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周末在矿里散步,见对面山前飞过两只白鹭,姿翩羽洁,看着她们渐飞渐远渐微,直至消隐,一时间颇有感慨,便写了一篇网文《有巢歌》,毛诗体,像诗经中的古诗那样四字一句。 白鹭有巢,在林之苕。 其居虽陋,远离尘嚣。 吾亦有巢,在楼之高。 砼结固筑,居之不毛。 吾若有巢,在山之遥。 屋以草木,游兮九皋。 有一位网友说这是现代人的悲哀之一,可见这种情结也并非我一人所有。我将城里的那套房子戏称之为“格子”。如今满城皆是格子楼,内网钢筋,外铸砼皮,豁处结网以防贼盗宵小,构成一个个标准的四方体,最多也就是露出一角阳台。这样的格子楼很规整,从侧看去仿佛一叠码得齐整的标签,突出一角的阳台就是签头,各家不同的衣物就是签的标识:喏,这是我家,阳台上晾着一件黑白格子上衣……那是他家,阳台有一床浅绿的被套。 人在城里的居所,往往只能用一串英文数字编号来表示,如某家在B区3号楼405,同样非常具有标签特点。倘若不循着编号,在城市如黑森林般的格子楼群中,很容易迷失方向。因为除此之外,似乎还没有更好的办法来确定居所的位置。在城里与其说是找人,不如说是识别一串号码。 在老家却是这样:村头、老柳树边、门口有爿石磨。有的是树、磨、坪、池塘……老家的房子就是由这些景物组成的,这些景物也并不是简单地排成一串,而是在空间里错落,连带着房子也成为风景的一部分。显然,老家这样的定位方式并不很适合用文字表述,而在头脑想像的空间里,逐一现出一处处景物,前后左右上下,目的地就在那片空间的某处,无法用数字精确衡量,却也不会找错地方。 山东作家张炜在其长篇散文《融入野地》开篇:“城市是一片被肆意修饰过的野地。”文章结末写道:“我无法停止寻求……”可见张炜仍然还是没找到那片“在大地中央的野地”。也许他更注重寻找的过程,也因此他是一名很优秀的作家。而我只是一个凡夫俗子,放在城市的大街上,可以瞬间被涌荡不息的人流淹没得无影无踪。因此,我更注重于“有巢”,而且希望这爿居所能在山的远处,不需要砼皮,也不需要钢筋。更不需要所谓的高度——远离地面的感觉并不怎么舒服,失了草木的颜色、泥土的清香,空中除了整日游离的尘埃什么也剩不下。 据说欧洲的人居模式已经逐渐从城市转回乡村。当然,彼乡村非此乡村。欧洲的社会经济发展进程总体先于我们,当下我们正在大规模城市化,而欧洲已经开始寻找城市之外的野地:一方草坂,一道小溪,一片农田,一汪清塘,一处山谷……他们开始把居所安置在有这些风景的地方,虽然也难免经过修饰,但想来绝不至于肆意。而我的居所尚在那片被修饰过头的地方——我不认为那还能算是野地。 201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