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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书斋里的荒郊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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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5-15 23: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向来爱的就是清旷自如的生活。“闲爱孤云静爱僧”,学生生活的从容自适里,起坐间该常有掩卷忘机,神游物外的逸趣,或是深思索默,精浮神沦的纵情天地吧?为此,我住的地方就叫“随意斋”,同样的道理,笔墨之间,便常有了我任情的痕迹了。
    常常,我先联想到酒。
    也许,我很难找到像我这样爱酒的人了,我之爱酒便如爱洪荒流来的神话;爱弓弦上奏响的传奇;爱浪莽放旷的豪情;爱美艳凄绝的恋歌;未必是浅酌或豪饮,常只是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默默凝视着那蜂蜜般剔透的晶莹,遥想着“玉碗盛来琥珀光”的情致,抑或是“小槽酒滴珍珠红”的温柔。
    虽然,我是不能喝酒的,友人都说,我是空有酒胆,却无酒量,然而亦喜欢酒意上涌,染红双颊乃至眉睫之间的暖意,更爱看朋友们酒到杯干的爽朗,听他击节赞赏美酒的甘醇。虽然,我是不懂得品尝的。高梁、绍兴、大曲、竹叶青……在我尝来一体没有分别,总是辛辣呛喉,难以下咽,真正能喝且爱喝的只有甜而不烈的红酒。即使如此,我亦总是每饮必醉,只能昏沉沉地自己埋入枕被之中,然而,我是真的爱酒的。也许只为了酒上的诗情,苍凉与绚丽,抑或只是为了一种低回不去的缠绵,更或许只为了酒液本身的一种澄澈。
    然而现在,当我垂睫去看我几上那古朴的酒瓶时,看它在瓶插的绿意下静坐成一座深邃的凝视,仿佛可自其中想见自己当日是如何的凝伫在橱边低回下去,又如何喜不自胜地把它捧了出回来,而今只是如此搁着——就只是搁着,这或许也是一种矛盾吧,便觉得仅只是有了酒这种感情的存在,便可以不去寻求任何原因了。
    也许正因为如此,常只需要一瓶未开启的酒,一炉未燃尽的香,一卷微黄的书册,一盏荧荧的灯火,便足够我拥被坐看一篇春雨飘摇的长夜了。尤其是,粉壁上悬垂的字迹,总带着破纸飞出的灵动;挑灯展卷,神游物外之次,更易令我联想起醉后挥笔的酣然,酒里舞刀的超迈,以及青衣笠帽,剑穗翻飞,疾雨中荡舟出海的浪莽侠情。而每当夜风自窗缝间卷入,倏然卷起长垂的浅色窗帘满室飘拂,袅袅柔柔的炉香乍然吹散,突来的幽寒透衣如水,总令我愕然良久,不知该如何解释那一缕古典的讯息。
或许那酒是知道的?
虽然,它中介静坐在我的小几上,默然陪我听风,听雨,咱竹泣与林涛,尤其是雨,总能在那低小而平板的屋顶上,敲打出异乎灵常的节奏,听不分外急促,分外清脆,分外响亮……骤然敲落的时候,总令人又惊又喜。
    落雨的时候,便常爱推窗去看了,窗外那一片碧绿的草地上,常有五颜六色的花伞在层云下轻轻地浮移,嫩绿的是小草尖尖的颜色,嫣红的像是少女红扑扑的双颊,澄黄的如晚霞初披的衣裳,亮蓝的却正是晴天朗丽 的阳光,伞下年轻的女孩或嗔或笑,盈盈撑起的喜怒哀乐轻忽如薄柔的小伞,转动间洒落的雨珠原是水雾般细碎的青春。
    而我自美浓带回的纸伞默然保持着它沉静的容色,斜倚着坚实的壁角。竹制的骨节棱架起艳丽而又古朴的红衣,仰首张望多风多雨多变化的苍穹。天晴时也像在召唤着烟岚,起风时便仿佛有轻雨的脚步。若是轻抚着它峥嵘的骨架,便有隐约可闻的雨声点点滴滴敲进心头。
    是不是因为古老的纸伞在意象之中已与水色山光融为一体?否则,我为何常常想起花深无地的烟雨江南?是不是因为古老的纸伞在思念中已与追溯揉成一片?否则,我为何常常想起唐诗宋词里的缱绻深情?
    常想起白蛇在西湖借伞的故事,斜风细雨里扁舟一叶,满目凄迷的故事。那一种袅娜风流原是明山媚水流眸顾盼之间的清俊悠雅,透过迷离的神话映出水面的一幅水绿山青。哎,或者手边和物事与房中布置的选取,都是源于山水诗情的记忆吧?否则,又怎能解释我对这伞的钟爱!
    是啊,钟爱。有雨的日子,即或它不在手边,我撑起的每一朵伞花也都仿佛是它的分身,伴我行过十里阴湿的长路;若只能站在檐下看雨丝绵绵地飘落,或看急雨匆促地敲打着地面,一只只大伞小伞或急或缓地越过一洼一洼的积水,踏碎的波痕里映乱的影子一片缤纷相错,再分不清何者是人,何者是伞,何者是水何者是天;我心头总有一缕温柔的思绪,悄悄牵引出缭绕回环的记忆。
    常想起当时为了买伞远去美浓的旧事。七月的炎阳下走了十个小时远路的旧事。地头那一泊明镜般的湖水曾令我愕然屏息,满树累累的香蕉却令人瞠目垂涎,怅然久之。置身于湖中小亭,清风自四面林间吹起,赶着水纹一路不停地荡了过去,直是将一身烟尘都涤净了。湖边有一些小孩脱了衣服在玩水,嬉笑的声音听在耳中倍觉幽静,顾盼间的浅笑轻颦,自己都觉得如在画里。
    那样婉丽的乡居,自此一别之后,竟是再也不曾去过;而当时伴我买伞的人,亦已是去如黄鹤了。唯有我拙朴的纸伞为我柔柔牵起山水和山水之外的记忆,常伴着雨声的步跫来扣动我的心扉。
    要横心去面对生死离别,原是很坚困的了。尤其面对着不忍割舍的牵牵绊绊。而这伞仍旧默然保持着它沉静的容色,斜倚着坚实的壁角,用沉寂来映照多情的面貌。然而,它亦总有消亡的时候,消亡到即将重回美浓,也不能再买到与它面貌相同,声气相通的兄弟的时候。
    彼时的山光水色是否尚堪玩味呢?
    而我,而我只有斜眼去看些柔薄的花伞吧。
    常引起类似联想的是笠帽蓑衣。蓑衣已是罕见的东西了。笠帽我倒有两顶。一顶小的,吊在床头,笼住一圈微晕的灯光。风来的时候,便眨闪着窥视我手中的书卷。一顶大的,约莫有两尺多吧。瘦劲的竹架上层层包裹着宽长微褐、隐泛出点点浓斑的竹叶,在粉墙上悬垂成一张深思而多皱的面容。是渔翁独钓寒江的孤寂呢?或是侠客踽踽江潭的孤冷?
    遂想起《楚辞》里的渔父,鼓浪而歌,飘然自去的渔父。“沧浪之水清兮,可能性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那种隐逸逍遥的冲和,竟尔转成后代遁世宁静的象征。然则笠帽下的容颜,或者染上了许多风尘颜色,要更适合屈原一些——更适合我们行吟泽畔,形容枯槁,执著于“知其不可而为”的屈原一些。
    常觉得屈原的侠气是很重的了。真正的儒者都应该是侠骨峥嵘,“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的。后世的草莽江湖里,若见到暮天荒野上孤剑独行的影像,低垂的帽檐下紧压着冷芒流闪的眼睛,三尺龙泉上掩不住的杀气冷雾般森然透鞘而出,料知剑上沾满的多是天下无义丈夫的鲜血;若非仗依着屈平怒气的驭发,便是抱恃着众醉独醒的寂寞了。虽然,草泽江湖间的兵刀想见了,常只是倔强不屈的一种流变,抑或仅是不平之气的迸裂而已……
    然而,这不也已经够了么?
    那一向常想起的两句诗来:“结客四方知己遍,相逢先问有仇无。”乍读的时候,竟不知是否应当惨笑如泣了。如果数十年江湖浪荡,草莽漂泊的结果,竟是必须在这刀光剑影之中攘臂挣来破灭而且寂寥的生存,而后夜雨青灯下独自检点的残酒中深藏的疲倦,否则把酒论交之后,发现对方竟是该当兵刀相见的仇敌,却该是一种怎样的讽毒入骨的无可奈何呢?
虽然,亦可以把这种感情视为江湖间坦率朴野的任性,或是自命为光明磊落的侠气吧——磨牙吮血,杀人如麻,机时今仇遍天下,我岂有功夫去记你小子姓啥名谁,与我有仇无仇。且报上名来!有仇则立见生死,无仇则携手寻醉,虽则我宁愿承认它仅量种朴野放旷,一种任性骄纵,然而,即使是这样率性而为的野气,在我们今日这苍白,瘦弱、典雅甚至是冷静的时代里都已难见到了。便何况是真正的侠者呢?
    于是,分外地想领导卢屈原来,想见他枯瘠清癯的容颜上必有一对燃烧的眼睛;若不是地念转折使生命自绚丽归于平淡冷寂,也不会出现在渔父身上的一对眼睛。本是儒道相关本质的传承,也只有潜藏于性灵中的生命才能解释。然则流落至今,所谓真性情与真生命,常只容得我面对一顶竹笠凭空去追想了。
    而性灵生命本无所谓悖斥,只有呈现风貌的不同。此所以同样一顶笠帽,在渔父是用以拒斥风雨炎阳的器物,在江湖中人则每用来掩下他刀削样额头下一对冷电般的目光。虽然眸中所藏的情感常在闪逝之间透出不属于江湖的讯息来,恰恰相反似我每爱击节吟咏的一段诗:
    当我死去,请
    不要为我丢掷
                                               癸未年秋二稿于鹤城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4-5-16 00:5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书斋里的荒郊野外

欢迎临觞抚琴到论坛来。
第一次看到这篇文字,就出了奇的喜欢,也许是文中渲染的太多感受都会让我想起钟爱的金大侠的一些风骨吧,淡泊而宁静,清新而精致,怎样的感受才能描蓦出如此的情绪,怎样的深刻才能炼出如此的心境,怎样的妙笔才可以写出如此生花的美文呵……精品。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4-5-17 09:2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书斋里的荒郊野外

很难有这样的一种清新而又浪漫的意境能从起至未的一直滋润着我的心绪的,好文,赞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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