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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有感:烟花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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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4-11-24 17: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夜雨听风在 2004/11/24 09:02pm 第 1 次编辑]

读<中年人是怎么网恋的>有感:烟花散尽
风起的时候
是谁?掀开记忆的帘子
乱了一地的伤悲
烟花散尽
是谁?朝初冬抽一鞭子
疼了一世的刻骨铭心
用手指叠出的风韵里
一只准备远行的雁 渐行渐远
那些风花雪月的事
不再与它有关
恍若隔世 。
揉着双眼 振动双翅
努力辨认被爱情划伤的阡陌
一如阅读古老的传说和寓言
传说中肥美的草原
时时跑一匹骏马
踏疼疤痕
2004年11月24日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4-11-24 17:48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中年人是怎么网恋的>有感:烟花散尽

网恋对中年人来说,只能是昙花一现的美丽。生活已成定局,留下的只能是伤痛。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14-7-2 22:58
  • 签到天数: 1 天

    连续签到: 1 天

    [LV.1]初来乍到

    发表于 2004-11-24 18:22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中年人是怎么网恋的>有感:烟花散尽

    没有看过网恋的文章,诗确是很好!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4-11-24 19:33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中年人是怎么网恋的>有感:烟花散尽

    网络对中年人来说是一种诱惑. 或许人到中年总想寻求一点刺激,(仅个人观点) 当烟花散尽, 他们会记得那瞬间的美丽, 也为那美丽的瞬间而失落几许~~~~~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4-11-24 19:57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中年人是怎么网恋的>有感:烟花散尽

    一个人的一生,不可能只爱一个人,当爱被责任、义务、名誉等包围时,那么有的爱,只能放在心里才最温暖。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4 21:04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中年人是怎么网恋的>有感:烟花散尽

    谢谢来读:)
    想起了《北京人在纽约》里的一句话:如果你爱他,送他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
                                      如果你恨他,送他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
    这里,仅仅把“纽约”换为“网络”即可。
    fgsoul 该用户已被删除
    发表于 2004-11-24 21: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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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4-11-24 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中年人是怎么网恋的>有感:烟花散尽

          烟花...自然是美丽的...可是如果要承担伤痛才能欣赏到..那就不看也罢..毕竟..烟花的美丽..是短暂的...而受伤的却不仅仅是欣赏者....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4 22:54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中年人是怎么网恋的>有感:烟花散尽

    烟花散尽 肉身和灵魂都成灰烬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4 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中年人是怎么网恋的>有感:烟花散尽

    转过来:
    中年人是怎么网恋的?
         文/  臭老横  
          
            1
    我是与妻子赵美茹同去北京时认识寂寞嫦娥的,这之前我正与一个叫绿叶轻风的网上恋人爱得死去活来。我与妻子去北京,是送我们的儿子冯小东,他在这年的高考中,一举以全县第一的高分被清华大学自动化糸所录取。他是这一年我们这个山区小县唯一一个踏进清华园的大学生。
    我们是坐公共汽车去省城,再从省城坐特快列车到达北京的。一家三口携带着一大堆行馕走出北京站,就看见妻子的同学谭美婷。她是前来接站的,穿着一条紧身筒裙,头发高高地挽着,看上去十分有贵族气质。她是坐着一辆宝马小轿车来的,看见我们后从车里钻出来,一下子就与妻子亲热在一起了。她们亲热了半天后,妻子才把我与儿子介绍给她。我向她伸出手,但她的手只与我轻轻一触就收了回去,接着拍在了儿子冯小东的脑勺上。 她说:小东,祝贺你考上了清华!她说着就去为我们开车门。等把我们安顿好之后,她才进了驾驶座,随即油门一踩上了路。
    她看上去像个职业驾驶员。她驾车的技术也相当的娴熟。她驾着车在拥挤的大街上绕来拐去,一会儿便驶向了长安街。
    这位叫谭美婷的北京女人不仅与我妻子是同学,还是交情笃深的知心好友、铁姐妹儿。她们一般的年龄,一般的身高,就连名字也都带着一个“美”字。她们的童年是在我们现在居住的这个小县城度过的。那时候谭美婷的爸爸任县委书记,妻子赵美茹的爸爸副之。两位父母官以密切的配合,共同治理着这个偏僻的小县。两位父母官的千金也就以亲密的友谊,一起在这个小城长大成人。文革时候,她们的爸爸曾双双被关进过牛棚,两位小伙伴也就跟着遭受冲击,她们曾不只一次结着伴去牛棚为她们的爸爸送饭,也不只一次在送饭的路上遭到嘲弄和欺辱。她们的友情也就是在这种患难中得到深入和巩固。文革之后,她们的爸爸官复原职,一个调到地区当了专员,一个留在县城升任正职的书记,两人这才不得不分了开,并且在同一年参加了高考。遗憾的是我妻子赵美茹名落孙山,而她的好友谭美婷却以不错的成绩考入山东大学中文糸。在小城,赵美茹下嫁给了我这个来自乡下的小工人,而谭美婷却与她的一位同学建立了恋爱关糸。谭美婷的这位同学是个高干子弟,他的老爸是个在战场叱咤风云的常胜将军。谭美婷同他喜结连理后,便跟着夫婿去了北京,接着一路仕途畅顺,最后在某部机关报坐上副主编的交椅。
    我这是第一次见谭美婷。这之前我只见过她的照片儿。
    我妻子赵美茹有好几大本像册,里面装满了她们的合影,而且从童年少年一直到成年都有。照片上的两个女孩都扎着小辨儿,嘴巴上抿着烂漫的笑,就像两朵并蒂莲。其实就是现在,就是她们都已是四十岁的女人了,她们看上去同样风韵犹存、美丽依然。那谭美婷看上去似乎更美丽,特别是她的打扮和气质,是其他的女性很难具备的。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的美丽就很强烈地袭击了我一下,等要与她握手的时候,我的手甚至有些慌乱地抖,后来直等上了车,我这颗不怎么争气的心渐渐才趋于平静。说实话,四十二岁的我,还没有哪个女人让我这么心动过。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狠狠在腿上扭了一把!
    谭美婷的住处在北京的西郊,沿着长安街向前走,等差不多走到尽头时,才在一座树木掩映中的小红楼前停下来。这地方大概是北京风景最美丽的住宅区,在美丽如画的绿树丛中,错落有致地建筑着许多豪宅。谭美婷家也住在这样一栋豪宅里。谭美婷的丈夫在家,正在卧室内午睡,我们进来半天了,他才睡眼腥松地走出来。他原来也在国家某机关任职,改革开放之后激流勇退,辞去职务经起了商,几年折腾下来,他成了工商界大名鼎鼎的人物。他的这栋小红楼,就是他斥巨资六百万人民币购买的。他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少说也有一百公斤重,看上去颇有将军风度。他站在我面前,就让个子相对瘦小些的我生出一种卑微之感。他也是个十分傲慢的男人,他同我握手的时候,目光根本就没有望向我,一对巨大的鼻孔直冲天际。对于我的问候,他也只是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鼻音。他的傲慢让我十分不舒服。他同我们打过招呼后就走掉了,也是亲自驾驶着一辆小轿车。他们夫妇各有一辆小轿车。谭美婷的车子是宝马,他的车子则是劳斯莱斯。他们拥有小轿车的情形,就像我与妻子各自拥有的自行车。
    安顿好儿子,我们就在这对各自拥有小轿车的夫妇家里住下来。并且一住就是三天。
    三天里,谭美婷自始至终陪伴着我们。
    这是我与妻子第二次来北京。我们曾于结婚的时候来这儿旅游过。这次我们就专找没有去过的地方玩。我们去了世界公园,去了圆明园,去了芦沟桥,还去了地处房山的石花洞。最后那一天,我们去的是长城。我发现整个一个北京,只有一个长城最值得一游,这座巨莽似的建筑物,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特色和神奇,但当你登临其上,立于高高的烽火台顶时,便会有一种时空发生倒转的感觉,你会看到历史的江水滔滔而来,你会看到长河落日,大漠孤烟,金戈铁马,剑影刀光,你仿佛进行了一次历史的淘洗,有一种心旷神怡、气吞山河的豪壮之怀。那天,我先于两位女士登上了烽火台,立在这座古代建筑的最高之上,我眺望着历史的天空,很是抒发了一通思古之幽情。后来直等两位女士上来,我才重新回到现实中。
    那天两位女士都换了一身新打扮,我妻子是一身西服套裙,谭美婷则是一件真丝白纱裙。我发现谭美婷穿这种白色的裙子更具美丽和动人,立在长城之上,山风拂来,秀发飘飘、裙裾飘飘,让人疑是古时的嫔妃再现人间。那天,我一面欣赏着这北国迷人的风光,一面不由自主地就把目光投向了她。我的心再一次被她的美丽所袭击。我知道,我的心让这个女人迷乱了。她的美丽已深深地打动我的心。但我也知道,对我来说,这个女人也是不可企及的,她根本就没把我这个来自乡下的小文人当一回事。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的,三天里,她与我妻子亲热成了一堆儿,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可她却没有主动同我打一声招呼,她甚至连正眼看我一下都没有,仿佛身边跟本没有我这个人。直到我们离开北京。
    离开北京时,她又亲自把我们送到火车站。还是驾驶着那辆宝马。火车就要出发了,她与我妻子还站在月台上说个没完。她们都显得依依不舍。我过来催她们三次,两人才不得不分手。分手时她又喊住了我妻子。她告诉了我妻子新换的手机号码,又告诉了我妻子她的伊妹儿地址及喜欢去的聊天室与网名,才从月台走下来。她让我妻子与她保持经常性联糸。
    她的手机号码和伊妹儿地址我没记住,她喜欢去的聊天室与网名却让我听了个正着。我甚至还怔了一下。我没想到这个高贵美丽的北京女人与我一样也上新浪网,也在激情四十聊天室聊天儿。
    2
    自北京回来后,妻子并没有利用电脑同谭美婷联糸,但她们的电话交流却更加频繁了。两人通话的时间大都在晚上或双休日,而且都是谭美婷率先打来的。两人相隔万水千山就像见了面,总有着说不完的话,说着说着还常常有笑声从她们的口中爆发。
    就在我妻子与她的好友频繁的联糸中,从北京回来的我,也开始了同这个女人的网上交往。只是这个女人在网上不叫谭美婷,叫寂寞嫦娥,也就是在北京火车站分手时,她告诉我妻子的那个网名。
    我在网上见到这个名字时,是我从北京回来后的第一次上网。连去加回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对网络世界已有些荒疏,特别是在北京让谭美婷搞得砰然心动、想入非非的时候,我差不多已把网络及网上的那个叫绿叶轻风的情人给忘却了。等我回到家,等我坐在了电脑前,我才又回到网络那迷人的虚幻中。我仿佛看见我的网络情人正向我走来,她缠绵于我身边,萦绕在我心头,就像一朵彩云绚丽缤纷。我毫不犹豫地上了新浪网,迫不及待地进入激情四十聊天室。
    我一眼就看到绿叶轻风这四个字。我知道这就是她。她正在痴情地等待着我,大声地呼唤着我。我似乎看到她那望穿秋水般的双眸之中,正闪耀着晶莹的泪花。我感动得眼里似乎也迸出了泪花。我急忙点击了她。但是就在这时候,就在我们久别的情人似地在网上相见之后,我突然看见显示器的屏幕上打出这么一个消息来:欢迎寂寞嫦娥来到聊天室。我接着又看到屏幕左侧的登记册上,已跳出寂寞嫦娥这四个字。我本能地怔住了。我觉得这四个字好熟悉。还没皱眉头就猛可想起来:这不是我妻子的好友谭美婷吗?我记得她在去火车站送我们时,曾把这个聊天室与网名告诉了我妻子。一定是她!想起她那高贵典雅的美,我又一次砰然心动。也就是在这时候,我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我想,我为何不去点击她,同她聊一聊呢?她不同于那个绿叶轻风,那只是个素昧生平永世不能谋面的虚拟的人,而她却是现实中活生生的人。这个人从我第一次见到她后,就在心里无法忘记她。我甚至还为她产生过一些非份的奢想。我不知道我这个来自乡下的男人,拥有这么一个高贵女人会是怎样的滋味。我对这个女人的向往与渴望,突然就像决堤的大江之水不可遏止。
    我没有同绿叶轻风过多的缠绵,我只跟她打了个招呼,便故作大惊小怪地说家里要来客人了,不得不要下网了,接着连个再见也没说,就有点无情地退出了聊天室。但我在退出去之后却又迅速地返了回来。我就像花果山上那个七十二变的孙猴子,利用网上的改名功能,摇身一变换了个名儿。这样,绿叶轻风就是在我身边,也无法知道我是谁了。
    我新改的网名叫横空出。我用这个名字刚进入聊天室,就有一个叫出水芙蓉和一个叫潇潇仙子的女士来点击我。我没理会她们,我只是睁大眼,手握着鼠标,寻找着寂寞嫦娥,一发现这四个字就迅速点击。她还没走。我看见了她。只是遗憾的是她已找到聊友,而且似乎聊得还很投机,我手握鼠标竟一时没有勇气去点击。我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叹息之后我并没有放弃的意思。我想,反正这是在网上,横竖她又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不点击她一下试试呢!这么想着,我就抖擞起精神来,有些厚着面皮般的点击了她。
    我说:寂寞嫦娥同志,你好!跟我聊一聊好吗?
    她一面与那聊友聊着一面回应我,说:横空出世先生,对不起,我已有聊友了!
    我说:我想横刀夺爱呢!
    她说:那不是强盗的行径吗?
    我说:为了你,我宁肯做强盗!
    她说:那我偏偏就不跟你聊呢?
    我说:那你可就会后悔了!
    她说:我看未必吧!她说罢之后就再也没理我,一门心思地继续跟那聊友聊起来。
    我如同给人甩了一记大耳光,脸上一阵热热的。
    3
    我是个蜗居小城的小作家,历史进入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才学会上网。但一上网就成了个网虫,有了网恋。我每天要干的事情就是坐在电脑前,打开显示器,起动主机,双击浏览器,进入网络世界。我并不认为我在网上的情事会对不起妻子。我想,只要不同她们进行现实中的联糸,不刻意地同她们约会、上床,对妻子也就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我本人呢,也就仍然是一个好丈夫,是一个正派的男人。事实也正是如此。这种只局限于网上的情事,其实就是一个梦,或者说是一个风流的甜蜜的美梦。还没有哪个人,哪怕是贞男烈女不曾做过如此的梦呢!所不同的是,这种在网上的梦,是由一个没有入睡的人在极端清醒的状态下,由着自己的心愿亲自操作而完成的梦罢了。
    我又上了新浪网。我又走进了激情四十聊天室。
    我这天进入激情四十聊天室之后,却没有找到我的情人绿叶轻风,我只好发布广告随便找一个人聊。没想到我把第一条广告刚发出去,就看见了寂寞嫦娥,也就是我妻子的那位北京好友。她也是刚刚进入聊天室,还没有觅到聊天对象,正在那里按兵不动等待着。像去北京那天第一眼见到她时那样,我的心不由又动了动。这一动,我又有了非份之想。我决定再次点击她。这时候我发布出的广告已经有了回应,一个叫媚媚儿的女人凑了过来,点击了我,向我发来了问候。她可能也是个优秀的女人,甚至风情万种。但我已无暇理睬她。我握起鼠标点击更名功能。我刚把横空出世四个字敲打出来,这时候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看见她的那个聊友也来了,他就像一匹触角敏锐的绿头苍蝇发现了一尾鲜美的鲤鱼,来了个捷足先登,抢在我之前点击了她。我握着鼠标的手,只好如同电影上的特技镜头定格在那里。
    两人相见,就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在寒暄了几句后便聊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蛮投机。我呆在了那里。想起上次遭遇的尴尬,已没有勇气再厚着面皮凑上前去自讨没趣了。我终于感到了绝望,感到了自己的可悲与渺小。我觉得我简直就是个跳梁小丑,简直就是那只不自量力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我打算彻底地告别她,从此再不对她抱分毫的奢想了。我握起鼠标想从这个聊天室里退出去。然而,也就是在这时候,又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我看见屏幕上两人的关糸风云突变、话不投机,已经到了分手的边缘。
    事情的起因大概是这样的,她的那个聊友是个市长,当这位市长得知她的公爹是个名声显赫的老将军,将军的子女有好几个都是省部级高干时,他竟想走她的后门儿为自己跑官。他说他在一个贫困山区的地级市任副职市长,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干了三年还没有升迁的迹象。他想通过她到上面走一走关糸,在下届选举中问鼎正职市长的宝座。他的聊友寂寞嫦娥却发出了冷笑。她的话也像从嘴里撇出来一般,带着明显的鄙弃。
      她说:市长同志,这话你也真敢在这里说出来!
    她说:市长同志,你不觉得这样特别无耻吗?
    她说:市长同志,请你知趣点,还不快走开!我不想再见到你!
    那个市长一定是呆住了。他就这么呆了许久之后,终于灰溜溜地走掉了。
    我看见屏幕上打出那家伙离了聊天室的公告,兴奋得简直有点手舞足蹈、得意忘形。我立刻来了个逞虚而入,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点击了她。我说:寂寞的嫦娥同志,你的行动真是太大快人心啦!像这样的狗屁市长,就得这么接待他!她点击了我,说,是谁在这里聒噪?我说,一个叫横空出世的小子!昨天我还点击过你呢!可惜你没把我当一盘菜!她说,那你还来找我,岂不是自找没趣吗?我说这次不可能那么倒霉了吧?天道酬勤也酬诚嘛!总不至于像那个市长让你扫地出门吧?她似乎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是什么人?我说我是中国人呀!她说你少贫嘴!把你的大体情况告诉我!她显然摆出了她那做主编的架式,有点居高临下地让我自报家门了。我很老实地把我的情况报告给了她。我当然没有把真实身份说出来,我还不至于这么傻。除了年龄性别没有出入外,其它的都打了些拆扣。这其实也是网上约定俗成的游戏规则,都心照不宣,没谁计较的。她在我报告完毕后,也把她的情况介绍给了我。其实她不用介绍我就一清而楚了,只是我不敢说出来。她向我报告的自然也是她的大致情况,有些地方同样做了手脚,我看了不但没有揭穿她,还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
    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开聊了,但聊什么,我还一时没有想起来。因为我们的情况太有点特殊了。也就是说,我在明处她在暗处,我什么都一清二楚,她却蒙在鼓里一般浑然不觉。我一方面有些小得意,一方面又有些小害怕。我怕一旦事情败露了,让她知道了我是谁,那可就麻烦了,就大糟特糟了。犹豫了半天,我才开了腔。我说,我对你的网名有点感兴趣,告诉我,为何叫寂寞嫦娥呢?她说一个网名,只不过是一个符号罢了,并没有特别的意思。我说不对吧?据我所知,大多数网名,都会与其人有着某种联糸的。她说,那你说寂寞嫦娥与我有什么联糸?我说,就寂寞二字看,顾名思义,你过得有点寂寞。比如你虽是个处级干部,但平时并没多少事干,天天独处办公室,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她说算你说对了,那么嫦娥二字呢?我说仍与寂寞有关。嫦娥生活在被称做广寒宫的月球上,你可能也生活在一种宫殿似的建筑里。
    她叫起来:天呀!你说得还真有些道理!
    我在心里得意地想,我当然说得有道理了。我还在那个建筑里住过三天呢。这一得意我的胆子就有些大起来。我说:我不但知道你住在一栋豪宅里,还知道你丈夫是个腰缠万贯、一掷千金的主儿。但他很少在家陪伴着你,所以你像嫦娥一样很孤独。
    她再次叫起来:啊,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说得这么准!
    我得意地摇晃起脑袋,说:我是个不一般的人!我 是个聪明透顶的人!我是个凭感觉就能知道对方的人!我接着说:向我坦白,你是不是像嫦娥一样生活得有些寂寞呀?她在怔了一下后,对我的话表示了认可。我望着屏幕上她发过来的“是的”两个字,眼珠儿便滴溜溜地转起来。我说寂寞的嫦娥同志,我先下网一会好不好?她奇怪地问我要干什么去,我说买把斧子去。她便越发奇怪了,说你买斧子干什么?我说伐树呀!这下她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说好好的怎么去伐树呢?我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你可真是笨蛋一个!我去学吴刚,一面在月宫里砍桂树,一面陪寂寞的你聊天作伴呀!她这才恍然大悟般地笑起来。
    她说:你还真挺风趣呢!
    我说:我曾说过,你若错过我会后悔的嘛!
    她说:你就别翘尾巴了,小心翘到天上去!
    我说:那岂不更好?正好月宫里的你,顺着尾巴不就爬回人间了吗!
    她再次开心地笑起来。见她高兴,我斗胆说: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了吗?
    她说:难道我们还不是朋友吗?
    她的意思是说我们已经成为朋友了。我的心都有些跳起来。我没在现实中让这个高贵典雅的女人正看一眼,但在网上却引起了她的注意和好感。我兴奋得真想蹦起来,如那个齐天大圣似的翻个跟头儿。
    4
    这天吃罢晚饭我又上了网,我企图再一次在网上与这个叫寂寞嫦娥的女人不期而遇。可惜的是她并没有到网上来,我只好与一个叫潇湘妃子的家伙聊起来。这个萧湘妃子是个女士,今年三十岁,在湖南一所中学当教师,她说她几乎每天都上网,但上网她只去三十而立聊天室,到激情四十聊天室里来,她还是第一次。我说我老了,没资格去三十而立聊天室了。她说男人四十正是精品的年龄呢!我说与你们三十的一比就不行了。她说女人三十豆腐渣了。就在聊到这儿的时候,我妻子赵美茹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背后。我们在屏幕上说的这番话,不知戳到了她的哪根筋,一下子就把她的醋坛子给打翻了。只见她猛丁跳将起来,一把抓过连接着服务器的电话线,极其愤怒地一扯,便把那电话线给扯断了。她接着取来一把剪子,咔嚓咔嚓咔嚓一通乱铰,立时便把那段电话线铰成一堆半寸长的碎段儿。她一边铰着还一边冲着我咬牙切齿,说:我让你聊!我让你上!我让你去找什么妃子娘娘!冯庆洋你听着,四十的女人你嫌老,你找三十岁的去吧!她说着把手里的剪子猛地一摔,突然歪在沙发上痛哭失声。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便同我进入一种敌对状态中。她不跟我说话。她望着我的眼神是横眉冷对千夫指。上床睡觉的时候,我想采取主动同她言归于好,但当我把友好的手抚弄到她的肩头上时,她却一把推开了我,随即呼地翻转过身来,将愤怒的目光盯向了我。
    她说:冯庆洋,你别碰我!我恶心你!
    她说:冯庆洋,你找三十岁的女人去吧!
    她说:冯庆洋,你到网上鬼混去吧!从此之后我们各奔东西!
    她从牙缝里挤出来般的话,犹如出膛的子弹,一股脑儿地喷射到我脸上,差点儿把我击蒙了。我呆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许久之后我才缓过了劲。我缓过劲儿之后第一件要干的事,就是炸尸似地跳起来,冲着她也发出了一串出膛的子弹。
    我说:赵美茹,你少来这一套!我更恶心你!
    我说:赵美茹,我就不能跟三十岁的女人聊天了?
    我说:赵美茹,你也太霸道了吧?我冯庆洋何时干过对不起你的事!
    我接下来便是一通情绪激昂的慷慨陈辞。我说赵美茹实话对你说吧,我是一个男人,也是一个不安份的男人,有着七情六欲的男人。我像别的男人一样,对别的女性也有那方面的想法和向往。而且我也并非没有那方面的条件和机会!在你眼里我是个臭狗屎,但在别的女人眼里,我却是个香馍馍!告诉你吧,追求我的女人可以说趋之若鹜!有许多的女人比你更漂亮!比你更有气质!比你更解风情!可我怎么了?我连动她们一指头也没有!你说这是为什么?还不就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家?为了我们的爱情?可你就因为我在网上同一个陌生的、还不知远在何方,也是一个虚无中的女人聊了几句天,你就这么对待我!如泼妇骂街?似河东狮吼?你是不是也太不近人情了吧?我这么说着,仿佛果真受了如此大的委曲,竟哽咽了起来,鼻子也有些儿发酸了,好像我真的为了妻子而付出了莫大的牺牲。
    后来这种情绪就直接导致我做出如下的举动。我从床上突然跳下来,三下两下穿好衣服,来了个甩门而出,报复性质地去了网吧,并在那里上了一个通霄的网。
    我那天晚上的彻夜不归,所得到的结果便是让妻子又买回了一根电话线接头。当然,我也作出了些让步,即每天只把上网的时间安排在下午,每天只限于上网三个小时。
    这三个小时可以说是我的节日。当我走进网络世界的门槛时,的确有一种扑面而来的节日般的感觉。这种感觉带来的亢奋,似乎更甚于与妻子制造的床第之乐。特别当我拥有寂寞嫦娥这个特殊的网友后,我于亢奋之中又多了不少激动与幸福。我感念网络,也庆幸自己赶上了这种异彩纷呈的网络时代。我觉得我没有白活,没有枉在人世上走这么一遭。我开始同寂寞嫦娥在网上频繁地相会。我们似乎根本就没有事先的约定,总是不自然而然地在下午两点半或三点这个时间里上网,在激情四十聊天室里会面。我与她似乎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缘份,我们每次相会都聊得那么投机与融洽,常常发出开心的笑声。我与她的关糸也就在这种笑声中变得越发密切。
    这天我们又在激情四十聊天室见面了。我们在聊了一阵儿之后,她突然对我说,横空出世,你猜我现在正想什么呀?我说你想什么我怎么知道?她说我在想你每天都是怎么生活的呢?我说,我已经对你说了,我是作家。我每天就是呆在家里爬格子。我说你们这些媒体的记者不是被称为无冕之王吗?我们当作家的则是王中之王,我们手中掌握着生杀与夺的大权,可以天马行空,随心所欲,粪土当年万户候。我同情弱者,同情那些平民百姓,我在作品中就让他们获得平安幸福;我仇视那些为富不仁者,那些邪恶之徒,我就让他们遭恶报,下地狱!我厌恶官场,鄙弃那些贪官污吏、玩权弄术之人,我就让他们沦为遭万人唾骂的阶下之囚;你就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在我的笔下同样会威风扫地,或成为衣不遮体的乞丐,或成为暴尸于野的一堆白骨!她说,看来你是个有良知的好作家,疾恶如仇爱憎分明。我说我永远与善良正义站在一起。她说,真羡慕你拥有一个好职业。我说,尽管我活得清贫,但我却自豪。她说,我的职业也与你差不多,可根本就没有你活得这般自由和潇洒。我们的工作就是说假话,为那些玩权弄术的人吹喇叭,甚至为那些欺压百姓的家伙唱赞歌。我早就厌恶这份工作了。我说那你也改行来写小说呗!她说可惜我没一点文学细胞呢!我跟她开玩笑说,那你就拜我为师呀!在我的指导下,说不定你也会成为池莉、王安忆、迟子建、方方、毕淑敏什么的呢!她说,听你的口气,好象你是个很有名气的大作家呢!
    我向她发出一通嘿嘿的笑后说:现在还不是,不过会是的,已经为期不远啦!
    她说:那你还吹什么牛呀?
    我说:我这是提前透支嘛!
    她忍不住笑起来。她说:与你聊天还真的挺愉快的。
    我说:我先在这里警告你一下吧!
    她不解地说:你警告我什么呀?
    我说:当心爱上我!
    她似乎怔了一下说:爱上你就不行吗?
    我说:那你的下半生可就在相思中度过了!
    她说:呸!你就臭美去吧!
    5
    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会爱上我,我却在此后不久的日子里真的爱上了她。当我意识到我过去对她的那种向往与渴望里带上了爱的成分时,我竟呆住了。我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种爱是与那个绿叶轻风的爱无法相提并论的。我激动之中又有些惶恐。我不知道这会造成一种怎样的结果。
    最初的那些日子里,我没有把这种爱向她表达出来。我不敢。我怕同那位市长一样,一旦向她表达了出来,很可能就会被她所拒绝。很可能就会从此彻底失去她。与其那样,倒不如像现在这般永远是朋友。何况,就是她也爱着我,我们真的发展成情人关糸了,也不能真正地相爱与相见,一但我暴露出真身来,那就是另一种情形了。一向谨小慎微的我,是不会做出这种玩火自焚的蠢事的。不过有时聊到兴奋处,我还是不由把这种心情,调情性质地向她表白出一部分。我说人海茫茫,怎么让我认识了你呢!她故意反唇相讥说,怎么,你认识我后悔了?我说恰恰相反!我只感觉到幸福!她说你这是矫情吧?我说不,是真的!一种甜蜜的幸福!她说是吗?那我可就要收费罗!我说随你吧!不过,钱我没有,心倒有一颗,你要吗?她说谁稀罕呀!说不定还是颗花心呢!我说你的心是什么心呢?她说冷酷的心!我说我已感觉到了!那不是心,那纯粹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秤坨!她向我发出了一串笑。
    有一次,我又这么调情性质地向她表白的时候,她并没有对我进行反唇相讥。她在沉默了半天后,只是叹了一口气。她叹息着对我说,咱们还是别谈这方面的话题吧!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我们已不是谈这个的年龄了。我说我们才四十岁呢!正是人生最有激情的黄金阶段呢!她说她已经老了,没什么激情了。我说不会吧?没有激情你还来激情四十聊天室干什么?她无言以对。她在沉默了一阵后说,那么我问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人?我说我是一个好人,一个诚实的人。我接着告诉她,在现实生活中,我不仅是一个好人,诚实的人,还是一个正派的人,有责任心的人。除我妻子之外,我没有再染指过任何别的女人。我说我爱我的妻子儿子,家对我来说是比泰山还要重的!她说既然这样,我们就更没必要谈这个问题了。我说不!我说我也是个不安分的男人!一个内心生活非常丰富的男人!我不甘心就这样平平淡淡了此一生!何况我已经四十岁。人生苦短。充满激情的生命已是来日无多了。最后我说,我多么想有一次那方面的体验呀!
    她在沉默了一阵后说:你真得很诚实!
    我说:我也很卑鄙,是吗?
    她说:不!其实这是正常的!人人都这样!
    我大着胆子说:你也这样吗?
    她竟然这么回答了我。她说:是的!
    我的心不知怎么突然跳起来。我知道这是我们的心灵开始发生碰撞了。我开始向她发出正面的进击。我问她家庭是否幸福,爱她的丈夫吗?她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只叹了一口气。她说,横空出世同志,咱们还是不谈这个了吧!她说这样我们不但会很累,还可能要背上沉重的十字架。我说我不怕,就是下地狱也不怕。她说你不怕可我怕!我们不是生活在虚幻里,我们是生活在现实中!一但不能自拔,可真得要下地狱的!我不由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眼里似乎也盈满了泪。她说得是对的,我不能没有妻子和儿子。即使我不爱妻子和儿子,我们也不能相恋和相见。在现实中我知道她,她却不知道我。她喜欢的只是网络中的我,现实中的我她可是不屑一顾的。何况她与我的妻子还是从小就要好的知心朋友。就是她连现实中的我也喜欢,她也不会做对不起她朋友的事情的。
    我说:我真不甘心!
    她说:但你必须死心!
    我说:我仇恨网络!
    她说:网络并没有罪!
    我说:我诅咒现实!
    她说:你不得不尊重现实!
    那天,在我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后,就到了下网的时间。我只好怏怏地从网上退出来,重新回到让我诅咒的现实世界。
    6
    我没想到在不久之后的一天里,我又有机会去北京,并且在那里再次见到我妻子的好友谭美婷。
    我这次北京之行是出公差。我们文化馆准备召开一次文学创作座谈会,聘请一些刊物的编辑前来讲课和阅稿,并以此来提高全县业余文学创作者的素质与水平,力争在新世纪的到来的时候,创作出一批优秀的文学作品来。过去我们文化馆每年都要召开这么一次文学创作座谈会,但过去聘请的编辑一般都是本省之内的刊物编辑,刊物小影响也不大。这次我想来个大点的动作,把目光瞄向北京的大刊物,比如《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当代》、《十月》什么的。我的这种想法得到了领导的认可后,于是便有了这次北京之行。
    此次去北京,我除了邀请几家大刊物的编辑外,还要办两件私事,一是去看一看我的儿子冯小东,给他送去过冬的棉衣;二就是尊照我妻子赵美茹的嘱托,去看一看她的好友谭美婷,为她带去几斤地瓜干煎饼。这种用粮食磨成糊状再烙成饼状的吃物,是我们那地方的传统主食,也是我们那地方较有名气的特产,谭美婷最是爱吃,尤其是用地瓜干烙成的煎饼,她简直是百吃不厌。每隔一段时间,我妻子就要买那么几斤,跑到邮局给她邮寄过去。十几年过去从没有间断。
    我这次去北京,她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临行之时,当她把一包这种吃物递到我手中时,我的心还有些砰砰地跳。我知道这次北京之行,我会再次与这个让我心动的女人相见了。她在现实生活中是我妻子的好友,她在网上则是我的最最知心的朋友。而且这种朋友关糸已经有所发展和深入,发展深入得差不多已是情人关糸了。在网上,我爱着她,她也爱着我,尽管她没有把这种爱表达给我,但从她的字里行间中,从她深深的叹息中,我已明白无误地看了出来。我不知道我见到她之后会说些什么,会做些什么。我的心砰砰地跳着,只觉得既有些惶怵又有些亢奋。
    我还是坐公共汽车去省城,再从省城坐火车去北京的。
    事先接到电话的儿子到车站接到了我。我们坐进一辆桑塔纳出租车,先是到清华园把给他带来的衣物放进宿舍,又到附近一个小旅馆里住下来。一道吃过晚饭,才带着那包煎饼去谭美婷家。这时的北京已是夜色朦胧、华灯初上,静雅的林荫路上走着的都是成双捉对的情侣,暮秋的风徐徐吹来,将路边树上的叶子摇落。这种北京秋天的夜晚,看上去不但没有丝毫凄凉的感觉,反而还有那么种浪漫而又暧昧的情调。想起就要见到谭美婷,我的心再次砰然而跳。
    那天是星期天,我儿子没有课,他准备同我一道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拒绝了。我说,你别跟着我浪费时间了,还是好好学习吧!我说着就钻进了一辆出租车。
    路上塞了三次车,等赶到京城西郊谭美婷家那栋豪宅时,差不多用去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从车里一下来就朝大门走,一个虎背熊腰的保安将我拦住了。他问我找谁。我说谭美婷。他说你是哪儿人,叫什么名字?我说出我的藉贯与名字后,他才走进传达室去拨电话。等他把电话打过去又收了线,我才得以被放行。我走进大门时怔了一下,我看见那栋别墅味道的小楼前,停了好多辆小汽车,透过小楼的窗子,我看见里面的客厅里,有不少的人影在一种朦胧的灯光中晃动,同时还有一种很优美的旋律水波似地流荡出来。我不知道里面正干着什么事情。我犹豫了一下,才走了进去。
    一走进客厅的大门我就明白了,原来这里正在举行家庭舞会。大约有十来对男女正搂抱在那里跳得悠然。那个曾在三个月前接待过我的小保姆迎过来,把我让到一张沙发上,又给我拿来瓜子及饮料才开腔。她说:你先在这里等,谭姐一会儿就来了。我就抓了把瓜子一边吃着一边等谭美婷。揣在肚子里的那颗心不免有点砰然而跳。舞池里的舞仍在悠然地跳着,我看见谭美婷的丈夫也在其中,他怀里的舞伴我有些面熟,揉一下眼睛仔细看去,我差点叫了出来,她不是别人,原来是中央电视台一个综艺性质节目的女主持人。她在她的同行中绝对是第一号的美人,也是无人不晓无人不爱的那种大众情人。我暗想,看来谭美婷的丈夫果然不凡,连这样的明星都被他搂抱入怀了。我正这么想着时,又有了新的发现。我发现舞池中其他的男女也都是些新闻媒体及娱乐圈中的名人。内中一个男士还是央视台的名嘴,他出版的自传性质的书曾畅销一时。那几位女士也都是有名有声的影星或歌星,其中的一位主演的电视连续剧,正在中央电视台第一套节目黄金时段热播。
    尽管我不是追星族,可我在看到这些明星们的时候,还是有一种激动和荣幸的感觉。这种感觉甚至让我一时忘记了自己这是身在何处,因此等谭美婷从楼上走来的时候,我竟没有发现她。
    她说:是冯庆洋吗?
    我打了一个怔,才看见她走到我身边来。她没怎么认真地打扮,身上只随便地穿了件牛仔服,头发也没有象过去那样高高地挽着,长长地披了一肩膀。她不管怎么打扮都掩饰不住她的美。在我看见她的一瞬间,我再次为她的美丽砰然心动。我慌忙站起来,一时不知对她说什么好。
    她望着我的神情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情,好象已不认识我了。她打量了我一下,似乎在证实我是不是冒牌货之后才开口。她说:怎么不同赵美茹一块来?
    我说:她忙。我说着把带来的煎饼递给她。
    她接过去,转身交给了那位小保姆后对我说:回去谢谢你的美茹!我正想打电话跟她要呢!
    我说:你吃完了尽管打!天天给你寄都可以!
    这时候一曲终了,跳舞的男女们分开来,纷纷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客厅里响起一片聒噪声。谭美婷皱皱眉说:走,这儿乱,咱们到楼上去。说着早转身踏上了楼梯。
    其实,这时候我应该告辞了,可我还是非常不知趣地跟着她上了楼。并且跟着她径直走进第三层她的书房内。
    我也有一间书房,但我的书房是无法与她的书房同日而语的。她的书房看情形足有六十平,里面的书架一律是红木的,书架内的书之多,用汗牛充栋来形容丝毫不过分。书房内理所当然有一台电脑,也是配置最高的那种。在我来之前,她显然没有去跳舞,而是一个人呆在这里正上着网。现在那台电脑正处在待机状态,主机和显示器的指示灯还亮着,似乎等待着它的主人随时开启。我在沙发上坐下来,就去望这台电脑。我知道她同我聊天一般都是在上班的时间,这台电脑与我似乎并没有一点的关糸,但我一望见它,一想起我们在网上的事情,还是有一种亲切和激动。我真想在这个时候把真相告诉她,在她面前现出我的真身,但我不敢,绝对的不敢。我忙把目光从那台电脑上收回来。
    她把我带到她的书房里,似乎并没有什么话可对我说。她的目的,只不过是对那种聒噪场面的躲避或逃遁。她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来,目光便有些散乱和空茫。
    她差不多是应付性质地对我说:美茹还好吧?
    我说:还好。
    她说:这次来北京有什么事情?
    我说:一是请编辑去开个创作会,二是顺便看看儿子。
    她说了声哦之后似乎无话可说了,便在那里沉默着。我早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对我的冷淡与敷衍。我忽然觉出了我的不识时务和多余。我想,如果我不是她的朋友赵美茹的丈夫的话,她恐怕连正眼看我一下都不肯。我感到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也感到了现实与网络的根本的不同。我接下来要干的事情便是知趣地站起来,同她告辞。她果然没有挽留我,她只是看着我妻子的面子握了一下我的手之外,再也没有同我说一句话。
    7
    从北京回来之后我的情绪便低落异常,我甚至一连三天没有开电脑。我知道我们的关糸仅仅是一种网络中虚拟的关糸,这同我与绿叶轻风的关糸没有什么根本的不同。我甚至产生与她彻底分手、从此彻底告别网络的想法。当然,我没有这么干。这让我又爱又恨又诅咒的网络,还是用一种神奇的魔绳栓住了我的心。第四天上,我又鬼使神差般地上了网,又一次走进新浪聊天室。
    在我常去的激情四十聊天室里,我又见到了寂寞嫦娥,也就是我妻子的好友谭美婷。她显然比我早上来一会儿,正在那里呼唤我。她一连数天没有见到我,大概已经非常地想念我了。她的呼唤看上去似乎也非常心切。我看见她之后,正要像往时一样点击她,但不知怎么又犹豫了。我知道她呼唤的只不过是网上的我、虚拟的我。她对现实中的我,恐怕一点好感也没有,根本就是不屑一顾的。我不知怎么有点恨起这个女人来。我最终没有点击她。我点击了一个叫都市妞妞的女士。我跟这个叫都市妞妞的女士聊了几句就下网了。
    数天之后,由我们文化馆主办的一次文学创作会如期举行了。为期五天的会议,仿佛进行了五百年,真有点让我难以忍耐。五天里,充斥在我脑海里的东西还是网络,还是那个叫寂寞嫦娥的女人。我发现我已无法忘记这个女人。我发现我是真真地爱上了她,而且已经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了。我不知道一个男人能否同时爱着两个女人,我不知道这种爱是否正常与合乎道德,但我的确是在爱着我妻子的同时又爱上了她,而且爱得深沉痴迷,缠绵缱绻。
    我与寂寞嫦娥或者谭美婷的爱情,真正迸发于我们分别数天后的第一次相遇,那天下午,我是迫不及待地进入网络世界的,也是迫不及待地走进激情四十聊天室的。数天没有在网络上相见,我才真正意识到她对于我的重要,我才真正体会到思念与渴望的滋味。我迫不及待的心情简直无以复加!还好,我在网上见到了她。我们仿佛心灵有约,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里,一同走进了聊天室。那天,她对我的思念与渴望似乎更甚些。她一看见我的名字便点击了我。而且没有了过去的高傲与矜持,她终于把她的爱与情毫无保留地倾吐了出来。        
    她说:横空出世,你知道我是多么地想你吗?
    我说:我不知道!
    她说:你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吗?
    我说:我不知道!
    她说:那么我告诉你:我想你!我爱你!我离不开你!
    我差不多呆住了。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我只感到周身的热血在鼎沸。一种莫大的,从不敢侈望的幸福与甜蜜把我弄醉了。
    自这天之后,我就一直处在一种激动而又亢奋的状态中,一连好几个晚上我彻夜不眠,我的脑海里闪动着的就是这个叫谭美婷的北京女人的身影。尽管我明白她所爱的只是网络中的我,或虚拟中的我,她对现实中的我,仍是那么不屑一顾,可我还是感到了拥有爱情的幸福与满足。四十岁的我,心中再次充满爱情,周身再次闪耀出眩目的爱的灵光。
    拥有爱情的我,随之也就发生了一糸列的变化,我觉得自己年轻了,浑身充满了力量。我觉得自己高大了,脸上的表情永远是骄傲与自信。我过去遇到漂亮的女人从不敢正眼去看,现在我昂起了头颅。我过去总喜欢对身边的一些女人想入非非,而今她们在我眼里统统黯然失色。我还特别地注意起自己的仪表来。过去的我是不修边幅的。我的胡子像一片野草滩,总是生长得杂乱无章,我给刮得一干而净,我的头发稀疏而又蓬乱,我亲赴理发店修了剪了,让它们变得服贴而又齐整;我平时随便的穿着也来了个天地翻覆,一身笔挺的西服,还要糸上高档次的领带。我跑到镜子前去观看自己,都不认识这个人模狗样的家伙了。总而言之一句话,我已经成了另一个人。
    首先发现我变成另一个人的,便是妻子赵美茹。她不仅有一双火眼金睛,还有一只比警犬还要灵敏的鼻子,我不管耍什么鬼把戏,有什么小动作,她都能看出底细闻出气味。她简直就是那个大闹天宫的孙行者,变成一条蛔虫打入我肚子里。我与寂寞嫦娥互吐心曲的那一天,她就对我们的事情有所察觉了。那天我下了网,还处在激动与亢奋中,便在沙发上呆坐。下班回来的她一进门,便把眼睛盯向了我。她狐疑地望我一眼,又狐疑地望我一眼,再狐疑地望我一眼,她的脸上便现出冷笑来。
    她说:冯庆洋,你还是坦白吧!干什么坏事了?
    我一惊之后忙镇定住自己说:赵美茹,你又无中生有呀?我干什么坏事了?
    她把鼻子一哼说:你干什么坏事是瞒不过我的!她说着指着她的眼睛道:我这可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到你的骨子里!
    我脸上的汗差点淌下来。我怀疑她就是没长着孙行者那种火眼金睛,也有什么特异功能。简直神奇到了极致!我身上的汗毛一根一根倒竖起来。我差点儿就要向她坦白了。但就在这时候,我又把牙关咬紧了。我知道一旦向她坦白了,我的下场可就悲惨了。她就是不将我一刀子屠宰了,也会将我扫地出门的。我想起一个叫“困兽犹斗”的成语。我想,我就是个困兽,也还得做点最后的挣扎呢!何况人乎!我立刻现出一副困兽犹斗 的狰狞嘴脸来。
    我跳踉大喊。我说:赵美茹!你不要欺人太甚了吧?你让我坦白,那我就真得坦白给你!
    她将膀子一抱道:说!我听着!
    我说:我真得干坏事了,你又怎么着!
    我说:我在网上不但与女人调情了,还**了,你又怎么着?
    我说:我还与一个电影明星在网上生了八个孩子呢!你又怎么着?
    我的困兽犹斗以守为攻果然凑效,我看见赵美茹怔住了。她拿一种诧异 的目光望着我,忽然扑吃一声笑起来。她说:你坦白了就好。你坦白了我就不予以追究了。她说着便为我下厨做羹汤去了。
    8
    妻子的怀疑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作用,我在其后的日子里,仍然沉湎在对于寂寞嫦娥的爱情中。
    我还是在下午两点半或三点这个时间里上网。我等待这个时间到来的心情,用如饥思渴来形容根本不够分量。我知道我这是真正地坠入情网了,而且这也是四十岁的我一生中的第二次,也绝对是我一生中的最后一次了。尽管这是属于所谓的网络之爱,有不少虚幻的成分,也无法走到阳光下,存在于现实中,但还是让我珍视,让我幸运,让我充满澎湃万千的生命激情。至于这种爱情将来会造成怎样的结果,我没有过多地去考虑。我想,只要不头脑发昏,同她有丝毫现实中的接触,我们这种特殊的爱情也许会永久地保持下去的。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如果在婚外,还长久地拥有这样一份情感的话,那么他的下半生将会充满快乐和幸福的。如果不是傻瓜,谁能拒绝快乐与幸福呢?而且我始终认为这种快乐与幸福,并不是建立在对于妻子的背叛上的。因为这毕竟是网络。网络上的事情都是虚拟的嘛!
    我与寂寞嫦娥随后的相会,已与正在热恋中的情侣别无二致。我们成了真正的情人。我们真诚地相爱了。我们在网上像真诚相爱的人儿缠绵绯侧,也像真诚相爱的人儿无话不谈。我们都在这种相会中体验到了爱的滋味。同时,我们还约定好了,永远不通电话,永远不互通姓名和地址,永远不言见面,甚至连电子邮件也不发,只在网上以聊天的形式来交流我们的感情,表达我们的爱。好在我们都有时间,除了双休日,我们都能在下午二点半或三点这个时间里见面。于是这个时间也就成了我们的七夕、我们的洞房花烛之夜。
    她一次澳大利亚之行,我们有半个月的分别。等我们再次相见的时候,就有了那种小别胜新婚的感觉。那天,我们在各自抒发了一番自己的思念之情后,我向她提起了她的丈夫与她的家。其实这之前我已数次提起她的丈夫与她的家了,但她每次都讳莫如深,避而不答。这天似乎也是如此。她在沉默了半天后,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发现她在我妻子赵美茹面前的时候,总是表现着她的优越与幸福,但到了网上却成了另一个人。她不仅生活得很寂寞,似乎生活得也不怎么幸福,这从她的叹息中就可以判断出来。这让我很有点奇怪。那天,我想同她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聊下去,她却话锋一转向我提起她的一位好朋友来。她说她就非常羡慕她的那位好朋友。她说她的那位好朋友生活在一个偏远山区的小县城,她的丈夫来自于农村,是个小文人,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不足一千五百元,住的也只是三间破瓦房,可他们却过得恩爱而又幸福。我知道她说的这位好朋友就是我妻子赵美茹,那位小文人则是我本人。我的心有些跳。我不知道就这个话题再对她说什么。但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我却突然大起胆子来。我说,你也见过那个小文人吗?她说,是的。前几天他还来过一次呢!我说,你对他有什么印象啊?她说,印象不太深。看上去蛮普通蛮老实的。
    其实我知道在现实中她对我的印象并不深,但我还是有一种不太好受的感觉。我再次明白了我们之间存在的距离。但我的心情并没有变坏。我接着前面的话头同她继续聊起来。我说我在现实中,也许与你朋友的那位丈夫一样,不会给你留下什么印象的!她说这有可能。但事实是我爱你!我想,不管你在现实中多普通,都无法阻挡我对你的爱!我说你知道我对你有什么印象吗?她说我正想这么问你呢!我说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是一个高贵典雅的女人!你的美丽无与仑比!她说你那是想象吧?我心里想,我才用不着想象呢!我都见过你两次了!你的照片就在我们家的像册里,我经常性地找出来欣赏呢!当然我是不敢这么对她说的。我说我的想象可从来都是准而又准的呢!
    她说:唉!美丽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寂寞的嫦娥?
    我说:我说过,我要做吴刚去陪伴你呢!
    她说;我不需要吴刚。我需要的是爱,你懂吗?
    我说:可我爱的就是你呀!
    她说:那你为什么还不快来呢?快,来到我身边,我要你的爱!
    我说:我的心早已飞向你!扑向你!
    她说来吧!快为我脱去身上的衣服!来吧!抚摸这副身体吧!它是洁白的,丰腴的,火热的!也是属于你的!你感觉到了吗?我说我只感到沉醉、晕眩和疯狂!我只感到我成了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她说那你就快快地要我吧!让我与你一同沉醉晕眩和疯狂吧!我也要做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我要了她进入了她!我像真的要了她,真得进入了她,我感到一股爱的热流,一股生命的激情在我心中喷勃而出!
    9
    新的一天刚刚到来,我似乎就开始渴盼下午二点半或三点这个时间的到来了。吃过早饭我打开电脑,准备继续我的小说创作,可我坐在屏幕前,却怎么也进入不到那种写作状态中。半个小时过去,我只敲打了不足一百个方块汉字,而且与小说的内容还驴唇不对马舌。我的脑子里充斥着的,就是昨日与那位网上恋人激情碰撞时的情景。我知道我已无法创作下去,我索性把这个糸统关闭,双击上网浏览器,再次进入那美妙迷人的网络世界。我也知道在这个时间里,她是不会上网的,但我还是来到了激情四十聊天室。与我想象的一样,她不在,我拉动状态条看了半天登记册,根本就没有寂寞嫦娥这四个让我心动的字。倒是在登记册上,我看到了绿叶轻风。我与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往了,她大概也早已把我给忘掉,眼下正与新结交的朋友或情人在那里聊着。她点击了私聊,聊得什么内容我就无从知道。其实我也根本就不想知道,我就像遇到陌生人一般从她身边走过去,又到别的聊天室里看了看,便又重返现实中来。
    重新启动中文操作糸统,我仍然无法写下去。我就干脆把电脑关了,找出橱子里的像册看起来。
    我家一共有六大本像册,里面她与我妻子的合影占了半数之多,也有不少是她的单身照。我最喜欢的那一张是她去年寄来的,是她去美国时在纽约的曼合顿大街上照的,背景是后来被恐怖分子炸毁的世贸中心那两座一百一十层的摩天高楼,她穿了一件乳白色风衣,秀发披散着又被轻风飘起来。她不知道正在冲着什么人微笑,似抿未抿的嘴巴如同正待怒放的鲜花,看上去相当的迷人,十分地性感。我就把这一幅取出来,捧在手里仔细地看。就是这个高贵典雅、美艳超群的女人,昨天下午已经被我所拥有,我曾在她这迷人性感的芳唇上深深地亲吻,我曾将她风衣里包裹着的香体拥入怀抱,尽情尽兴地爱抚与观赏,并最终深深地进入和占领。一种莫大的幸福与激动,再一次疾如飓风将我席卷。
    我捧着这张照片,一直看到妻子赵美茹下班的时间。
    吃过午饭,照旧是我雷打不动的午睡。我躺在床上根本没有睡觉的意思。我不时拿眼去看那台挂在墙上的康巴丝石英钟,我急切地等待着两点半或三点这个时间的到来,或者说急切地等待着妻子的离开。
    中午这段时间妻子不睡。她吃过午饭就忙她的家务。她是个贤慧的女人,洗衣,做饭,刷碗洗碟,所有的家务活她都包圆了。我一面看着挂钟,一边就侧耳倾听着她的动向,等待着她把这些家务活做完。因为通常的情况是,她只有把这些家务活做完,才快到上班的时间。这时候,她就会走到卧室里,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打扮。这也是她上班之前最后要干的事情。她不喜欢浓艳的打扮,也极少涂脂抹粉,她所谓的化妆,也只是在唇上涂一点淡淡的口红。她把口红涂好,望着镜子满意了,才背起小坤包去单位上班。这时候我也就终于听到了她那哗啦作响的开门声与关门声。我也就意识到那幸福快乐的时刻马上来临。
    这日也是如此。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我迅速地接通电源启动主机。我飞快地握起鼠标双击浏览器。我迫不及待地步入网络世界,一头扎进激情四十聊天室。
    但是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她竟不在,若大的聊天室里一片聒噪和拥挤,却独独不见她。我等了她半个小时,又等了她半个小时,再等了她半个小时,她竟一直未能露面。我不由叫了起来。咦?怪!这是怎么回事呢!过去我们可是很少出现这种情况的!其后的我还是等,有好几个女士点击了我,我都拒绝了。我只等她只要她。可直等到下班的时间,她还是没有来。我只好怏怏地下了网。我的失望之情可以说前所末有。可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再上网,还是没有见到她,等到了第三天再上网,仍然不见她的影子。我惊讶得把眼睛瞪成了铃铛圆。我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她出什么事了?或者病了?出差了?或者是她后悔了,不想再与我继续下去了?我皱着眉头细细地想,绞尽脑汁苦苦地想,却怎么也找不出一个满意的答案来。我只有期盼第四天的到来。
    第四天是星期五,随后就是两个双休日。我想如果在这一天还见不到她的话,那么就只有等到星期一了。我不知道坠入爱河的我,在这两天的时间里会怎么过。我好像看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大蚂蚁,正在一口烧得滚热的大锅里爬呀爬。
    10
    星期五这天的下午,也是在我急切的渴盼中到来的。等我听到妻子上班去的关门声后,几乎有点奋不顾身地扑向了电脑。我打开了主机。我焦急地等待着桌面的出现。我接通链接服务器,我等待着那只声带遭受重创般的秋蝉沙哑的声音响过。可这一天,那沙哑的声音是那么慢长,那么不通人情,它吱吱啦啦地叫了老半天,还是没有停止的意思。我简直在椅子上坐不住了。偏偏就在这时候,我又听到了砰砰的敲门声。我知道这是家里来人了。我的网是上不成了。我的心沮丧得仿佛一下子沉入大海底。
    我极端不情愿地站起来,去给这个不识时务的家伙开门。我走出书房,走出客厅,走到院门口。我掏出钥匙插向锁孔。我把锁扭开再把那扇木大门打开。那位不速之客一下子就跑进了我的眼睛里。
    我呆住了,呆得像一只木鸡。我把眼瞪大了,瞪成一双牛的眼。我张开了嘴巴,嘴巴张得像一孔能跑汽车火车的涵洞。天呀!我这是在做梦,还是眼睛出现了幻觉,就是要了我的命,也不会让我想到是她!她!她就是我正在渴念着的网上的亲爱,那个叫寂寞嫦娥的女士!她就是我妻子最最要好的朋友谭美婷!我望着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感到剧烈的心跳与慌张。
    她还是照片上在曼合顿的那身打扮,她穿着乳白色的风衣,头发很随意地在肩上披着,脖子里糸着一条玫瑰色纱巾,冬天西斜的阳光照过来,正好落在她的脸上,把她的脸映照得明媚如春天。她站在那里,在用她的微笑来望我,一边微笑着一边开了腔。她说:你不是冯庆洋?
    我忙说:是是。
    她说:你难道不认识我了?
    我忙说:认识,认识。
    她说:认识怎么还不让我进门呢?
    我这才发现我还把她阻挡在门外。我忙闪开一条路,做出请她进屋的样子来。
    她提起手里的一只小背囊,迈进我家的小院子,径直走进屋里来。进门之后她先在房内环顾一下,便落座在旁边的沙发上。我家的这副沙发是副低档的沙发,已经很旧了,里面的弹璜早没了弹性,她一坐进去,便有一种陷入泥沼的感觉。她坐下去之后又不由站起来,看了看那沙发之后才重又坐回去。坐定之后便抬起眼睛来,拿微笑的目光来望我。我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干什么说什么。我真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来到我们家!这太意外了!太不可思义了!人间的事情绝对没有如此的巧合!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地到我家来,难道我在网上让她看出了端倪?不可能!一向谨小慎微的我,绝不会露出什么破绽的!她的到来,也许是出公差,顺便来看一看她的好朋友罢了。这么想着,我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我忙给她去泡茶。这时候,她说话了。她说:美茹快下班了吧?
    我说: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吧。
    她说:她单位的电话不知怎么了,老忙音,我打了半天也没打进去!
    我忙说:她还有个内线,我喊她回来。
    我把电话一打过去,我妻子就破天慌地在上班的时间赶回了家。两个朋友一见面,立刻便亲热在一起了。我被晾在一边成了局外人。其实我巴不得成为局外人。我跑到书房里时,还有些惊魂未定,大冬天的,身上的内衣早被汗水浸湿了。我在椅子上坐下来,心还是有些跳,恍然觉得这似乎是在梦境里。我用手在脸上狠扭了一下,这才明白并不是梦。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便有了一种虚脱和瘫软的感觉。我真的瘫软虚脱地歪在了椅子上。
    情况是妻子赵美茹后来向我透露的。她说谭美婷这次来,是因为最近遇上了一件挠心事,又无法排解得开,才来这儿散心的。但她的这件挠心事,却正是我与她的网上之恋。
    这天晚上,她就在我家里住下来,与我妻子睡在了一张床上,而且聊了整整一个晚上。她对我妻子说,她深深地爱上了那位网名叫横空出世的恋人,而且爱得死去活来不能自拔。她说她现在最大的渴望就是去投奔那网上的恋人,然后双双躲到天涯海角,与他相亲相爱,老死终生。她的话让我妻子听了,简直有点惊恐万状,不可理愈。
    11
    谭美茹来我家的这天是星期五,她打算在我家住三宿,于星期一返回北京去。
    星期六的那一天,她和我妻子赵美茹的主要任务是怀旧。两个好朋友结着伴儿去了她们下乡的那个小山村,又去了她们一同读过书的小学校,还到她们小时候经常去玩耍的小河看了看。回来时,已是夜色朦胧了。星期日这天,便是攀登我们那地方那座刚刚被辟为国家级森林公园的山。
    那是一座挺不错的山,它的高度仅次于泰山,叫梦山,你走进山里来,真得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被网恋挠心的谭美婷,并不曾让人看出丝毫的忧伤来,她的脸上一直带着迷人的微笑。她对梦山之行似乎兴致非常高,特地买了一双登山鞋,穿上牛仔服牛仔裤,把自己武装成一个货真价实的登山者。还没出发,她就有些跃跃欲试了。
    我这时不再做局外人,我被她们垂怜般地邀请了,陪伴她们去登山。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她们邀请我是别有用心的,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让我给她们当仆人,为她们背行囊,为她们拍照。果不其然,一到山中我就成了仆人,她们带来的矿泉水,面包,火腿肠,苹果香蕉等吃物,全部落在了我的肩上。我一面背负着这些重物,还要为她们拍照,累得脸上大汗淋漓。但我非常乐于为她们服务。我在她们身边跑前跑后的,殷勤得似一只哈叭狗。
    我的努力当然也就得到了她们的肯定。尤其是谭美婷,她已不像过去那样对我不屑一顾,她在同我妻子边走边聊的同时,偶尔也会向我送过一个笑脸来,或忙里偷闲的跟我聊几句。
    她说:作家同志,今天可辛苦你了!
    我还没开口,我妻子却把她的嘴抢先插进来,说:谁让他是男同志呢!
    她说:最近有什么大作呀?
    没等我开口,我妻子又插过来她的喙:哼!还大作呢!小作也写不出来了!他就知道上网了!
    她叫起来,转眼望着我道:你也常上网?
    这一次我接上了话。我说:偶尔吧!
    她说:看新闻还是聊天呀?
    我妻子又抢在我前面来,说:他还能干什么!还不是聊天呗!哼,还跟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聊呢!她显然还对我那天跟那个叫潇湘妃子的聊天耿耿于怀。她说着狠狠瞪了我一眼。
    谭美婷却对我产生了兴趣。她转过脸来问我:你都上什么网?
    我回答:新浪网。
    她说:你都上哪个聊天室?
    我回答:激情四十聊天室。
    她叫起来:我也上这个网的激情四十聊天室呢!
    她上哪个聊天室我当然知道。但我还是装出第一次知道的样子来。我说:哦!我说过“哦”之后,想把这个话题转开去。我怕万一露出点破绽来,那可就糟糕透顶了。但是谭美婷的兴趣却越发浓起来。她说:你在网上都用什么网名啊?我搪塞她说:我没网名。只叫新浪过客。她又问我:有没有网友呢?我看了赵美茹一眼说:有这么个醋罐子在旁边,要了命我也不敢有呢!我妻子撇过一嘴说:难说!我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一肚子花花肠子!谭美婷轻轻打我妻子一巴掌说:美茹,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像你们这样相亲相爱,朝夕相伴,平平安安,多好!她说着,不知为什么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12
    三个小时后,我们到达梦山极深之处的禹王庙。我们在庙门前的台阶上共进午餐。
    这地方是攀登梦山的一个转折点。游客们也大都选择在这里吃午饭。但到达这里后,百分之九十的游客便不再继续攀登了,他们通常是一吃过午饭,便勒转马头返向下山的路。但这天的谭美婷却是游兴极浓,她举眼看看远在云端的梦山主峰,弯腰紧了紧鞋带就要上路,嚷着一定要把那主峰踏在脚底下不可。我妻子见了却叫起苦,嚷着再也没有力气攀登了。我只好把她安顿在那家星级宾馆里,让她在那里休息着,随后同谭美婷上了路。
    从禹王庙通向梦山主峰的路已不是先前那种台阶路,它细如羊肠,在山野间蜿蜒,有的地方干脆就没有路。我们沿着这细细的小路走,很快就没入密林之中了。冬天的游人原本就不多,要攀登主峰的就更是微乎其微了。走了不多路,我发现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这时候的梦山,已有了原始森林的味道,路两侧的乔木冠木及一些藤蔓植物,连同那些枯蒿枯草,密密匝匝,纠结缠连,把你的视线全部遮挡住。四下里寂静得要死,只有我们的双脚踩在枯叶上的扑苏声。我望身边这位女人一眼,猛可想起我们在网上的恋情,我的心狂跳得差点冲出了喉口。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们会有这么一个独处的机会,而且是在这种渺无人迹的密林中!
    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说话,沿着小路攀登了一会儿后,她似乎也觉出了山里的静寂和窒闷,她站下来,把搭在额前的一绺黑发理到耳后去,对我开了腔。她说:这山你经常来?
    我的心还跳着,只说了一个字:嗯。
    她说:是不是常来了就没意思了?
    我还是只说了一个字:嗯!
    她显然对我这种简单的回答不满意,她望了我一眼,把眉一锁说:你怎么了呀冯庆洋,是不是烦我,不情愿给我当这个导游呢?
    我一连说了三个字:不不不!
    她望着我的这种样子就笑起来,说:那我就给你当导游吧!她说着真得走到我的前面去了。
    已经快接近主峰了,我都累得有点气喘吁吁了,可她似乎一点疲惫的样子都没有。她步伐稳健有力,腰肢和臀部摆动出的婀娜韵致,让我抑制不住的想入非非。我想起数天前我们在网上发生的事情,我真想抢步上前,像那天那样剥去她的牛仔装,将她拥入怀抱。与此同时,我的脑子里也突然闪出一个强烈的念头,我要把真相告诉她,我要在这个远离尘嚣的深山密林之中,真正地拥有这个女人,真正地占领这个高贵的北京女人令人销魂的美丽身体。我沸腾的热血涌上了脑门,我狂跳的心蹦出喉口,我激动紧张得已经口干舌躁,我甚至已经闭上眼睛横下了心。
    可我最终还是没有说不来。我没有勇气。我不敢。我怕。我也不能。我想到了我所处的地方是一个真真切切的现实世界。我清楚她所爱的我仅仅是网上的我,她对现实中的我依旧没感觉。即便是有感觉,即便是也有爱,她也不会答应的。她决不会因此而干出损害朋友的事。她所干的事情肯定是在一阵惊愕之后,再用一种愤怒而又鄙弃的目光来望我。最后她会啐出一口痰,咬起她的牙,把她的巴掌抡圆了,有力地甩到我的脸上去。让它们发出一声漂亮悦耳的声音。
    我像一只泄去气的皮球蔫了下来。
    后来我就不清楚是怎么同她一道攀登上梦山主峰的,也不清楚是怎么同她一道返回来,然后与妻子汇作一处打道回府的。我只知道我的情绪降到了最低点。我甚至都想咧开大嘴,对着大山或蓝天哇哇大哭一场。
    13
    星期一,谭美婷走了。我同妻子一道把她送到汽车站。
    这时候我的情绪已稳定下来。我认可了面前所摆着的现实。我认可了现在所得到的这种结果。我也明白这种结果其实也是最理智、最理想的结果。因此四十岁的我,曾为这种特别的情爱而激动、而彷徨的我,终于变得心如止水、平静如常。倒是谭美婷变得有些忧伤和惆怅,车就要启动了,她还执着我妻子的手恋恋不舍。她说:美茹,谢谢你和庆洋陪伴我!也谢谢你们给我的启示和信心。我已经拿定主意了。我回去之后马上到网上去,去寻找那个他。我要告诉他我要离婚,我要嫁给她,我要放弃我一切的一切,哪怕同他走到天涯 海角,走向断头台!哪怕粉身碎骨!
    我虽然站在车外,她的话还是让我清楚地听到了。我骇然地瞪大了眼。我的心又乱起来。我不相信这个四十岁的高贵女人,会把这种虚拟的网恋当成了真,而且到了不能自拔不顾一切的田地。
    谭美婷走的第二天,我又上了网。我想看看这个寂寞的嫦娥是否真如她所说,要到网上去寻找她的爱,也就是那个网名叫横空出世的我。我上了新浪网,走进了激情四十聊天室。我似乎一踏进激情四十聊天室的门槛儿,就看见了她。她果然正在那里等待着我、呼唤着我。她频频地向大屏上发布消息,显得那么痴情和急切。我望着她,早如木鸡似地呆住了。我没有点击她。非但没有,还慌恐万状般地点击了退出功能,悄悄地溜走了。不知为什么,我有点不敢面对她。尽管是在网上。
    第二天我鬼使神差般地又到了网上,也照旧在网上看到了她。她还是与前一天一样,频频发布着寻找我呼唤我的消息。望着她那种痴情急切的样子,我的心又动了,我真想立刻握起鼠标去点击她,同她相见,相认。可我握起鼠标来之后,最终所干的事情却还是像前一天一样,来了个溜之大吉。
    我不敢与她来往了。理智告诉我,我必须从此与她一刀两断。
    冬天的日子似乎过得慢,但新世纪的第一个春节还是一天天的逼近了。我那在清华大学自动化糸读书的儿子放假回来了。读了几个月的大学,我这宝贝儿子看上去并没什么变化,除了说话的口音有了北京腔之外,就是同我一样也迷上了上网。他显然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他一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喘息,就像匹发现鱼腥味儿的绿头苍蝇,一下子叮在电脑上不动了。后来,在整个假期中,他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是坐在那里与电脑较劲,连门都无暇迈出半步。我呢,则只好像个失去恩威的老酋长,无可奈何地让位于他了。
    我再次上网时,已是我儿子开学之后的事。那时候我已经准备彻底地告别网络了。我这次上网的惟一目的,就是看看那个寂寞嫦娥是不是还在网上,是不是还那么痴情地等待着我呼唤着我。尽管我估计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她也早该绝望了,不会再在那里等待呼唤了,但我还是有一种要上去一看的欲望。我打算只到激情四十聊天室里打一个旋儿就退出来,从此再也不去了。
    我还是在下午妻子上班走了的时间里上网的。当那只声带遭受重创般的秋蝉沙哑的叫声把我重又带进网络世界时,当我轻点鼠标再次走进那个专门为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女人设立的聊天室时,我一下子又变得呆若木鸡,瞪圆了眼睛。我竟一眼就看见了她,她还是用寂寞嫦娥的网名,还是在那里呼唤着我,等待着我。她发出的那一行行红色的文字,带着急切,带着痴情,带着渴盼!
    她说:横空出世,你在哪里?
    她说:横空出世,我在等待你!呼唤你!
    她说:横空出世,难道你就这么永远地消失?
    我知道我很可能永远地这么在网上消失了,我心里有一种刀搅般的痛。我的眼里突然涌出一股热热的东西,一串串地通过我的脸,滴落在面前的键盘上。
    接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在那里呆了半天后,还是逃也似地退了出来。
    在随后的日子里,我的心情就变得前所未有的坏。我知道我闯下祸患了。我知道我让这个北京女人陷入爱河而无法自拔了。真的,如果我一天不在网上出现,她是不会终止对我的等待与呼唤的。她为了爱,显然已忘记一切不顾一切。我突然有了一种罪恶感。我觉得我成了天字第一号的薄情郎,或者举世无双的负心汉。同时也背离了我一向尊崇的道德与良心。我觉得我不能再这么坐视不管了。我眼下要做的事情便是想办法让她忘掉我,从这种虚幻的爱情中走出来,恢复她过去的生活。
    我又上了网。我又走进激情四十聊天室。令我惊讶,也令我感动的是,这么些时日过去了,她竟然还是在下午那段时间里到网上来,还是那么痴情而又热切地等待与呼唤着我。我望着她发在大屏上的那些文字,再一次感动地迸出泪花。我是在咬了牙横了心之后,才亮出横空出世的网名的。她看见我的名字后,就像百米冲刺般地扑向了我。她说:你真的是我的朋友横空出世吗?
    我说:是的
    她说:这些日子你为什么不来了?
    我说:其实这很好解释,我对我们的网恋已经不怎么感兴趣了!
    她说:为什么?
    我说:我并不是真心的爱你!只不过是逢场作戏,或玩弄一下你们女人的感情罢了!
    她许久之后没说话。我知道她早呆在了电脑前。我知道我这是拿刀子在捅她。我知道她的心在流血,我也知道她的眸子里也开始有泪在充盈。她根本不会想到,她的真真的爱,她的惟一的爱,会遭到这样的结果。她心中充满了一种巨大的耻辱和悲愤。她已经不知道该对我说些什么好。又过了许久之后,她才开腔。她显然已经镇定下来。她说出的话也非常理智和平静。她说:谢谢你,横空出世!谢谢你这么坦诚地告诉了我!她说: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她说罢就掉头而去了。我望着大屏上发布的“寂寞嫦娥离了聊天室”的公告,心里却刀搅一般的痛起来。我知道我们的爱,我们的情,我们一切的一切就这么结束了。我的眼里不由涌出一串泪,再次打湿了面前的键盘。
    其后我再到网上去,再进那个激情四十聊天室,果然再也没有见到“寂寞嫦娥”这四个字。
    14
    我虽然与寂寞嫦娥的网上之恋划上了句号,但妻子同谭美婷的交往却无法断绝。这之后不久,也就是新世纪到来的第一个“五一”节那天,我同妻子一道又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特快列车。
    我们这次去北京,名为看望我们的儿子冯小东,
    实际上是为了看望妻子的好友谭美婷的。
    谭美婷的网上之恋遭到惨败后,她做出了两项可以说能改变和影响她的下半生的重大抉择。她一是同她的丈夫 ,那个将门之子离了婚,二是辞掉了她在那家机关报社的职务与公职。离婚之后,她搬离了那栋地处北京西郊的豪宅,一个人跑到一座公寓楼,租了一套房子住下来。辞去公职之后她也没再另找工作,她就呆在那座公寓里做起了自由撰稿人,专门写一些时评,影评,及名人专访什么的。她的这两项抉择,是在事先没有告诉我妻子的情况下实施的,因此当后来她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我妻子时,我妻子赵美茹的吃惊程度,不亚于晴空里炸开一颗巨雷。她惊炸炸地叫着说:谭美婷,你怎么这么孤注一掷呀!你疯了是怎么的?
    直到这时,谭美婷才把她的不幸告诉给我妻子。她说她在这个高干家庭里生活的一点也不幸福。她说他丈夫是个无恶不作的人。他对她跟本没一点感情。他同好几位歌星影星有不正当关糸。他甚至还搞同性恋,经常与一个长着一副女人味的男歌星鬼混。他还有恋物癖,喜欢收集女人穿过的鞋子,他不管到哪里,都要卖不少高档女鞋带在车内,见了女人就同她们交换。在那栋豪宅里,他有一个单独的卧室,卧室里有一个类似于博古架的鞋架,上面就摆放着近百双女人穿过的鞋子。他只要一走卧室,就喜欢摆弄它们,有时还放在嘴上亲吻或搂在被窝里。
    我妻子听了惊得目瞪口呆。她跟本不想信自己的耳朵。她没想到她的好友在优越与幸福的外表下,却掩藏着如此的不幸。她呆了半天之后才开腔,说:你离婚我不反对,可你不能辞去公职啊?
    谭美婷说:我在那单位同样也感到压抑和无聊。
    我妻子说:可今后你靠什么生存呢?
    谭美婷说:这你放心,我当这自由撰稿人,足以能养活我自己!
    妻子一时无言答对。但她终究还是无法放心,于是等到五一节到来的这天,她就一手策划了这次北京之行。
    车到北京站之后,谭美婷还是像上次那样来车站接我们。但她没有驾驶那辆白色的宝马。她租了一辆红色桑塔纳出租车来到车站,又租了一辆红色桑塔纳出租车,把我们带进了她租住的那栋公寓楼。
    她婚前所住的那栋豪宅在北京的西郊,这栋公寓楼恰恰相反,在北京的东郊。那是一栋米黄色的住宅楼,高高的,差不多有三十层,她的房间在中间部位的第十六层,上楼下楼都得乘坐着电梯。她的房子的面积还算宽畅,约有七十平米的样子,里面的布置也挺大方典雅,置身其中有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她看上去情绪也不坏,脸上的笑容是发自于内心的,一点也看不出曾经历过不少大事的样子。更没有看出多少失恋的悲伤与痛苦。这让我即觉得欣慰又有些失望。我想,她大概早就把她那在网上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横空出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走进她的住房后,她立刻就与我妻子聊在一起了。我又成了个局外人被闲置一旁。无可奈何,我就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大堆报纸看起来。一边看着报,我就一边将耳朵兔子似地支起来,窃听着她们的话。她们先是谈与那个将门之后离婚的事,接着又谈她辞掉公职的事,最后她们才把话题转移到她与那个叫横空出世的家伙,也就是我冯庆洋的网恋上来。
    谈起这个话题的时候谭美婷有一点伤感。她把我们在网上的那次最后相会告诉我妻子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说:我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一个人。
    我妻子说:你还是吸取这次教训吧!
    谭美婷说:我已经彻底告别网络了!
    我妻子说:网络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谭美婷说:也不能这么一概而论。说来,我还要感谢网络和那个横空出世呢!
    我妻子反唇相讥说:感谢它让你惨遭欺骗?
    谭美婷说:不!感谢它让我体验了爱情的滋味!
    我妻子说:可那是假的呀?
    谭美婷说:但我的感情可是真的!
    我妻子说:这只能让你更痛苦!
    谭美婷说:也许。但你知道吗?这之前我连这种痛苦也没经历过!
    我妻子说:你现在经历了这种痛苦又怎么样呢?
    谭美婷忽然变得激动起来,说:它让我下定了离婚的决心!它让我选择了现在的新生活!它还让我明白,只有追求有爱的生活才是最最幸福的,才是真正的人生!才不枉为在这个世界上做了一回人!
    我妻子怔怔地望着她,半天之后才天腔。她说:往后,你怎么开始你的新生活?
    谭美婷说:首先过一种平民生活,就像你们,甘于平淡和清贫。
    我妻子说:那么其次呢?
    谭美婷说:追求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否则就这么单身一辈子!
    我妻子说:可这世界上还有真正的爱情吗?
    谭美婷肯定地说:当然。你和冯庆洋的婚姻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我妻子一时无法答上来。
    后来她们把话题转移到别处去了,我还在回味和品咂着她们的这番对话。她们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一只沉甸甸的小锤子,重重地敲击着我的心,让我这个不是局外人的局外人,心里涌出一股股说不清楚的滋味。
    15
    一个星期的长假,我们并没有在北京多住。第二天,我们去清华园看了儿子,又到中华世纪坛拍子几张照,就坐上了返回的列车。谭美婷再次把我们送到火车站。但与上次有所不同的是,她没有过多地在车站逗留,也没有像上次那样过多地同我妻子赵美茹说些分别的话,她把我们送上车之后,就告辞回去了。她看上去情绪不怎么好,她的眼里似乎还有泪水在充盈,等那泪快要冲出眸子的时候,她急忙别过了身,接着快步地走掉了。
    她的异常我与妻子都看到了。我们没有说什么,只是瞪大着双眼目送着她。车站里的行人熙熙攘攘,你来我往,她在人从中匆匆地走着,显得弱小而又孤单。一会儿她就被人流吞没了。我与妻子还是那么定定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也久久没有说话。后来,直到列车徐徐地启动,我们才把目光收回来。我看了一眼妻子,妻子眼里含着泪;我妻子看了我一眼,我冲她叹了一口气。
    妻子对我说:其实,她过得并不好。
    我对妻子说:是的。她在北京举目无亲了。
    妻子对我说:你说她还能得到真正的爱情吗?
    我对妻子说:我们只有为她祈祷,为她祝福了!
    妻子对我说:你说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爱情呢?
    我对妻子说:大概有吧?像梁山伯与祝英台,像崔莺莺与张君瑞,还有许仙与白娘子。
    妻子对我的回答显然不满意,她说话的分贝提高了,说:那是故事里的,戏里的!我问的是我们有没有爱情呢?
    我愣了愣,忙说:我们当然有!
    妻子对我说:那么,告诉我,你真的爱我吗?
    我对妻子说:当然。
    妻子对我说:爱我爱到什么地步呢?
    我对妻子说:再美丽的女人都不会让我心动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在经过了这场虚妄和彷徨的激情之后,真的不会再有女人让我心动了。四十岁的我,变得更成熟,更理智,更冷静了!
    妻子显然相信了我的话,并且已经感动得不行了。她抬起脸,用她那含泪的眼睛望着我,不由地就向我的怀里偎过来,眸子里的泪水也一串串夺眶而出。她对我说:庆洋,谢谢你!我真幸运!我真幸福!她喃喃地说着,万分幸福地闭上了她的眼睛。我望着她,用手轻轻为她擦去眼角的泪,不由自主地拥住她,与她耳鬓厮磨般地依偎在一起了。
    这时列车已驶离北京城,那巨大的钢铁长龙正沿着京沪线,向着我们生活的地方飞驰而去,北京,以及我妻子的好友谭美婷,还有我与她在网上的那段彷徨而又虚妄的情缘,离我渐渐远去。我拥着妻子柔软而又温暖的身体,远眺着家乡的方向,我的心也飞向我的家,飞向了我们共同拥有的平淡而又幸福的生活。四十二岁的我,一种对妻子的深深的爱,一种对于家的强烈的责任感,再次充斥于我的心中,让我的眼中涌出的滚烫的液体,打湿妻子四十岁的还灿若桃花般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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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4-11-25 10:31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中年人是怎么网恋的>有感:烟花散尽

    如果不爱自己的妻子,那又何必结婚??
    既然已经取妻生子,何必又要出墙摘玫瑰?
        被扎手也是必然,这种男人不可托付终身!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4-11-25 14:49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中年人是怎么网恋的>有感:烟花散尽

    网恋啊,聚散都是恨!聚散都是伤害!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6 19:40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中年人是怎么网恋的>有感:烟花散尽

    下面引用由几度西风2004/11/25 02:49pm 发表的内容:
    网恋啊,聚散都是恨!聚散都是伤害!
    聚散都是伤害!
    却不一定有恨。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2017-4-3 14:22
  • 签到天数: 1 天

    连续签到: 1 天

    [LV.1]初来乍到

    发表于 2004-11-27 09:50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中年人是怎么网恋的>有感:烟花散尽

    下面引用由几度西风2004/11/25 02:49pm 发表的内容:
    网恋啊,聚散都是恨!聚散都是伤害!
    最终都是恨,最终都是伤害!还波及身边人!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4-11-27 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中年人是怎么网恋的>有感:烟花散尽

    平平淡淡才是真,潮起潮落,激情回荡。。。留下的是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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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4-11-27 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中年人是怎么网恋的>有感:烟花散尽

    结婚有很多种,网恋也有很多种,婚姻有真的吗?如果有,网恋也有真的!婚姻有幸福的吗?如果有,网恋也有幸福的!幸福的婚姻之所以幸福,是因为婚姻的纯洁,所以幸福的网恋,也因为恋的纯洁!这只是一种心态!谁说痛不是一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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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7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中年人是怎么网恋的>有感:烟花散尽

    痛,是一种美。只是这美,来的太苦。
    婚姻和网恋,这里说的是中年人的网恋,是两个概念。婚姻可以经营,网恋需要回避。虽然都有幸福和痛苦,但,婚姻是实实在在的幸福,网恋是实实在在的痛苦。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4-11-27 12:04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中年人是怎么网恋的>有感:烟花散尽

    婚姻是实实在在的幸福?网恋是实实在在的痛苦?
    那婚姻有多少幸福?如果有,为什么有那么多故事?哪个古国,真的是因为三笑而倾的吗?痛苦与网恋有关吗?你的心态放稳了吗?网恋,你能抛开一夜情吗?网恋,你能抛开所有的爱之外的东西吗?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7 12:25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中年人是怎么网恋的>有感:烟花散尽

    “婚姻是实实在在的幸福,网恋是实实在在的痛苦”说的是,婚姻的幸福是实实在在的,网恋的幸福是虚无的,抓不到的东西。
    “那婚姻有多少幸福?如果有,为什么有那么多故事?哪个古国,真的是因为三笑而倾的吗?痛苦与网恋有关吗?你的心态放稳了吗?网恋,你能抛开一夜情吗?网恋,你能抛开所有的爱之外的东西吗? ”这个。。。。没看懂哦。。。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4-11-27 13:31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中年人是怎么网恋的>有感:烟花散尽

    我是说,很多网恋的人之所以痛苦不是因为“网恋”本身,而是因为自己的心态,有人想由网而一夜情,有人想由网而排除自己的寂寞.......,痛苦是因为想由此获得的太多,古国倾,非美人笑矣。如果仅是爱本身,何痛只有。先生以为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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