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创 ] 墙上有把老吉他 （ 一）

倦倚斜阳

[这个贴子最后由倦倚斜阳在 2004/07/05 08:55pm 第 2 次编辑]


一                宝贝，我 不走远！

宝贝当我醒来时，我觉得很冷。就象是四处都是寒冷的风，而我什么都有没穿。四周一片洁白色。我不知道我身在哪里。我看到你伏在一张床上。长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双臂紧紧地抱着一个男人的身体。象是要把那个男人溶入自己的身体里一样。我不知道你抱着的是谁，我的亲人朋友在床前哭着 。医生护士们不停的来了又去。我看到他们从我身体里穿过去，来回的穿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从我心里油然升起。
我怎么了？我记得我早上去打猎了。朋友的枪不小心走火。我记得他打到了我，是的，是打到了 我觉得很疼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看到我的朋友们的在拉你，他们说：“安苒，人死不能复生，你放开手，给他换衣服。”你死命的抱着那个男人。歇斯底里的喊着：“胡说你们都胡说 ，毅就是受伤了，他不会死，他答应我今年结婚，他不会死！”然后你抓住旁边的医生恳求着：“你救他，求求你救他，我有钱可以付医药费，你要多少都可以啊。你救他我给你做牛做马做什么都可以。”你从床上滑下来，跪在地上拼命的给医生磕头，我看着你光洁的额头狠狠的和冰冷的地面撞击着，不停的撞击着。身边的人拉起你时，你的额头有着血色的伤痕。我终于看清楚那个男人是谁了，那是我。我的脸色苍白，胸口凝结着斑斑血迹。我终于弄明白了我是死了。那么现在的我是什么那？我大脑一片空白。
                    
一   第一天
宝贝你全身是血，是我的血。你轻轻的用一条毛巾搽我的身体，小心翼翼就象擦你最心爱的那个玻璃娃娃。你不让别人靠近我，谁伸手你都说：“走开 ，不许碰他，你不许碰他。”脸上的表情象一只捍卫幼崽的雌虎。我从来没看到过你这样的表情。你细心的擦拭着我的身体，每个地方都仔细的擦，我听到你说：“阿毅，我要把你弄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和新郎一样。”
宝贝，我想伸手摸你的脸，可我的手伸不到你面前。我叫着你的名字一遍一遍你听不到，你就是慢慢的擦，然后给我穿衣服，为我打领带。为我理头发，你的小手抚摸我的脸为我化装。等我被你穿的整整齐齐的躺在床上时，你就伏在我的胸口。宝贝你没掉过眼泪。当我家里人朋友都哭着准备东西的时候你一滴眼泪都没流。你就是握着我冰冷的手，伏在我的身上，反复的说：“阿毅，我很乖啊 ，我不和你生气了，你别把我丢下啊。你看我给你买你喜欢的衣服了，我不攒钱买结婚的东西了，真的不攒了，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抽什么烟就抽什么烟，你喜欢去旅游咱们就去，去杭州去桂林去你想去的地方。你别丢下我我害怕啊。阿毅你醒来吧，我知道你和我玩那 你吓唬我呢。我前天把你初恋情人照片给撕了你生气了故意吓我的是不是，你醒来 我给你粘好，我给你粘！你别不说话呀。”
宝贝，我不生气，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从来都是节俭的，你的节俭我知道是为了我们的小家。你也想给我最好的，我们平时吃饭你总是买我喜欢吃的菜。别人都有首饰，我要给你买你说你不喜欢。你喜欢看上海服饰。我说：“等我有钱了就给你世界上最漂亮的衣服”你嫣然一笑说：“阿毅，我就不用穿这样的衣服，我穿了外面一准得交通堵塞。我这漂亮不打扮也够哥哥们晕的了。”宝贝你就是这样用最幽默的方法来减轻我的内疚。
我挣的那点钱除去生活开支，就所剩无几了。你总把剩下的钱放在你的布娃娃口袋然后和我约法三章，不许我动。你计划着用这些钱买我们结婚的东西，你是要强的人，你想把我们的婚礼办的好一点。宝贝我对不起你。我总是偷偷的把钱花了，请朋友吃饭。等我喝了酒回来 ，你就去看你的小钱包，发现我拿了钱，就会泪眼盈然。使劲的问我到底要不要结婚。我说当然要咱再攒啊 。你就会用你的小手打我几下说：“你要在敢偷我钱，我给你上家法，跪搓板。跪不瘸你不算数。”宝贝我还是经常偷拿你的钱，你最后也没让我跪过搓板。宝贝对不起，对不起，我在也不偷你钱了。
宝贝他们试图让你离开我，他们只是要你休息让你好好的睡一觉，你拉着我冰冷的手不肯撒开。我的手冷了宝贝，我对你说：“你放手啊，放开我睡觉去啊。”你和疯了似的对劝你睡觉的人使劲的踢打着，挣扎着如一只掉进陷阱的困兽。宝贝 ，我心疼啊。 我在也不打猎了真的在也不去了。我不是故意让你伤心让你这样无助这样绝望。他们对你没办法，只好让你守在我身边。那一夜你就抱着我，抱着冰冷的我，反复的说：“你好好睡，明天就醒来啊，明天早上你叫我起床，我还上班那。”宝贝对不起，我在也不能叫你起床了。对不起宝贝。
二  第二天
宝贝他们要把我放到那个透明的东西里去了，那是一口冷棺。你把我抱地紧紧的，眼睛里是恐惧和绝望，他们掰开了你的手，你咒骂着，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你口不择言得骂人。你声音嘶哑着对他们说：“你们这些混蛋，王八蛋，他只是睡着了，你们把他弄里面会闷死他的，你们放他出来啊，放他出来啊。”宝贝，你如疯了般的骂着疯狂得向我扑来。他们拦着你，你努力地用你全身的力气反抗着，你的脸上没有眼泪，只有绝望和恐惧。宝贝，宝贝我恨死自己了，我对你做了什么啊！我为什么喜欢那个该死的打猎！
他们还是把我放进去了。他们对你说：“安苒，你这样折腾，他走的不安心，你不让他进去他在这里是受罪。你想看他的身体坏掉吗？”你安静下来，然后就坐在我身边，隔着那层玻璃一句话也不说的看着我。宛如一座木雕。你的眼睛里是眷恋，是不舍，是难以描述的哀伤。宝贝我的身体在里面但我灵魂在你身边。我就在你身边看你无语的看着冰冷的我。我对你说：“去吃饭吧，睡觉吧，别折磨自己了，我心疼啊。”你听不到我说话，你还是静静的坐着。最后他们给你打了镇定剂。他们是好几个人按着你给你打的，你挣扎地没力气了就苦苦哀求：“不要，我要陪他啊，现在外面那么黑，他一个人害怕。你们放开我，我吃饭我吃，我不闹求你们了，我求求你们了，他害怕啊。”宝贝，我不怕，真的不怕，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能让我害怕的东西了。
你睡着了，眼角滑下了一串晶莹的泪珠。那是我出事后你流的第一次泪。
三   第三天
宝贝，你今天不肯吃饭，空洞的眼睛望着窗外，一个字都不说。他们让步了，说只要你吃饭，就让你守着我。你开始乖乖的吃饭，就在我的棺材旁边，你一边吃一边看着我。我的脸已经很难看了，我说：“宝贝求你了 别看了。我不要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我只要你记着以前的我。”你依然听不到。你就一动不动的看着我，对我说：“阿毅我吃饭，不然他们不让我陪你。你睡了很久了，该醒来了我给你弹吉他吧，我弹完了，你就醒来好不好，我还没学会大横按，你说了要教我的”
你看着我，弹着那把我送你的吉他，我记得当我把它送给你做生日礼物的时候，你笑的象个孩子。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说：“你是最好最好的老公。”宝贝你真的是容易满足，那样不值什么的东西，居然让你开心了很久。我很少给你买什么，因为我觉得你自己买比我给你买的东西合适的多。你从不说什么，现在我很后悔，我总是忽略你，当你买给我东西的时候，我觉得理所当然。反正我的钱都是交给了你。可我忘记你是个女 孩子，需要鲜花和甜言蜜语来装点你的青春，如果可以，哪怕就是一天，我一定给你买最美丽的玫瑰，在你醒来得时候，吻你嫣红的唇。但是现在我在也不能为你做什么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你弹了一天手开始破皮 ，你象没知觉一样只是一直的弹。他们要拿走它。你死命地抱着不放，就象抱着我一样。宝贝我不想听了 真的不想听了 我看着你流血的手指，心如刀割，我为什么要教你弹呢！

   四   第四天
明天我就要被火化了，我算是横死，不能过七。他们在商量着怎么办。你不说话，你是没权利说什么的 ，因为你还不是我妻子。我连个真正的婚礼都没来的及给你。你只是守着我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你的眼睛除了看我什么都不看。你就抱着吉他，靠在我的棺材边上。看着我。你不停的和我说话 ，说以前的事情，检讨你的错误，其实那根本不算什么错，你只是孩子气，会发小脾气。我乐意你发脾气那是我的女人给我的特殊待遇。我曾经说要好好对待你，给你一个一生难忘的婚礼，要牵着你的手，陪你一生一世 可我做不到了 ，宝贝 我不是故意的。
就是一直说，一直说，说点点滴滴，你的眼睛里没有眼泪。那天下午你出去了一趟，那是你第一次让我离开你的视线，你回来时候，手里拿着新郎新娘的喜花。你把花戴在我胸口，然后给自己戴了新娘的花。你对着我说：“我还是嫁给你了 天地为证。”
五   第五天
他们把我抬上了车，送葬的人很多。我朋友一直多，他们尽他们的心，把我的丧事办的很漂亮，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想着你，想着你，你不哭也不闹的看着我被他们抬走，面无表情，毫无生气。  他们不让你去，不让你上车，送葬是不吉利的 我也不想你去  我不想让你亲眼看到我飞灰湮灭。你没坚持，我知道你想什么，我一直都了解你，就象了解我自己。我不忍离去，我就在你身边，一步不离。车开动的时候你忽然晕过去了，家里人把你进医院。他们把我的骨灰下葬了，你甚至没问一句葬那里了。你只是蜷缩在床上抱着膝盖反复的责备我：“你说话不算话，阿毅你说要照顾我。 你说话不算话。”
短短五天 你原本纤细的腰变的更是不盈一握。你曾经说你最喜欢的词是柳永的雨淋铃•秋别。你经常会唱那首词，宝贝我不是故意要你：“  泪眼竟无语凝噎”     
  六    第六天
  
你偷偷跑出来，独自来到我坟前，坐在我墓碑旁边 抚摩着我的碑如摸我的脸一样温柔。  然后你哭了 。小声的哭 然后放声号啕，你沙哑的嗓子里，发出的不是你的声音。那哭声就象一匹受伤的狼在狂啸。你用手抠着我坟头的新土在我平整的坟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指痕。你的手指又开始流血。眼泪和泥土混在一起打湿了我坟也揉碎了我的心。你的脸紧紧贴着我的墓碑，大声的宣泄着你无可奈何的悲哀。直到你家里人找到你，把你带回去。
七   第七天   
宝贝，他们来找我了 。我不知道他们要带我去那里。宝贝我不走远 我不喝传说中的梦孟婆汤，我不要忘记你。 我一定还会回到你身边，陪着你，看着你，守着你 。我不走远。真的宝贝 我真的在也不骗你了。
依然冷冷风。剪破依依梦.妾做飘零草，君归寂寂穹.何堪两处分，泪眼一生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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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梦蝶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跟最悠关的那个人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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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伤的音乐伴我看完，不禁泪眼朦胧……
仿佛看见她怀抱吉他，于棺前，于坟前，于黑暗中……
纤纤十指渗出殷红的血……
人间最苦是情痴……

倦倚斜阳

那以舍弃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自己一生付出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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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引用由倦倚斜阳在 2004/07/08 08:14pm 发表的内容：
那以舍弃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自己一生付出的情感。

逝者已矣，留给生者的却是无尽的悲哀……
埋葬感情？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