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015散文——风啸兮草萧萧

小楼蠢鱼

015散文——风啸兮草萧萧

    我行走在冬季的草原上。
    北方的冬，万木萧瑟，旷野里无遮蔽，一览无余。当你站在高岗上，在平缓而广阔的视野里，除过并不高的山坡，就是干枯的草，凄凉寂静，满眼荒芜景象。在这儿，天空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云，沙尘也被冻结在地上，所以吸入鼻的空气，只有干草散溢出的味道。阳光虽然明媚，但视野并不清晰，感觉灰腾腾的，因为总有淡淡的雾气充盈在空中，又落在沟壑深处，即便是强劲的北风，也休想将它驱散殆尽。说起风，此时感觉它很优雅，如绅士般，分明就在你近前，却很有风度地与你保持着一定距离，不教你感觉压抑厌烦；它又像一匹野马，倏忽而来，悠然而去，在你面前到处游窜，却不知要寻找什么。当我站在高坡之上，极目远眺时，心情舒畅极了。连绵的丘陵，不十分高，体态很丰满，优美流畅的线条一直向天际延拓过去，给人以无限的遐思。脚下的大地，被枯黄的草完全覆盖，足以让丘峦饱满地耸立起。这些山峦，如雄壮宏阔的胸脯，挺起在天穹下，又如披着黄金甲的骑土，正策马奔驰。偶有被风折断的草，如顽皮的孩子，要么整个一珠，或者只有部分草茎、叶，在公路上跳跃奔跑；恍若间，又像孩子手中的风轮，骨碌碌，旋转不停。
    翻过一道又一道的坡，除过山梁与草，就是不深的沟壑。草原上很少有河流，但向南过了灵武市狼皮梁子，就有这么一条小河，在这冬季竟然还有水流动。自然造物，总有它的道理，这条小河流非常可爱，它所经过的地方，乃是一条宽阔而平缓的山谷。蜿蜒北行的小河水，如一条银色的带子，闪着熠熠的光，照亮了荒凉寂寞的大草原。在这干旱地带，黄沙漫漫，深沟险壑比比皆是，有多少水，都能被它们吸进肚里去。正因为河流的形成非常不易，可能草原经历了太多艰辛，溢出来的全是眼泪，所以河水是苦咸的，人们称它苦水河。在河岸崖边上，稀疏生长着几簇芨芨草，细细瘦瘦、高挑而单薄的身影，如几个瘦弱的女子，守望着这几分荒凉。而对于河道，草木也知怜惜，不愿去打扰它的宁静，所以河床上没有植物生长。河滩上白哗哗的铺了一层盐碱，与周围的荒原相比，色调单纯，显得很干净，但有些冷寂。
    在草原上行走，或许半天见不到一只奔跑的动物，即使有，也不过是能飞的，如喜鹊、麻雀等。它们是草原上的常住居民，看它们在公路旁边飞来飞去，或在草丛里寻觅食物，我内心稍觉安慰。有羊群不时出现在草原上，看羊儿紧张觅食的样子，我的心情很矛盾。自从封山禁牧以来，它们出来吃草，全成非法，所以现在是偷吃。从自然法则来看，它们吃东西，是为了生存下去，应属天经地义，所谓合法与否，不过是人类按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它们身上的逻辑。此时，我又不由得想起那几十匹野马来，也不知它们现在哪个山沟里游荡，唯有它们是这片草原上合法的原居民了。这冬天，但愿它们能过上无忧无虑、安静祥和的好日子，在这广阔无垠的荒原上，与野草共栖，唯听风啸！
    身处大草原，人同样有一种渺小的感觉。草原的广阔，加上风雨的打理，可以很快消除所有动物的痕迹。看磁窑堡“南磁湾”山头上的恐龙化石，始知沧海桑田，自然的无常。这些地球上的巨无霸，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纵横驰骋几千万年，哪知突遭天灾，被突发的泥石流掩埋在河谷里，成为冰冷的化石。本是葬在河谷的深处，如今反上升到山头上了，自然的神奇，让人无法理解。如今人类统治着这里，我们正洋洋得意，以一个主宰者的面孔出现在草原面前。在自然进程中，人类历史很短暂，却给草原留下深刻的伤害。诸如残破的长城、烽火台，经过数千、数百年光阴，依旧立于高坡之上，今天看来，还有些抢眼。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甚至明帝，曾在这里大量部署过军队，用来防范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这些用于战争的机器，在这里耀武扬威，风光过好多年。而今，孤零零的黄土堆，在苍天的注视下，不说一句话，只安静地与其相互对望。或许它自觉经历的时间很长，有许多往事需要回顾，于是裂隙如口，笑意显露。
    人属于经济动物，所以人类总会跟着利益跑。因为石油、煤炭，诸如马家滩、磁窑堡、大水坑等小镇曾经辉煌过几十年，而现今，随着资源枯竭，人们也相继散去。有些街道已败落不堪，许多砖房、楼房只剩下墙壁，门窗全部被撬走，甚至沦为路人大小便的地方。而原本荒芜的太阳山附近，却凭空矗立起一个城镇，许多工厂驻扎下来，开垦土地、修路栽树、建造厂房。这里常年刮风，蕴藏着巨大的风能，于是巨人般的风力发电机就耸立于山野间。长叶片傲慢地旋转身子，揪住风的翅膀，在手里把玩，产生的能源并入国家电网，输往东部沿海省市。看它们自得的样子，我有些好笑，这些铁家伙，不过是仗着人类的力量，在这里耍耍威风。草原，永远是淡然的。随时光流逝，草原在不停地变幻发展，永远充满活力。想我对草原的一往情深，就可以证明，它是多么的煽情啊！当人的行为不破坏自然原貌时，就能与自然和谐相处，所以坐落于半坡上的农家屋舍，就感觉格外亲切。许多人家过于偏远，还没有通电，院子里竖立着小型风力发电机，小螺旋桨在飞快地旋转。不管风有多大，在这空旷的环境里，一切都沉默不语，这里的气氛很安宁。
    我行走在冬季的草原上，草原上的风很硬，草原的路漫长又遥远。草原上的人，性格也剽悍。这里的男人，脸色红里透着黑，又带些土黄色，好像他们已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他们在这广阔的草原上生息繁衍，就像这草原上的草，一茬又一茬，顽强地与干旱斗，与贫困抗争。草原上的女人，只要出门，就用头巾将脸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她们吃苦耐劳，白天干农活，晚上做家务，健壮的身影，迎来太阳，送走星星，似乎永不知疲倦。草原上的生活简约实用，他们用水煮羊肉，只加一把盐，那鲜美的味道，足以让食草动物流出口水。他们喝黑色的砖茶，据说刮油脂，效果显著。尤其这寒冷的冬天，在暖和的屋子里，围坐在铁炉边，看坐在火苗上的大铝壶吐出白色蒸汽，用滚烫的开水泡一杯浓酽的茶，呷一口，聆听屋外西风唱吟，该是多么惬意啊！草原上的人，很灵活，他们像鹰一样敏捷，到野外捕捉藏匿在草丛里的黄老鼠，剥皮后蒸、煎、卤、油炸，听说营养丰富，味道鲜美。餐厅里，一只黄老鼠，竟然卖到七八十元！当然，这样的美味很稀罕，并不是谁想吃都能搞到手的。
    我行走在冬季的草原上。在常人眼里，此时的草原单调萧瑟，空旷寂寞，我则抻出手与风相握，俯下身和草会意。因为我懂得，惟风知其心，惟草识其韵，所以我面前的景象是风啸草鸣，荒野瑟瑟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