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怪的梦 心怡最近总是做一个重复的噩梦,她梦见自己的周围一片漆黑,那黑不是夜晚的黑,是一种纯粹的所有物质都是黑暗的感觉。是的,周围是有物质的,但她又说不清这是什么物质,或者说是什么地方。她只是觉得自己好象被禁锢在很小的空间内,四周粘稠的物体软软地将她裹在中间。耳中隐约还能听到那稠稠的液体蠕动时的悉悉窣窣声,不知什么地方传来有节奏的鼓点声,这声音”咚咚”地响着,似乎从洪荒时期就存在过,千万年来从不曾停歇过。 奇怪的是她对这黑暗、这束缚并无不适的感觉,反而觉得很温暖、很舒适。但接着她就会看到一些怪异的符号如潮水般向自己涌来,它们密密麻麻,无休无止,并且速度越来越快地把自己缠绕在中间,她被它们弄得头昏脑涨,脑袋象要炸开似的剧烈疼痛。更要命的是这时她会看到一张苍白的脸正在无声地凝视着自己。这脸时隐时现,模糊不清,勉强能看出是个人的的面部。他就这样一直看着她,令她毛骨悚然,又不知所措…… 这时她就开始呼救、挣扎,就会从噩梦中醒过来。醒来时都是一身冷汗,头疼的感觉愈发地厉害了。 心怡再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睡衣都快被冷汗浸透了。 “怎么了?又做梦了?”若曦坐在床边关切地问,他伸手摸了摸了妻子的前额。 他的手凉凉的,有一种玉石的质感。心怡轻轻捉住了他的手不答反问:“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你一直没睡吗?” “傻瓜,是你发烧了,你的额头多烫?” 心怡也禁不住哑然失笑,她干脆坐了起来,把枕头垫在腰间,若曦帮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她把自己的梦又对丈夫说了一遍,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精神分裂症? “怎么会?别想太多了,以后少看点儿灵幻小说。这对你现在影响不好……。”安若曦劝她说,“睡吧,为了我们的孩子你也要休息好。” 是啊,孩子。心怡已经怀有六个月的身孕了。她以前很喜欢看灵幻之类的小说电影,不过之从怀孕后就很少看了,现在看的全是胎教之类的书籍与光盘。难道真是以前看的灵幻书太多了?她满腹狐疑地重新缩回到被窝里。 阳光已经把窗帘染成了半透明状心怡才从被窝里爬了起来,若曦早就上班了。她本不是个懒女人,虽然怀有六个月的身孕但每天还是早早的就起床为若曦挤好牙膏,放好洗脸水然后再到厨房准备早餐。但最近她每次半夜做那个怪梦第二天总是觉得虚脱般的四肢无力,再加上若曦劝她多睡一会儿,没想到丈夫走后她又睡了能有一个多小时。 刷完牙她连脸都没来得洗就听到了一阵很响的敲门声,还没等她把门完全打开心宁就象个土匪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她风风火火甩掉了运动鞋一屁股砸进了沙发里,然后大声嚷嚷着问有什么好吃的。 “野丫头,象个胡子。”心怡一边数落着妹妹一边把她脱下的鞋摆到鞋架上。 心宁虽然名字叫“宁”,但她一点儿也不安宁。她们只有姐妹两人,老大心怡生来性情温婉,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很有古时大家闺秀的风范。心宁却是生就男孩子的性格,从小总玩些弹玻璃球、踢足球游戏,有时甚至还与男孩子相跟着到老城区那边的一些废弃的厂房里去掏麻雀。天生性格姑且不说,这也许就是她们的父母为了盼个儿子而把心宁当做男孩来养遭成的吧?不过对这个快言快语的妹妹心怡倒是格外的疼受,每次闯祸也总是她这个当姐姐的尽量在父母面前替她藏着。而时间常了心宁多少在姐姐面前也有点撒娇,因此她们姐妹俩的关系从小到大就非常的好,可以说是无话不说。 心宁嘿嘿笑着,象个男孩子似的摇晃着二郎腿,从桌上抓起一个苹果狠狠地咬上了一大口,她嘴里嚼着苹果站了起来围着心怡左转三圈右转三圈,把心怡看得心里直发毛。 “干什么?要抢劫啊?你姐可没钱” “啧啧”心宁在她姐的身上东拉拉西拽拽,大惊小怪地说,“瞧你穿得,多土?我们的安夫人何时变成乡巴佬了?你们家相公也太小气了,走,我带你去买身合身的孕妇装去。” 心怡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只好收拾了一下与她一起去逛街。其实心怡本来也打算添置两套衣服的。 其间心怡对妹妹说了自己的梦,心宁虽然看来挺粗心的,其实她有时比心怡还要细心。她建议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并且嘱咐说最好暂时不要对姐夫说,勉得让他担心。 她们在伊人女装店买了两套衣服后正好路过街心公园,心宁说她累了,想歇会儿,其实心怡明白她怕自己累了才是真的,于是二人打算找个长凳坐一会儿,这时碰巧遇见了林教授。 林教授是若曦的同事,他们共同在北方医学院就职,并且他还是若曦的领导。他这是到药监局去取一份材料正好路过这里。林教授与他们一家人很熟,经常相互窜门,说起来他还是若曦已故的父亲安稳多年的老朋友。因此唠起来很随便,不过他目前赶时间没有多说什么,打了照呼就要走了,临走前他对心怡说,“若曦最近精神可不太好,让他注意休息。” 心怡知道八成是若曦最近的工作不太令院里的领导满意了,她想他最近挺正常的啊,只是每次做噩梦醒来总看到他坐在自己身边,好象一直没睡的样子,难道他真的就这样常常守着自己坐大半夜?他是怕自己做噩梦醒来害怕吗?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是感动又是难过,她决定今天晚上好好与若曦谈谈。 把姐姐送回家后心宁如往常一样风风火火地要走,心怡留她待一会儿她也没答应。心怡开玩笑说:“不会是赴哪个帅哥的约会吧?” 令心怡没想到的是她的妹妹脸上竟飞起了两团红晕,头一次象女孩子似的娇羞地默认了。啊哈!她的小妹妹什么时侯长大了?她也有男朋友了?心怡这才感觉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总磨着让她买糖吃的小姑娘了。她本想问问男方的情况,看心宁好象很着急的样子就打消了这念头,算了,等以后有时间再聊吧。 她更想不到的是心宁的“男朋友”竟然是秦风。秦风是心怡大学时的同学,并且他们的关系看起来非比寻常。至少在其他人眼中是这么认为的。那个年龄,身边几乎所有的男女生都有一个比其他人关系要近的异性朋友,倒不见得非是恋爱关系。虽然从生理与心理上来说他们已经属于成年人,但客观地说恋爱有时是需要社会阅历的,因此大多情况下这种朦胧的恋情都以各奔东西而告终。她与秦风倒没发展到公开相爱的地步,可这种感情却是心照不宣的,他们谁也没有先向对方表露心声。 毕业后她在北方医学院所属的一家杂志社工作,而秦风则去了南方某座城市做了一名记者。此后他们虽然也有联系,但两个同样矜持的年轻人谁也没有勇气捅破那层窗户纸。渐渐地由于彼此工作都很忙,相互间的往来也少了起来,这时他们俩的另一个好朋友安若曦悄悄走进了她的世界。 安若曦比他们大个四五岁,他是秦风最好的哥们,心怡也是通过秦风才与他认识的。巧合的她们的杂志社隶属于医学院,因此有许多版块是围绕北方医学院来设计的,而若曦是医学院的精英,有许多问题心怡得与他交流,这就使得他们的交往频繁起来。 若曦戴一副很考究的眼镜,他文质斌斌、举止儒雅,很快就俘获了心怡的芳心。当秦风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向心怡表白时却收到了一份大红烫金请柬——他最好的朋友要与他心中暗恋的人结婚了。 捧着这份请柬,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的“女朋友”(在他心里一直是这么认为的)要成为最好朋友的妻子了?他们之间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这其实也正常,他们俩郎才女貌,可以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何况自己对心怡也从来没表示过什么呀。这样一想秦风的内心也平静了许多,他并没有象电影中所演的那样痛苦万分,只是内心有些遗憾。当然,说实话他对若曦是嫉妒的,但他也由衷地为他们祝福。 开始时心怡见到他有点儿不自然,不过在他不着形迹的谈笑前渐渐平和下来。“也许秦风本就把我当成了普通朋友,看来是我多想了。”心怡这样对自己说。 他们结婚后,秦风隔三差五的就来窜门,他已经把与心怡的那一段微妙的感情淡忘了。现在,叶心怡就是他好朋友安若曦的妻子。 自然的常来常往的他也与心怡的妹妹心宁混得很熟了,而且心宁是个活泼的女孩,她经常用一些恶作剧来捉弄秦风,对此秦风也感到头疼。在他看来这个假小子就象自己的亲妹妹,至于心宁是否也把他当成大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现在,心宁又“请”他吃饭了,地点是选在了“隆鑫园”。临出门时秦风特意向钱夹子里多塞了几张票子,按着以往的经验,遇到心宁请客时最后结帐的总是他。对此,心宁振振有词地说让他结帐是为了照顾他那脆弱的男子汉尊严,并且最后永远都是那句千年不变的台词——“下次可别抢着跟我埋单噢,不然我会生气的”。呵呵,这丫头,好象她永远都有一套冠冕堂皇的措辞在等着自己。 但这并不是说心宁就是个爱占小便宜的小头鬼,相反她花钱大手大脚的方式也跟其假小子的形象很匹配,她给秦风买的的礼物数不用数,坑秦大哥的冤大头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秦作家,你又晚来了一分钟零二十三秒。”心宁把腕子上的表伸到了秦风面前。秦风现在是自由撰稿人,所以她称他为秦作家。 秦风捉住她的腕子,指着她的手表说:“兄弟,看清点儿,是你早到了一分钟零二十一秒,刚才你说话又占用了两秒。” 心宁抽回手,敲着秦风的脑门说:“跟你说过N遍了,不要老称我为兄弟。” 秦风嘿嘿笑着,他发现心宁佯嗔起来还是蛮有女人味的,其实她长得虽没有心怡漂亮,但另有一种精明干练的飒爽气。 吃饭期间他们俩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斗嘴,秦风被心宁涮得狼狈不堪,只好叉开话题问她最近她姐夫的情况。 “不好,我姐说姐夫最近精神很差,好象工作也不太顺利,你们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吧?、应该坐一坐了,他这个人有什么全憋在心里,连我姐也不说……好象只有你才能让他说出心里话。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好象才是我的姐夫……” 秦风干咳了一声,心宁并不知道秦风以前同她姐姐的关系。是啊,自己是很长时间没与若曦见面了,他决定今天晚上见见老朋友。心宁说得没错,若曦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过于古板了,这也许与他的学者身份有关吧?在他那个年龄能取得如此成就的确实少之又少,他在心脑血管方面的权威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是小有名气的。这一点大概是继承了他爸爸安稳教授的遗传吧。 安稳教授在这一领域可以说是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可惜他英年早逝,所从事的研究也中断了,所幸的是他的儿子安若曦继承了他的遗愿,沿着他的轨迹在这一领域继续探索下去。他们父子攻克的难关都是关于一种疾病的,这是一种罕见的病例,得病的人会在很短一段时间内血液凝固而死。这几十年对这种病尚无有效的疗法,如果安稳教授尚在人世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攻克了这一难关。但世事哪有那么多如果呢?现在看来他的儿子安若曦极有希望完成他末完的夙愿。 老规矩,还是秦风结的帐,之后他回家写了两千字,在四点左右时就到了若曦家。他估计这时若曦应该下班了,他没有给若曦打电话,他知道他的朋友很忙,有时甚至会在手术台上,还不如直接去他家更合适。 若曦没回来,心怡给他倒了茶,两个人先聊了起来。快到七点了若曦还没回来,其间心怡要给或曦打电话,秦风说不用了,他没什么事,只是上来坐坐,即然若曦忙他就先走了,以后再来吧。当他正准备离去时安若曦回来了。 他看起来很疲惫,脸色也极其难看,他招呼了下秦风就把身体埋进了沙发里,随手摸出一根烟吸了起来。秦风与心怡都有点儿吃惊:若曦是不吸烟的。他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因为不顺心?他有什么若恼呢? 心怡被烟呛得咳嗽起来,秦风抢下若曦的烟,把它熄灭了。他说:“你怎么抽起烟来了?这对心怡不好。” 若曦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冷冷的从镜片后面射向秦风,看了足足有五秒钟,然后嘴角掠过一丝揶郁的微笑,他淡淡地说;“怎么?你好象比我还紧张?” 什么意思?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这让秦风一下觉得对面的人陌生起来。他的好朋友可不是个小心眼啊! 秦风一时呆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心怡也很生气,她脸色阴沉地对若曦说:“秦风都等你半天了,你有事也要来个电话啊” “家里不是有人陪你吗?”若曦硬梆梆地扔过来一句。 心怡看来是气得要哭了。秦风的火也上来了,他忽地站起来对若曦说:“看来我是不该来了?安若曦,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他说着直奔门口,临走时想了想回过头来说,“我今天来是受心宁所托,她说你最近情绪不好,让我来与你谈谈,我是把你当成好朋友才来的,看来我是自做多情了。”说完他也没理会紧追上来的心怡就气冲冲地走了。 秦风走后心怡再也控制不住伏在沙发的靠背上哭了起来。若曦这时静下来,他也觉得自己太过份,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肩头安慰着,并承认自己刚才确实失常了,他说他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才这样的,求妻子愿谅他。 心怡抬起泪眼汪汪的脸说:“我知道你工作有压力,但你要说出来呀!干嘛这样阴阳怪气的?人家秦风可是好心来看你,你却那样对人,你怎么能这样?” 若曦只有一个劲地认错了,他答应说等会儿给秦风打个电话道歉。他说又有一个病人从他的手上失去了生命,他才这样失态的。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由于他最近精神恍惚的,工作总出错,今天刚被领导训了一顿。 为了弥补过失,若曦决定明天请一天假陪心怡到郊外散散心。 晚上心怡又做那个怪梦了,所不同的这次在梦的后半部她看到一个女孩在一条很窄的小溪边用一把梳子在梳着头,她的头发又黑又亮,一直拖到溪水中,那女孩穿着打扮象是在电影中看到的四十年前的,她穿着白色带蓝花的布褂,一条洗得发白的米色裤子,脚上是一双圆口黑布鞋,肩上还挂着个草绿色的书包。看起来象是个学生,她看不表她的面部,但凭感觉这应该是个漂亮的女孩。 什么地方传来嘹亮的歌声与诵读毛选的口号声。啊,这不是那个父母口中的激情年代吗?这时那女孩转过了脸,她发现她的五官中同时流出几股血线,这女孩脸色苍白得只有电影中的女鬼才会有,她大张着嘴对自己说着什么,但她听不见,这时那女孩缓缓向自己飘了过来,是的,是飘。就象纸剪的人一样飘了过来。她忽然用双手扯开了自己的肚子,从里面掏出一个血呼呼的胎儿,她把这胎儿交到了心怡的手上,那胎儿还在蠕动…… 心怡从梦中吓得惊醒过来,她再次看到若曦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旁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她流着泪把头埋在了丈夫的胸前。是啊,这男人,他的憔悴还不是因为照顾自己而累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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