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16-11-5 22: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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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羊之羽 于 2016-11-9 01:56 编辑
第一：秋天是落叶的花期（作者：宁儿）
第二：叶落减山青（作者：苏堤春柳）
第三：明窗付与清风管（作者：内圣外王）
第四：茶树从阳光里/揽给你一山坡的寂静（作者：宁儿）
第五：野花/在溪流边挥着阳光的明朗作画（作者：宁儿）
第六：你站在秋天的那边/含笑若一池莲荷（作者：宁儿）
第七：像落叶撒手人寰（作者：未知）
第八：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作者：海子）
——这是我发在《唐诗宋词论坛》里的一篇旧帖子，今日无事，兴起百度一下旧作《心绿》——这是我自己最满意的一篇散文——未果，倒是与这篇旧帖不期而遇。帖子中曾回复说要写些“简析”类的文字，不想这一拖就八年过去了。亦正如宁儿在帖子回复中说的：“时间才是真正的歌者”——这番话在当时其实也并未特别留意到。八年光景，回看如弹指，早已不复彼时泡论坛的兴致（抑或是“冲劲”？也不完全对，一时间竟然无辞可遣，这支笔真是锈得厉害了......罢了，管它呢，反正是觉得老了许多），想来，如今要是再写“简析”“评赏”之类的，且不说已力不从心，便是心境也早已蒙尘得厉害，不似那时透亮了。但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一份笔债，虽然琴悦、无尘诸友在唐宋也久未谋面。
其一：秋天是落叶的花期（宁儿）
我向来喜爱秋天，而且眼下也正好是秋天。“叶落千山天远大”，这是宋人的诗句，同样也是我最喜欢的诗句——单纯的秋天，把秋的空阔写尽了。而宁儿的这句却完全不一样，从“秋”一下子回溯到“春”，用的也仅寥寥8个字。我不知道此前还有谁会把“落叶”和“花期”等同，这该是多么丰富的想象才能成就的。从此，我也把秋看成春，把落叶纷然看成春花绽放。也许不只是落叶，还有心境。这的确需要一种不一样的心境，譬如眼下的我，窗外是秋天阴云，亦正如春阴，秋凉亦正如春寒，南国的乔木也依然执拗地绿着，只是绿得深沉。视界之内，唯独几棵苦楝开始枝头斑驳、白光漏罅。冰冷的高压线塔突兀立于懵懂的山头，浑然不顾节候的轮回，以大工业的高姿睥睨虚怀的地母——这是我当下眼里的秋，显然不如宁儿的心境那么美好。因此可见我也只能是一个俗夫。时间是真正的歌者，只是我满耳充塞机车的轰鸣，哪能听得这位歌者宁静深远的歌声？
“落叶”是“花期”，与其说是诗人想象力丰富，不如说诗人本身就具备随时进出时间之梭、随意行止的能力。犹想初见这句诗之时，我真是被惊到了，但彼时却也只是想到“落叶”的红与黄，就像红黄的春花，这种颜色的对应眼下想来已然落了下乘，实在对不起宁儿的这句诗——她并不只是写一个季节，也不完全是写落叶——她是在歌唱，如同风穿过叶隙发出的声音那般自然、幽婉、余韵无穷，以至于我如今再一次翻读，仍然不免心旌摇曳。
其二：叶落减山青（作者：苏堤春柳）
这也一句写秋天的诗，同样让我直接想起前文提到那句宋诗。那首诗叫《登快阁》，全诗如下：
痴儿了却公家事，快阁东西倚晚晴。
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
朱弦已为佳人绝，青眼聊因美酒横。
万里归船弄长笛，此心吾与白鸥盟。
——于此纠正一下，前文的“叶落”应为此处的“落木”，也是落叶的意思。于我更喜欢“落木”一些，杜甫的“无边落木潇潇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用的也是“落木”。或许是“木”与“叶”之间在现代语义上的“宏”与“细”的差别，“落木”于我显然以思维想象中更为宏阔，不仅包括片片纷飞的落叶，也涵纳了那些峭拔兀立的霜枝铁干，如同伸向天空的不屈的大手，向青冥深处攫取一丝造化之伟力，向微杳如我等辈示以阴阳交替刚与柔、曲与直。
如果说“落木千山天远大”“无边落木潇潇下”是刚是直，则“叶落减山青”则是柔的一面。诗人无疑是敏感的，一个“减”字就把光阴衍流至秋天的痕迹几乎写完了。秋的代表不正是“落叶”么？秋的行迹亦不正是潜藏于山之“青”一丝丝褪减以终至于“远大”的么？柔与刚之间没有什么明显的界限，有的只是“润物细无声”般的谦逊。诗人无疑更是谦逊的，谦逊得就像虔诚的信者，日日山前看翠微，虔诚地看它一丝一缕地减去青颜，既不悲伤也不喜悦。或许也只有这种心境才能持之以恒，才能写出这样的诗句——把一整个秋天用五个字写尽！
其三：明窗付与清风管（作者：内圣外王）
惭愧的是，迄今犹然不知“内圣外王”所谓，向来以为是儒家语，百度方才知道自出《庄子》，实为道家语。在唐宋，我与内圣网友交往不多，大约给我的印象便是方而谨，其诗作却又时见逸语。比如“明窗付与清风管”一句便是如此。至今想来，当时初见之下真是眼前一亮。或许这句诗也可作为其取网名为“内圣外王”的缘由之一种。“付与”，大有“无为”之风、散逸之致，也因此约略可想见诗人对吾国古典哲学论典应是颇有所得，全不似我这般一知半解、甚至囫囵吞枣。
印象中，内圣发在唐宋的作品也不算多。唯“明窗”一句印象极深，深到以至于临窗浴风之际，便时常能想起这句诗来，想起唐宋里有一位“内圣外王”的网友。于我而言，许因较早“落网”于唐宋，便一直视此为自己在网络里的一处居所——或者说是一条街坊更合适，而我便是这条街坊里的一住户。这条街坊里大多时候就如同《桃花源记》里“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般的闲裕从容，如“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般的热忱纯净，虽然偶或也有口角相向之时。也因此，当时所摘的“最喜爱诗句”便也完全不存一丝功利或竞友之心，只是单纯为着喜爱罢了。记得下一句是“一任雨丝拂面来”，至于前两句则忘了。其实若是单看“明窗”句，似乎真是“无为”而“闲散”的，但合着对句的“雨丝”，则又是另一番韵致，似有强作放旷之意，当然也许是诗人真个放旷也未可知。
总之，“明窗”付与“清风”，一实一虚，一棱角分明一轻柔无着，共通处皆是明透，约略有堪破之思。此亦实为人生一种不可多得的境界。试想当下物竞汤汤之际，又有几人能将棱角界限分明的“窗”真个汰洗得通透如无、而非销磨为无呢？其间自有高下之别，大抵非经世事砥砺或是本就心思通达者不能体验。如我这般沉浮世事多年依旧头角分明，若要达到通透至于堪破恐怕是不可得了。
其四：茶树从阳光里/揽给你一山坡的寂静（作者：宁儿）
每每看到这样的诗句，总不由得佩服宁儿心中那般剔透的诗思。即如所摘的这几句诗，换成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写得，非但不能写得，就连看了之后也连番慨叹之余，暗地里也琢磨了许多次——假如是我对着这么一棵（或者是一片）茶树，在粲粲的阳光下，且不说写，能不能想到“一山坡的寂静”？更别说是“揽”这个出人意表的字了。我在唐宋曾经有写过几篇专门论析宁儿现代诗作品的帖子，其中一篇是《宁儿诗中的古典技巧》，也摘录了这几句，帖中原析：
这是一次精彩之极的拟人化运用。“揽”结络前后，更为奇特的是，揽来的竟是“一山坡的寂静”，诗思敏锐异常，视角开阔。
确是如此，拟人化运用。诗作中的拟人手法经常可见，古典诗中有，现代诗也有。这当中还有一个视角的问题，或许换成一般人，会说“揽来”，而宁儿这里是“你”的视角，相对于通常的第一人称视角，这里是第二人称，同时又包含了“茶树”这个第三“人”。诗人就置身于这番寂静之外静静地看着，或者是诗人下意识地把“我”换成“你”，在静极中自问自答，我是你，你也是我，指的是同一个“人”，抑或你我皆非，只是借着一个人称所产生的距离，把那山坡上的“寂静”拉出远远的景深，诗人的意识就融在这寂静里——也就是说，茶树在诗中也变得有些迷离了，以至于能“揽”，且揽的还是自己产生的那片寂静，诗人于此又并非非茶树的“你”“我”，而是茶树，或者至少诗人的诗思已经替换也茶树，否则如何能“揽”？于此，我也终于发现自己为何写不出这般美妙的诗句了：我并不能替换，换个说法，我不能“物化”或者“化物”。这或许也是宁儿最厉害的地方，能够不经意中就“物化”了，似乎她与自然中的草木是同类，能够随时转变角色而直达内里。也许真正的诗就是这样的产生的，而非“写”出来的。就像我，如何“写”也终于写不出这样的诗句来。
其五：野花/在溪流边挥着阳光的明朗作画（作者：宁儿）
这两句与前面摘录的“茶树”两句颇有些类似，手法上都是拟人运用，但又稍有不同。二者相对而言，前者尤其因着一个“揽”字结络前后的“茶树”与“寂静”——是名词之间对应拟化，从实的树到虚的静，其间跨度足够大，也因此“揽”字便显得尤其有力而出色。甚至可以说“茶树”两句完全靠“揽”字而活。“野花”两句相比之下，则是更为通常意义上的拟人化，在词性过渡与文本结络中显得更为平实一些，然而也不因为平实就减弱这两句的精彩。其精彩处在于较之前者，宁儿在这两句里又融合暗喻的成分：花+阳光＝画，花的鲜艳源于阳光的明媚，同样也是光与色的交融而成“画”，其中的数重过渡堆叠需要诗人极为敏锐跳跃的诗思。而就总体来说却是“野花”“作画”看似平实的拟人。
在我印象中，至少在宁儿较早期的现代诗作中，这样手法交互堆叠的精彩时常可见。就这两句的文本指义成分来说，“阳光”是其中的关键结络点，如同“揽”是前者的关键一样。当然，“茶树”两句和这里的“野花”两句还有一个共通点，就是空间背景的置入，前者是“山坡上”后者是“溪流边”，对应于诗义的构成，“寂静”生长于相对阔阒的山坡乃为自然，而“作画”需要“溪流”的灵动也更为恰切。这种看似可有可无的背景置入为诗句的“活”无疑提供了各自适宜的“土壤”，实则也是不可或缺的。只是这般从指义上的“肢解”或许不免破坏了对诗句整体的感知，但也或许会让诸友有所收获也未可知。
其六：你站在秋天的那边/含笑若一池莲荷（作者：宁儿）
关于莲的诗，余光中写过很多，有一本诗集叫《莲的联想》。秋天时候，该是莲，而不是荷。因此第二句应把“荷”删去为宜：
你站在秋天的那边
含笑，若一池莲
不论莲还是荷，在古典诗词中都是常见的意象。犹记得我中专学校里的一方鹤池，其实与其说是鹤池不如说是莲池——鹤倒是也有，只是三两只雕塑的假鹤，莲却是占去小半池，每到秋天，一池莲花或粉或白，娴静地绽于半亩清涟之上，数尾游鱼嬉于莲叶之下，偶或一瞥也很是怡心。
只是鹤池之莲离我很近很熟，熟悉得大多时候路过池边也只是无睹而去，丝毫没有周敦颐那般庄重。宁儿的这池莲却离得很远，远在秋天的那边——那边是哪边？这或许也是汉语语汇的一种妙处，不似拉丁文那般以精确著称，而是须于模糊的义指中领会字外的延衍。那边，是远方是尽处。有人有秋天的尽处，看不清走不近，只是依稀想见一抹浅浅的笑，如同秋池里暖人的微瀫，其间正有莲花娴娴绽放。从“你”到“莲”，一抹想象中的“含笑”显然把距离从秋际拉得很近了，靠得很暖了。而这却又只是想象中浅浅的温暖，毕竟“我”还是秋天的“这边”，言外的寂寥不觉中从“笑”和“莲”中一缕缕渗出来了。因而，这两句中简单的比喻便也就不那么简单了。
其七：像落叶撒手人寰（作者：未知）
这句诗来自早年在唐宋里看到了一个音乐flash，当时听起来是一段非常悲伤的二胡曲，后来才知道是著名二胡演奏家贾鹏芳的《睡莲》，也曾在唐宋因此诌了一段《听乐感兴一则》，其中有这么几句：
欲乘扁舟兮浮海江，惧风涛而倾孤樯。
欲登高山兮荆棘满，况高处而尽苍茫。
——里面充塞了自己当时对世路的迷茫和世情的忧伤，也可见当时也算是年青了一把。至于眼下，虽然依旧不能圆融处世，但也“实际”了许多。
对于这个flash，如今记忆最深的就是一片叶子在飘落、一直飘落着，无着无落地飘着，背景音乐就是二胡曲《睡莲》，配诗很长，其中有一句：像落叶撒手人寰。犹清楚记得在flash里初看到这一句时心里的震颤——怎么可以把叶子“落下”说写“撒手人寰”，怎么这般写来还竟然觉得就应如此，尤其是配着《睡莲》里的二胡在一下一下撕扯，便觉着落叶是生命消散的最好写照，而面对秋天也实在是应该“悲”的。所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更多的还只是慨叹，如这“撒手人寰”的遣词，则是于惊悚中透出浓稠的哀伤，似乎可以推叶及己，因此照见人生中诸多迷茫和失落，且像海潮一般叠涌而至、无休无止。
从“落叶”到“撒手人寰”，其中无任何余字，只有句首多了一个“像”字。有时甚至想，把“像”字去掉，直接是“落叶撒手人寰”如何？又不免觉得有些过于刻意。多一个“像”字，不仅消了痕迹，也丝毫不减“落叶”的看似卑微的事物与“死亡”这个永恒而巨大的命题之间的强烈对比、以至于惊悚感。这就是诗可以带来的震撼力，直接抵达内心深处，把心弦像二胡弦一样撕扯。
其八：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作者：海子）
这或许是海子最著名的诗句了，诗名即此诗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整首如下：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很愿意把整首录在这里，顺便再诵读一次。海子的这首诗明白如话，读来毫无滞碍，尤其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不仅“海”“开”音谐调美，且境界阔大温暖且充满深杳的遐思和希冀。正如诗人在诗中吟唱“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大地本无名，万物自生长，一片海，一条河，一座山，一个人，包括粮食和蔬菜，都自地母生长而来，理应对大地深怀感恩。大海是阔大的，面朝大海，胸臆自然因而也阔大而谦逊。我甚至相信，“春暖花开”四个字并不是海子冥思苦搜得来，而是他“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之后，自然而然从心底里生长出的希冀意象。从我来看，既然是面朝大海，从逻辑角度来说一般情况下就是浩渺无限的海浪和海天线，除了碧色的海水和蓝色的天空，何来花开之景？然而诗思并不——大多时候总是这样——死板地遵循逻辑：大海之上，的确应当“春暖花开”，因为这个春天就像生生不息的海浪一样，当诗人许下“做个幸福的人”的愿就从心底里生长出来了，除此之外，或许再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意象可供诗人驱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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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4 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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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19 0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