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奋斗 2014-5-13 23: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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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朝雾之小草花 于 2013-7-27 02:53 编辑
一
娘的娘
老家管父亲喊爹,母亲叫娘。
母亲喊姥姥叫nia,(也是娘的意思,宋村方言读法,不合乎声调要求,四声),字典上找不到这个字。姥姥脾气厉害,母亲喊她总是声音不太大,声调平和,有点怕她,从不敢和姥姥犟嘴。姥爷死得早姥姥一人拉扯两个女儿不容易,不顺心时好数叨她们,母亲不吭声只管干活。我姨是老小,可不管那么多,敢顶几句,姥姥急了就拿笤帚疙瘩照头敲她的肩膀,她就跑。姥姥气得瞪眼,偶尔也长嘘短叹,也许孤独是夺走她关于温情期盼的一把钥匙。姥姥很坚强,很少啼哭(方言读hu ,四声),爱可以叫一个女人在寂寞和冷清里暖阳裹身。
姥姥喜欢把灰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铁夹子夹住,衣服穿得极干净。姥姥长瘦身材,皮肤白,眼睛不大,脸上皱纹多,缝衣服纳鞋底时戴着老花镜,针尖钝了就在额上的头发丝里划几下。我喜欢看她的针线笸箩,趁姥姥不在时也喜欢玩弄玩弄里面的小物件。姥姥喜欢几个外孙,她不待见我我却从未在心灵上远离她,一点不少干活。姥姥家房子后是一个大水塘,沿了那一溜儿道儿三五分钟就可到姨妈家。出了姥姥家我就大声哼唱,带了女孩子的顽皮一蹦一跳,天上的云彩被水塘的水吹皱了,才觉得午后的阳光绵软可亲。晚上月光好的很时或灯焰跳得昏黄,姥姥的手变得温柔,抚摸着我的头发讲过去的故事,母亲则笑着做活计。
姥姥信佛,常说是一个仙姑和一个白龙大姐。有时冬天住在俺家,见她虔诚地点香,上供,摆盘子、放水果点心,然后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对着那一缕缕上升烟气说:“过路的神仙,请保护秋义(姥姥的名字)一家大小平安。俺给您上供了,饿了就吃点儿点心。”我觉得好玩,却不敢发笑,只是瞅着姥姥看她的姿态。
姥爷47年解放石家庄的战斗中牺牲的,他在宋村东头有个衣冠冢,我只这样听说,也没人领我去。姥姥死时72,死于心肌梗死,半夜安安静静地去了。也许她那夜梦到了姥爷,那个生命里她挚爱着的人。
二
好想再唤声娘
我一直喊母亲叫娘,直到84年母亲来河南,才开始喊妈的,哥哥弟弟却还喊娘。哥哥喊娘是第四声,弟弟是第二声。哥哥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天生的敬重,弟弟的声音带了一种依恋,我喊妈时带了近似男儿气的爽落。哥哥出门从不用任何人管,他虚岁17就开始闯荡了;弟弟从小倍受宠爱,他最怕没人管他;我是独行独往,带着天生一股燕赵人才有的豪气,也不管母亲的惦念离我多远。
母亲心善,脾气倔强,专只会与父亲磨嘴,对俺们还有俺们的同学朋友却都好。母亲做事快而马虎,只有速战速决,做针线活和切菜也如此。她常对着我和父亲唠叨:“看你们干活,那么慢!磨磨叽叽,像一条大虫子,咕咕哝哝。”俺和父亲就不吭声,只笑着说她马虎,她也不在乎。母亲做事大面上过得去,父亲也敬着她,在家什么活都干,除了看晚间新闻连电视也不和母亲抢,冬天晚上还会做了热腾腾的鸡蛋面条端给坐床上的母亲吃。母亲最爱吃饺子,一星期至少一包次,而且一包就是两大盖板,得吃两三顿。一家人私下里都嫌麻烦,唠叨两句就不敢多说了,因为母亲总是喜欢吃喜欢包,一折腾几个人都得跟着干,说多少遍也是枉然。
父亲去世后,妈妈的眼神就变得呆了,背也比原来驼了点。说话略少,只一味喜欢看电视,要么就是给小孩子做针线活。她得食道癌后的很久一段时间,母女俩天天守在一起,我比以前更亲母亲,是生命里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记得那年夏天,她从150斤瘦到不到100斤,不能在床上平躺(因抽烟有支气管炎呼吸不畅快),只能趴着或侧着睡,下面垫的厚厚的,要不她觉得床板把骨头搁得疼。病中她仍不肯戒烟,别人看见她偷偷地在外面拣烟头——回家在厕所抽;我闻到味了吵她,她都不肯承认,气得我只能背着她掉眼泪。
弟弟离婚后住在母亲家里,自己有一个箱子,装着他的衣服等物。他最怕的是寂寞,宁愿不停地在野外干活,无论有多苦。07年春末新谈的女友爱说爱笑,俩人的交往多少叫他觉得温暖。
母亲不在了,也许弟弟在梦里想念她时,会泪流满面。母亲病了一年,弟媳和他闹离婚半年。他拿到离婚证那天,我和妈妈在医院并不知道。他说给我们听,母亲当时就哭了,连声道:“媳妇没了,孙女没了,房子也没了,什么都没有了……”我也跟着哭。前年9月1日在母亲的骨灰盒放入坟中后,主事的叔叔喊着儿女给母亲磕头,弟弟的头磕得地砖咚咚直响,没人注意到。我在他后面,呜咽不止,那一声声咚咚震得自己心口疼。
如今,弟弟的女友刚生了一个男孩子。我私下里小声告诉母亲,也许她是欢喜的,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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