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077散文——此花不与群花比·品读易安词

小楼蠢鱼

苍茫天地间，一管玉箫的余韵尾随着雪花的身姿委婉飘渺。庭院深深处伊人推开花牖，西风卷帘而起，雪花轻轻巧巧斜入窗棂跌落书案，一剪墨梅正在笺上含苞待放，雪片濡湿花瓣，唤醒沉睡经年的花蕊，霎那间，暗香浮疏，千树万树梅花迎着凛冽寒风楚楚绽放。伊人凝眸不语，苍白的脸颊渐透出胭脂的酥红，一如红梅覆雪般娇艳，又因这无意却过早的凋谢而哀婉忧伤。

      漫天轻雪之际，我隔着千年的岁月品读那个别于凡尘的女子，如品一盏清冽的茶，如赏一剪孤傲的梅，如描几笔素雅的墨，如抚一阕天荒地老的绝唱，最终在一卷《漱玉词》的清泠声里感受温婉的忧伤，轻寒如许，千秋花冢掩埋了风华绝代的美，苍凉红尘依旧在吟咏关于她的诗篇。

      叩开光阴沉重的大门，我窥探那个清丽娇羞的少女，不知她会不会因为我的冒昧而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那个一袭翠衫的少女把心事握在一丛青梅间，纤纤玉手捧出一个明媚春天。回眸处，露浓花瘦间的嫣然一笑烙在谁的眼底心间，是谁将诗经里古老又浪漫的曲调吟唱得如此烟火生动：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彼时，幸福如柔软的藤条沿着身体的脉络无限延伸。上苍也曾眷顾过这个女子，邂逅了一段美满姻缘，窗前共种芭蕉树，叶叶心心，舒卷有浓情；还有赌书消得泼茶香的愉悦笑声在深深庭院里余韵绕梁；东篱把酒黄昏后，撩起红袖斟满风情万种的一盏，莫道不消魂；酒意诗情谁与共，梅腮柳眼春心同，那些缱绻情愫编织成岁月的脉络，在凄苦的时光里支撑着这个女子坚强淡定的生存着。

      雪终是如期而至，那年的梅花开得如此寂寞，那个女子抵着轻寒信步香雪海捡拾几瓣落英，又忆起年年雪里，与相爱的人常插梅花醉。琴瑟和鸣声在天际隐约回荡，伊人用心研一管浓重的墨，青衫在风底飘扬成一季风华，清丽的诗句粉饰寥落红尘，姽婳的身姿烙进一卷不朽的经书，且执着这卷温润馨香枕着入梦，一梦数载，那些前世今生的片断总有思念的弦音在萦绕，总有未老的一枝成隽永，玉骨冰肌未肯枯，只为深爱的人坚守在岁月深处，且把如玉胜雪的情怀敛入深深浅浅的文字里，娟秀的小楷细细描摹时光的轮廓，只等归来的音讯把思念填满。

      一杆迟疑的瘦笔，吟哦不清的相思，犹是花开荼蘼至此百花已尽残去，依旧无处着笔安放漂泊的情愫，檀板敲出平平仄仄的节奏，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绿绮弦空侯了多少良辰，锈蚀斑斑曲难成调。且搁笔停弦就着阑珊灯光素手引线，乍试夹衫金缕缝，缝几朵失血的梅花，不倦叮咛在寒衣上化作些许泪痕。雁字失去了踪迹，托谁寄去这相思一剪，知否？边塞寒戍极尽眺望的眼睛也在期盼这花开一味。

      花终是在西风卷帘之后凋谢了，爱人的音容笑貌只裱在记忆深处，依稀见到那个女子在轻雪飞舞的阳光下翻晒记忆的残片，有着随意杯盘虽草草，酒美梅酸，恰称人怀抱的惬意浪漫；有着沉香烟断玉炉寒的无可奈何；最终却在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的感叹声中独自写一阕无人赏阅的愁词。易安的黄昏岁月是孤独又淡然的，客华淡伫，绰约俱见天真，她在洗尽铅华之后优雅而淡泊的度过每个寒冬岁月，她把对爱的不懈追求灌注在一册《金石录》中，成就一段不巧爱侣的佳话。

      品读易安的清词小调，总会被一些情绪打动，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那般小小的惊喜；是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红肥绿瘦的的安然淡泊；是绣幕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亲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的儿女情思；更有着晚风庭院落梅初，淡云来往月疏疏的遗恨；犹有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豪迈情怀；最无法释怀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人比黄花瘦的无限惆怅。

      这是凌寒绽放如花般的女子，是个在妙曼花海间驰骋的诗人，更怅怅然的是你无法将她比作任何一种花，梅的孤标立傲与她少了些风情，牡丹的姹紫嫣红与她多了些俗气，木榍花的柔软娇嫩与她又少了几分大气，她清丽娇羞，她哀婉多愁，她淡泊脱俗，她最终返朴归真。一番风露过后，她趟过历史的长河与我们遥遥相望，这朵卓尔不凡的奇葩在凛冽寒风中摇曳生姿，让人思绪回转无计可消除，余一声长长的叹息在苍莽红尘间萦绕，造化偏有意最是此花不与群花比，且称花中第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