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一只陌生的猫
—— 天堂,走好
我从没见过你,也不知你是公是母,长得什么样子,是否可爱,调皮,喜欢粘人,只大概知道你是白色的,有双蓝蓝的眼睛。
听说你,是一个慵懒的中午,我吃完了饭坐在沙发上看黄飞鸿铁公鸡斗蜈蚣的那部电影,很好笑,整部片子都是笑点,我看得很开心。
我妈从外面回来,愁容满面,让我别看电视了,安静下,说她心情很难过,有只白猫在张杨路上宠物店门前马路被撞死了。
我那一瞬间很气闷,打扰了我看喜剧片,还听到一个忧伤的消息,而我认为想要快乐躲避忧伤宁可麻木不仁也要拒绝听到此类消息。我很不高兴。
这是我耳中第一次听到关于你的事,你已死,没有名字,是只大大的白猫,有着蓝眼睛,头骨被撞碎了,鼻子里涌出大量鲜血,嘴里也吐着血,你死了,当我妈飞奔着抱你到医生面前时,你早已经去了。
看不到撞你的人,只看到你孤单单地躺在马路上,过往的车绕路而过,没有选择压你,也没有选择停下来看看你是否有救,也许这是我们期望的最低状态,不管起码也不伤害吧。
我有事出门,换好衣服,上车开往我的目的地,不知道为什么,这是我第一次开车感到脚软,我时不时在想着是怎样的速度能把一只活生生的猫撞得吐血,也在想是多急的事情多冷的心肠能让那个人选择撞上去而不是躲避,也许很多人的心中流浪猫的一条命还不如洗车的钱令他来的心痛吧。
命比蝼蚁贱,这是我想到的。
一路慢慢梦游似的开,生平第一次我没有力气,我不想超车,不想加速,以往我向来喜欢快,喜欢速度,甚至飙车,而此时我丧失了所有情绪,我动不了,身边的车疾驰而过,我没有反应,只能保持着安全,缓慢地在路上挪腾着,任何车超我或者任何人都使我产生不了情绪,我懵在那里。
心脏不停的发紧,像被一只手紧紧地捏着攥着,渐渐喘不上来气,等我能意识到时,泪水已经流了满脸,我不可抑制地眼泪不停地奔流,而我也没有想去阻止它,因为这样我的心突然好受了点,积压的情绪一下子找到了出口,而过了这么多年之后,我终于再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
心痛的哭泣,走心的那种哭泣,不是因为愤怒和一时之情绪,而是实实在在感觉得到心在抽痛的那种悲鸣,那一刻我竟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庆幸,因为我的心还没有死,还没有麻木,遇见真正令我心痛之事的时候,我还会疼,我仍然是一个人,没有麻木,拥有良知,我很高兴,因为我还是一个人。
我哭不出来,就只有流泪,脸上没有表情,心里万马奔腾,我不过一直在想,它当时在想什么呢,也许是想过了马路到了宠物医院,那里好心的医生和爱猫的人会愿意给它两口猫粮吃,也许它已经饿了很久了,想到对面的垃圾桶找下一餐果腹的希望。
那天的太阳很大,很刺眼,我带着墨镜,想着它会不会也喜欢这样蓝蓝的热天,因为这样不会冷,不会受冻,即便挨饿也不至于那么难熬,水也不会结冰,想着它是不是也曾在这样的天气下,懒洋洋地扑着蝴蝶,看着一只其他的猫,心中想到爱或者其他美好的事情。
它的一生究竟是从生下来就餐餐在垃圾桶里翻找一点吃剩的残羹,还是某些时候哪怕是得到过一顿饱餐,它有被人打过吗,伤害过吗,或者有被人抚摸过吗,它的这一生,有没有一个人,在某一个瞬间,爱过它?
听说它死的时候,眼睛还是睁着的,都是血的脸上,蓝蓝的大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没有闭上,它是舍不得这个世界吧,也许遭受了许多的冷酷许多的艰辛,一直到死它还是留恋这个世界的吧,因为再苦,也会有大太阳天,有花,有水,有伙伴,有蝴蝶,有一直艰难挣扎却不熄的求生欲望。
可是那个人,用一脚油门和加速结束了它对这个世界的全部渴望,也许他不觉得饮血甚至也不觉得罪恶,至多只感觉到一丝晦气,骂一声他妈的,觉得倒了霉了。有些人是没有灵魂的,而与这样的人谈论灵魂,是侮辱了世上美好的一切,不屑说,也不可说。
眼泪依旧奔流不停滚滚流下,我不介意自己看上去什么样子,是否显得滑稽可笑,我只是想那只不曾见面死去的猫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人曾经爱过它,为它流过眼泪,为它心碎过,这一生,它并不是没人关心,没人疼,抱它上医院的我妈,陪着的我爸,最后帮忙送它火化的医生,都是爱过它的,为它伤心过,难过过,失落过,为它对这个冷漠的世界怀疑过,为什么许多人说人都吃不上饭了,还管这些动物。是因为若你记得,我们的祖先就曾经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人类若不仁,万物命比蝼蚁贱,请记得,不拿动物当一条生命去尊重的人,他的内心深处也不会真正拿一个人当人,只记得自己,永远只有自己,这样的人,不需要下地狱,内心即是地狱,我相信天道公正,世间万事万物平衡,自己生受自己的业,无论善恶或是福德,都不是一位叫命运的神安排给你的,我们大部分的命运和安宁,由自己书写。
我不知道该叫你什么,你我至今仍未曾有一面之缘,待你火化之前,会裹上我妈给你准备的往生被,安详地前往另一个世界,你蓝色的大眼睛也已经被阖上,已经看不见这个世界的丑恶,同时也与你眷恋的美好、鸟语花香,夜夜在梦中盼望的有人爱,不受冻,顿顿有饱饭诀别,带着对来生和下一世的期盼和希望离去,我并不确知是否或一定有来生,但是我愿意相信有,如果有孟婆,请记得喝了那一碗汤,忘了今生所有的苦痛,来世无论做什么都好,不要再做一只命运悲惨的流浪猫。这是我对你所有的爱和期盼了。
也请不要忘记,在你去世后,一个未曾谋面的人曾在内心深刻地祭奠过你,为你心碎过,痛哭过,流泪过,伤心过,她已经几年没有提笔了,因为没有可以触动心灵的事,也因为觉得一切都无需诉说,无可诉说,但这个沉默的人爱你,所以想写一篇文章来纪念你,纪念这个她一生和今生都不会谋面的一只大白猫,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你,这是你可以相信的永远,你有蓝蓝的眼睛,你被人爱过。
如果真有来世,记得不要过马路,遇见一个啰嗦又善感的人,也许那就是今生未曾谋面的她,别嫌烦,记得要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