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吹海树,萧条边已秋。亭上谁家子,哀哀明月楼。 自言幽燕客,结发事远游。赤丸杀公吏,白刃报私仇。 避仇至海上,被役此边州。故乡三千里,辽水复悠悠。 每愤胡兵入,常为汉国羞。何知七十战,白首未封侯。 ——《感遇诗之三十四》陈子昂 深秋的月夜,浩渺无垠的大海,白色的浪一遍又一遍地扑向着沙滩,凛冽的寒风呼啸盘旋,零落萧条的树木一遍又一遍地摇晃、躲闪,仿佛不堪摧残又仿佛不甘屈服。沉晦的天空仿佛已经很近很近,笼罩着天地间有生命的和没有生命的一切,笼罩着深秋的边塞。一切有生命的和没有生命的都凝重着、沉默着、等待着,摩拳擦掌奋起一战还是压抑沉默等待消亡? 那是来自何乡的男子,盘马弯弓地隐忍着,冰冷刚毅地不屈着。男子的剪影与飞檐挑起的铜铃重叠出幽幽浸漫的笛声,那笛声同月色交缠徘徊,有些萍踪无定的哀怨,有些缅物怀人的优柔,有些前路茫茫的犹疑。就这样一边袅袅地叹、细细地吟,一边冉冉地往明月与朔风的深空里去,一边抚过边塞将士的梦境。 笛声惊起了失眠的将领,披发仗剑循着笛声走近月下的楼台,男人与男人的对视,瞬间便读懂了对方的心情。“自言幽燕客,结发事远游”一转萧条与哀怨的低沉压抑,幽怨的笛声换成了慷慨热烈的交谈。 “哀哀明月楼”的并非恋巢的家雀,而是搏击四海风云的雄鹰。来自燕赵豪杰之地的游侠,束发成年之时便开始游历江湖,血气方刚、嫉恶如仇、深明道义。据《汉书.尹赏传》记载,长安有一群少年专门谋杀官吏替人报仇,事前设赤、黑、白三色弹丸,赤丸杀武吏,黑丸者杀文吏,白丸者处理丧事。“赤丸杀公吏,白刃报私仇”,何等痛快、何等潇洒,痛快淋漓! 倘若是非黑白按“赤丸”、“ 白刃”道理便可以清清楚楚,那该是怎样的大快人心!可惜,世间公道不可能人人同心,基于这种不同心,于是有了“避仇至海上,被役此边州”的结局,于是有了这殊途同归的壮士与游侠边关海角明月楼的相聚。 独在异乡为异客,回想当初热血沸腾的江湖路,在看看如今沦落天涯、壮志难成,前路渺渺难免心绪悲凉。 “故乡三千里,辽水复悠悠”,故乡是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柔软,辽水悠悠、边关迢迢,一个“复”字强调出昂藏七尺的铁汉内在的热烈与柔情。 避仇海上投身军营,原以为可以大展拳脚,谁知却是明珠暗投,“每愤胡兵入,常为汉国羞”,空有一腔侠肝义胆却只能眼睁睁由着敌人长驱直入,如若敌强我弱血战不成倒罢,竟是勇武得不到调遣、智谋得不到采纳,绑缚手脚的竟是自己人的自私与刚愎,可杀不可辱的汉子也只能长叹一声“何知七十战,白首未封侯。”悲哀与无奈,震撼人心。 《答制问事》陈伯玉曾言“若外有信贤之名,而内实有疑贤之心,臣窃谓神皇虽得百贤,终是无益”。百贤愿为神皇所得,不见得都是为了个人的功名利禄,真正的贤者求的只是一身才学能够报国卫民,如若不能用人不疑,不如索性弃了这束手束脚的朝廷!可惜所谓神皇之流“信贤”往往是徒具虚名,要知道若是贤者皆能量才使用,还有什么事能留给皇上来显示自己的“圣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