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云海听涛 于 2011-12-9 21:46 编辑
山西长城雁门关外地区被称为雁北,也是塞北。我年轻时曾在那里工作过。驻地虽与北京纬度相当,但由于地处塞外,加之海拔逾千米,故冬季要比北京长的多,寒冷的多。记忆中最晚的一场落雪是五月四日。
那年大年三十,朔风凛冽,纷纷扬扬的雪花凌空飘洒,树上、房上、地上,满世界白雪茫茫,路上积雪过踝。
晚上会餐。部队管理严格,平时不准喝酒。赶上这等难得的机会,大家自然都甩开膀子尽兴。餐厅里斛筹交错,劝酒声、碰杯声、叫号声不绝于耳,大口吃肉,大碗筛酒,一派热火朝天。
散席时,风不见小,但雪基本停了。大家三三两两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往宿舍走。有几个不胜酒力的被冷风一吹,打个激灵,顿时便有了反应,几声饱嗝上涌,把那辛辛苦苦吃下的酒饭哇哇全倾倒在了路边白白的雪地上,留下了几堆冒着热气的狼藉。
次日春节,放假。清晨,有值班人员发现路旁雪地里有几处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僵硬的喜鹊、乌鸦,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但清晰可辨。好生奇怪,中毒?禽流感?不得其解,赶紧绕道远离,报告领导。值班干部不敢怠慢,立刻带人现场查勘。
营房附近无村落人家,周边全是旷野,盐碱地树木很难成活。部队下的本钱大,营区绿化的好,高大的钻天杨密密麻麻,夏日浓荫遮蔽,从远处看有如一片绿洲。树多也自然成为了鸟儿们的天堂,几乎每棵树上都有喜鹊乌鸦筑巢安家,常年可听鸦鹊刮躁。所以平时偶见个把死鸟不足为怪,但这么多鸟集体毙命还从没有过,很让人纳闷。
同去的一个安徽农村孔姓老兵,奓着胆子找了根树棍远远地拨弄着死鸟,想看个究竟。三拨两弄,便看出了端倪,原来每一处死鸟下面,都有一堆昨晚人们醉酒后的遗迹。顿时恍然大悟,笑出了声。值班干部也看出了门道,交代了几句赶紧处理的话,笑着走了。
有个四川新兵一头雾水,追问,孔答曰:新兵蛋子,这还看不懂?这里冬日漫长,又逢大雪满地,鸟儿们无处觅食,定是饥饿难耐。闻到人们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又遗落的酒肉美食,还不都争先恐后的飞过来享用这美味大餐。可他们哪见识过60度汾酒的厉害,就连一百多斤的汉字都能醉倒,何况他们那半斤八两的小身板,一口还不就醉成一滩泥,睡上仨、五个钟头。这冰天雪地的,半个钟头还不冻死!四川兵听罢连连点头称是。
事不宜迟,哥儿几个赶紧清理了那些夺鸟性命的祸首,把那些嘴馋毖命的可怜家伙们一只一只捡拾起来。真不少,足足有六七十只,装了大半筐。安徽老兵赶紧招呼把筐抬到屋里化冻,笑着喊道:中午加餐!
临近中午,事情传开,陆续有人赶过来凑热闹,一时间七手八脚开始打开水、刷脸盆、褪毛,破膛、剁块、升火、下锅。干活的干活,买酒的买酒,忙得不亦乐乎。不肖多时,那可怜的几十只鸟们就变成了餐桌上几大盘下酒菜,冒着诱人香味。大家围坐在临时拼起的两张办公桌,举起盛酒的搪瓷缸,碰撞着大快朵颐,笑谈着昨晚的事,调侃着鸟儿们的贪嘴,享受着“宁吃飞禽一两,不吃走兽三斤”的奢侈,不时高潮迭起。忽然,有好事者心血来潮,指着窗外的满地大雪,唱起了“我爱你,塞北的雪”,众人恍然会意,笑声大作,也都跟着吼唱起来,“我爱你,塞北的雪 ——”震得满楼回荡。
原来听说乌鸦是腐食禽类,肉是酸的,可是和喜鹊炖在一锅,除了肉质稍粗,根本吃不出什么特殊味道,挺香。因为那次,我也尝了。
现在想想,那些鸟们也着实可怜,一时贪嘴,不知就里,轻易就葬送了性命,正应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句老话,悲哀!人们也真残忍,作为地球上食物链最高端的动物,无所不能,无所不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对那些可怜的生灵们虽非有意加害,但倘若当时多点慈悲之心,把它们土葬了,现在心也会稍安许多。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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