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想,如果不是这一阵精神受到的摧残,俺大概是不会和“蒜酪”有什么交集的。可是,现在的情况是,我这两天什么都没干,唯一对曲子的关心点,似乎全到了这个东西上。郁闷呀。其实“蒜酪”本身,并不是元朝人自己明确的,更多的是后代人一种评价标准。这就好像是狐臭,当事人不一定闻得出来,不过也不是一点都没有闻出来。可能有那一点点儿吧。
在钟嗣成的《录鬼簿》的序里,曾经说过“若夫高尚之士,性理之學,以爲得罪於聖門者,吾黨且噉蛤蜊,别與知味者道。”当然“蛤蜊”也有更早的来历,据《南史·王融传》:“(融)诣王僧佑,因遇沈昭略,未相识。昭略屡顾盼,谓主人曰:‘是何少年?’融殊不平,谓曰:“仆出于扶桑,入于阳谷,照耀天下,谁云不知,而卿何问?”昭略云:‘不知许事,且食蛤蜊。’”
最早提到了“蛤蜊”和“蛤蜊”味的地方其实是没有什么更多好讲的的。当然,我不认为“蒜酪味”的提出会很晚,可是现在至少俺并没有差到更早的一些记录,郁闷啊。至于是不是更早关于诗词就有所评价,俺也不知道。至少,俺知道的提出元曲“蒜酪味”的明代的何良俊,他是嘉靖年间的人,曾将在自己的小册子《曲论》(喜欢元杂的同志强烈推荐)中评价《琵琶记》说:“高则成才藻富丽,如《琵琶记》‘长空万里’,是一篇好赋,岂词曲能尽之!然既谓之曲,须要有蒜酪,而此曲全无,正如王公大人之席,驼峰、熊掌,肥腯盈前,而无蔬、笋、蚬、蛤,所欠者,风味耳。”当然,《琵琶记》也真不能算是什么熊掌驼峰,古人对《琵琶记》的评价,有点虚高……好像有点跑题……
不过,“蛤蜊”总是和“蒜酪”一起提。还有一个,就是“本色”
写的市井一些,或者写的本色一些,或者“蛤蜊”,并不是“蒜酪”。一般说道元曲的人们往往会把它们混为一谈,并不正确。
在清代刘体仁《七颂堂随笔》对李清照的《声声慢》的评价有如下的话:
易安居士“最难将息”“怎一个愁字了得”深妙稳雅,不落蒜酪,亦不落绝句,真此道本色当行第一人也。
虽然是词评,可是还是说明把“本色”和“蒜酪”分开的一个例子。至于“蛤蜊”和“蒜酪”,虽然不能完全说是市井气和胡人气的差别,也差不多。关于这个,有位中山大学叫罗斯宁的大姐专门写了一篇论文,叫《元曲的“蒜酪味”和“蛤蜊味”》,挺有意思的。虽然已经有人说了一些,俺还是要再说说。尤其关于许多貌似很接近的元曲作家。
“蒜酪味”其实是有一种生活方式和状态上的差异的。其实它是游牧性质和农耕性质之间的不同所造成的,很容易以种族的形式表现出来。
比如,我们可以认为《窦娥冤》和《救风尘》是“蛤蜊”味的,但是就不好说它是“蒜酪”味的。可是,实际上,古代人却没有这么划分严格。
在明朝就很有一种倾向,就是把“蒜酪”当成北曲的通感去理解。而且以后更是如此,(一般是和腻腻歪歪的南曲进行比较的时候)以至于“蛤蜊”味都不怎么太提了。这可能是以后的人对于元朝的评价就是一个胡人的朝代有关。比如王世贞的《曲藻》序中一开始就说“自金元入主中国,所用胡乐,嘈杂凄紧……但大江以北,渐然胡语……”而王骥德的《曲律》也说“北曲遂擅胜一代,顾未免滞于弦索,且多染胡语,其声近噍以杀,南人不习也。”而徐渭的《南词叙录》上面更是说“胡部自来高于汉音。在唐,龟兹乐谱已出开元梨园之上。今日北曲,宜其高于南曲。”“中原自金元二虏猾乱之后,胡曲盛行,今惟琴谱仅存古曲。”而明朝沈德符的《万历野获编》上曾说:
嘉隆间,度曲知音者,有松江何元朗(就是何良俊),畜家僮习唱,一时优人俱避舍。然所唱俱北词,尚得金元蒜酪遗风。予幼时,犹见老乐工二三人,其歌童也俱善弦索,今绝响矣。
这一切,都似乎说明,在后人的意识中,北曲与胡曲划了等号。而另一方面,一直说本色是元曲核心的说法也并行不悖。以至于到最后,王国维先生下个定论说“元曲之佳处何在?一言以蔽之,曰:自然而已矣。”所以,看了马致远的也可以说是本色,看了关汉卿的也可以说是本色,也可以同时说他们是蒜酪……简直了!(不爽中)
其实,俺认为如果说广义的“蒜酪”,就可以认为是金元时代这种比较“本色”的特殊的文学风格。如果说狭义的,就是“胡风”影响下,具有典型“胡风”影响特色,(注意,不是市井,或者劳动人民本色……)异质的文学作品。这一点,是王世贞等以后的文人所不太分清的,可是在刚才说给“蒜酪”下定义的何良俊写的《曲论》中是比较明确的,他说:
李直夫虎头牌杂剧十七换头,,关汉卿散套二十换头,王实甫歌舞丽春堂十二换头,在双调中别是一调。排名如“阿那忽”“相公爱,也不罗。醉也摩挲,忽都白。”唐兀歹之类,皆是胡语,此其证也。三套中惟十七换头,其调尤叶,盖李是女直人也。十三换头“一锭银”内,他将阿那忽腔儿来合唱,丽春堂亦是金人之事,则知金人于双调内惯填此调,关汉卿、王实甫因用之也。
又:
虎头牌是武元皇帝事。金武元皇帝未正位时,其叔钱之出镇。十七换头落梅风云“抹得瓶口儿净,斟得盏面儿圆。望着碧天边太阳浇奠,只俺这女直人无甚么别咒。愿则愿我弟兄们早能勾相见。”此等词情真语切,正当行家也。一友人闻此曲曰:“此似唐人《木兰诗》。”余喜其赏识。
为什么不提关汉卿别的剧,这个和别的不同呗。其实,最符合俺说的“蒜酪”标准的,的确就是上面提到的李直夫的《虎头牌》。有时间可以看看,很少数民族。呵呵,真的很少数民族。它完全符合“蒜酪”的特点,用的是少数民族的词牌“阿那忽”“风流体”“唐兀歹”等,说的是少数民族的生活,其实是不是少数民族的故事,这个倒是其次。因为主要是那种生活状态带出来的“味儿”。还记得以前听过刘宝全先生的大鼓《大西厢》,说莺莺不吃不喝,小红娘很着急,结果小红娘要“挽挽袖子,系上围裙,我下趟厨房”,给莺莺做一碗“咸不丝儿、淡不叽儿、辣不丝儿、又不咸得儿又不淡是八宝一碗油酥汤。”给俺很大刺激,因为这的确和俺心目中的崔莺莺的形象相差甚远。不过现在再想起来,倒是很“蒜酪”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