯骨上,高个头,极强壮。女的长发,秀目,容长脸儿,穿吊带黑短裙,双腿修长。我超过他们。现在,我已超过了爱情。我离爱情越来越远了。不是爱情远离了我,而是我远离了爱情。永远。这是因为,我的心已失去了最初的纯洁。堤坝上,几场大雨之后,青草已经覆盖了路面。仿佛它们是从四面八方一下子赶来的,它们一下子就走完了这世上所有的路。堤坝之下是香椿树林(香椿树越掰越旺,好了伤疤忘了疼,绿冠浩大、散漫),樱桃林,桃林(樱桃树、桃树谢了果,过了六月整个树就开始衰败了)。往北有段堤坝长满黄花菜,花叶皆美。李营村口,堤坝右侧,是一片乱竹丛,细小零碎的枝枝叶叶,葱郁茂密。竹丛中有一棵野柿子树,柿果累累,太沉重的苦涩与甜蜜。有个大树枝子被最近的一场大风刮断了,枝叶倒垂下来,枯死。有天早晨,我曾在竹丛中的花楸树上听到黄鹂叫,今天没有,也许是因为天太晚了,也许黄鹂已经飞走。树丛中到处都是蝉声,尖锐、密集、而又有说不出的空洞和喧闹。我在堤坝上行走,仿佛整个人被这无边的蝉声浮起,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只到自己看不见自己为止。有一个少妇骑着自行车从对面过来,车后座上架着一个专门给孩子坐的红色塑料椅子。现在椅子空着,没坐孩子。她从我身边经过时,黄昏突然宁静了一下,仿佛一只小船从水面摇过,到处都是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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