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让一袭淡泊随风飘逸

清斋闻涛语

[这个贴子最后由清斋闻涛语在 2005/02/08 00:12am 第 5 次编辑]


       认识小坚的时候，我八岁，他六岁。因为一些掺杂不清的关系，名义上他要叫我姑姑，但是不管大人们纠正几次，小坚一转头就叫我姐姐。
     很喜欢小坚的妈妈，一个被我呼做嫂子的年轻女子。明眸皓齿，巧笑嫣然。在午后的阳光里，她坐在漆着淡棕色油漆的藤椅上看着我和小坚在旁边讲悄悄话，有时候静静地翻着一本仿线装的深蓝色封面的书。等我和小坚讲完话之后，她偶尔会讲一些童话故事给我们听。在我年幼的心灵里，她的温情婉约不啻是童话中的公主或王后。许多年以后回想阳光中的那些淡淡的温馨与欢笑，眼眶仍会漾起一股暖暖的潮流。
     不久之后，小坚举家迁往广东。漫不经心的日子，时常会收到小坚稚嫩的信，里面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姐姐，我想你。”信封那些成熟娟秀的字无疑是小坚的妈妈写的。写下这些文字时，窗外阳光清澈而透明，一如当年年幼的我们在阳光中沉醉在小坚的妈妈如花的笑语里。翻出抽屉深处小巧的木盒子，那些刻划着岁月痕迹的信件仍然温情如故。
     一年以后，一辆巴士送回了小坚一家人。车上是小坚的妈妈冰冷的尸体，还有从此命运彻底改变的小坚。而小坚那位流连于香花绿草的薄情父亲甚至没有坐同一辆车回家。去参加告别仪式的人说小坚的妈妈穿着粉红雅素的洋装，腮上还有淡淡的晕红，一如她生前一样美丽。而这是她决定归去时为自己所做的装扮，清雅一如亭亭的荷花。生不知有否如夏花一样美丽，死却真如秋叶一样寂美。
     看到小坚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妈妈生前做过的藤椅上。我默默坐在他身边，藤椅旁边有洁白的瓷杯，小坚的妈妈以前经常用这个杯子喝白开水。我轻轻拍拍他的膝盖，小坚黯然地说：“姐姐，妈妈总是告诉我她很累。”我说：“小坚，从此以后你妈妈再也不会给我们讲童话故事了。”
     匆匆几个月后，小坚的爸爸续娶了一个如玫瑰一样浓艳热情的女子。小坚成了二人世界多中多余的障碍，顺理成章地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我外婆的家与小坚家毗邻而居，我们便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了。当时小坚已是一年级的小学生，而我已经上了三年级。午后放学的时光，我们总是一起躲在老榕树下深凹的洞里讲各种关于孩子间的言语，乐此不疲，即使每日重复也觉得乐趣无穷。小坚是老师们眼中的神童，学习上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但是他却融入不了同龄人的世界。在他儿时的玩伴中，我这个"姐姐"成了他依赖的支柱。
     小舅舅离开家到外地上学，家里留下了一箱箱的书，我和小坚没事的时候总是搬两把小凳子坐在箱子旁边一本一本地淘，最吸引我们的是那堆摞得整整齐齐的小人书，看多了，便有画的冲动。一开始把雪白的作业纸按在画上，一笔一画地描过去，渐渐地照绘本临摹。小坚极有画画的天份，我开始厌倦这个游戏的时候，小坚已经能够看着我，画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是的，我一直把这个当成游戏，而这个"游戏"此后却将伴随小坚一生。
     漫画之外，我们还把小舅舅的毛笔、竹笛一一拿出来摆弄，我后来坚持下来的只有竹笛，因为当小舅舅的笛音响起时，在悠悠扬扬的旋律里，我总会浮想联翩，那种空茫的感受，一度曾那么令我着迷。当那些毛笔被我当成飞弹四处乱射时，小坚的书法第一次被送到市里参加比赛。我们一起所做的事情里，我几乎都是一时兴起，而小坚却样样有所成就。
     几度花开花谢，燕去燕返。我先两年离开家乡求学，不久有了自己的朋友圈。花季雨季的年龄，已经开始有意识地想拓展自己的朋友圈子，想到小坚平时的独来独往，心里总是挂念着他。
     我们还是不断地写信，我在信中一次次地提醒小坚友谊之于一个人的重要性，小坚没有对此作出太多的解释与反应。此后在一起的日子也只有寒暑假了，也就是那一年我回家过年时，小坚突然叫我的名字。我很惊讶，指责小坚没有礼貌，小坚淡淡地说：“你也没有大我多少。”是的，当时小坚已经长成一个清秀、高瘦的大男生。
     我们之间一切都是这样淡淡的，淡淡的友情，淡淡的关心。
     小坚即将远上首都上大学前的那个暑假，我们一直都在一起，游历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山山水水，小坚每到一处总是取出画夹，专注地把他的灵感寄托在画中。我在旁边悄然观察此时的他，小坚的眉宇间的忧郁唯有在此时才会有所舒缓。
     我们的友情几乎是旁若无人的。一个清风明月流云的夜晚，月光中的顶楼寂静而悠闲。小坚和我再一次执起笛子，笛声中某些默契清冽绵延地流淌出来。小坚的眼神幽幽，几番欲语还休。我想到此后的日子，如此温馨的一幕将久难成全，离愁也随着飘忽的夜风汩汩地蔓延开来。
     那一晚临睡时，外婆对我说：“你和小坚都长大了，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啊。”我毫不在意地说：“我和小坚是好朋友，何况我还是他姑姑，这有什么。”外婆担忧地说：“你们觉得关系单纯，别人可不这样认为。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吧。”我无言，内心依然不在意。
     小坚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依然像小时候一样担心他，也许许多年以来，牵挂他已经成了我的责任。仔细想想小坚的情况，虽然表面的性格比较冷淡，但是他那么优秀，一定能认识很多好朋友。于是我也渐渐放下心来。
     小坚总是在深夜电话费大减之后才打电话给我。很多时候，总是我一个人唱独角戏，小坚静静地听我说话，觉得该回应的时候，他才会以他特有的淡淡语气发表一点看法。惜言如金是小坚的一贯作风，但是信中的他却洋洋洒洒，信手写来，往往几张白笺皆满。文笔流畅而忧郁，涉及的内容丰富多彩，读他的信总是如饮甘醇，余香满襟。令我有些耿耿于怀的是小坚在信中极少提到他的感情生活，问他时，他总是说没有什么可说。
     小坚升大二时，我也走上了三尺讲台，在纷飞的粉笔灰中开始挥洒自己的青春。
     缘聚缘合，尘缘难料。和谦--我的同学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没有过多的花前月下，没有铭心的海誓山盟。没有把这件事在信中和电话中告诉小坚，一直到小坚回家过年的时候，我才对小坚说：“小坚，我要向你介绍一个人，这个人跟你关系匪浅。”小坚看着我说：“跟我关系匪浅的人太少了。”我装出稳重的神情对小坚说：“我是你姑姑，这个人可是你姑姑的男朋友，将来是你的长辈。”一向淡然的小坚竟瞬间脸色大变，神情怪异，他突兀地反问一句：“你男朋友？”我点点头，看着脸色发白的小坚，心中莫名地剌痛了一下。我们都没有再说太多的话，沉默而散。
     那一天也是有月的日子，只是冬日的月色已然寒意重重。小坚执着竹笛站在我面前，轻轻地问：“陪我一下好吗？”我点点头，跟在他的身边。
     凄幽的月色里，小坚的笛声空旷绝尘、寂寥轻柔，在他离家以后的这段时间竟然突飞猛进，听之如泣如诉。想到小坚自他妈妈去后的孤独萧然，我不禁潸然泪下。
     小坚把笛子放在我手里，说：“离家出远门的日子，想你的时候只能寄托在画中，笛声中，从今以后你有自己的幸福，如果我再牵挂你，你可能会不得安宁。笛子给你吧。”我依然泪流不止，只能对小坚说：“你知道我们的关系和处境，小坚，请你不要为不可能的明天流连太久。”小坚点点头，对我说：“我知道，你将来一定会很幸福。你放心，只要你幸福，我也会过得很幸福。”
     窗台上的野花开得正艳，那是我清晨外出散步采摘回来，阳光照在花儿上面，散花着一股素淡的清香。小坚给我的竹笛挂在房间的墙上，光线下透着闪眼的光泽。如此美丽的天气回想和小坚的点点滴滴，心中渗透着许多不能名状的感情。
     此刻的小坚正在遥远的京城，大学毕业之后他准备考研，然后离开这片土地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异国去，此后让一袭淡泊随风飘逸。

慧质兰心

    第一次看清斋闻涛语斑竹的帖子，写的很好。
    很多儿时的回忆栩栩如生的浮现在帖子上，那个小你两岁的坚，那个对丈夫失望透顶用生命做代价的坚的漂亮母亲，那个吹出美丽的竹笛。
    也许是旁观者清，从帖子里看出坚很喜欢你，但他不善表达，可能，他觉得你也会如他喜欢你一样的喜欢他，你喜欢他，喜欢他的才华，喜欢他的要强，但你不爱他，因为喜欢和爱是两回事。
    希望坚会找到一个美丽善良的姑娘组合成一个幸福家庭，希望坚爱那个女孩，永远永远都不要辜负了她。

枫在风中

感谢语语的光顾.呵呵.
很不错的文章,可以给个精了.
望其他斑竹批示!望大家给个意见.

轻舞飞杨

好文. 推荐一下.

独坐幽篁

是啊，很不错的文章。
年华流走，一切淡淡地来去，从未浓烈如玫瑰，只是淡雅似空谷幽兰，开着清凄悦人，落了寂然无语。
淡然娓娓，却有暗流翻涌。
是的，只要你幸福，他也会过得很幸福。所以，由己及人，爱人及己...

左拐右拐

慢慢看下来,有好几处轻扯心弦~

飘红

文字很清淡，就象你清淡的爱情，但却透着清新的芬芳……

清斋闻涛语

谢谢拐拐和飘红：）
回蓝月儿：很惭愧，写得最好的文章标题还是我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首诗中的一句，
因为喜欢，写此文的时候便借用了。：）

枫在风中

顶上来让秀秀评评．

花舞大唐春

无论文字和内容都很精，谢谢楼主的好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