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年年红薯香

寒柳

[这个贴子最后由寒柳在 2005/08/18 10:40pm 第 3 次编辑]

　　傍晚，下班走过那条熟悉的小巷，忽然闻到红薯淡淡的、甜甜的馨香，立时口舌生津，味蕾绽开，那份食欲蓬蓬勃勃地蔓延着，使我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朝着那烤红薯的大油桶走去。
　　我爱吃红薯，爱吃红薯做成的所有食品。烤红薯，蒸红薯，煮红薯，炒红薯，炸红薯……我都会做。
　　记得小时候，每年红薯成熟的深秋,都会有一位姓刘的伯伯到我家来。他是响水人，黑黑的，瘦瘦的，挺精神。说话如洪钟，很亮，不过他是个“侉”子，方音很重，十句话里头我只能听懂一两句。他每次来，都会带来好多红薯和红薯粉。那时，村里也有人家长红薯，可是当地是油泥土质，长出来的红薯又小又涩。刘伯伯带来的红薯个儿特别大，且都是红心的。生吃，又脆又甜；熟食，绵香爽口。
　　我喜欢站在一旁看母亲蒸红薯。母亲把它们洗净，去掉须子，在锅里放上少许水，扣上一只青瓷大碗，把那些胖乎乎傻敦敦的红薯摆进锅里，然后小火慢蒸，只见雾烟袅袅升起弥漫厨房，清新甜美的香气溢满肺腑。红薯蒸熟了，掀开锅盖，一股含着香气的烟雾迎面扑来。稍后，便瞧见十几个金黄滋润的红薯正恬静地躺着。踮起脚来，迫不及待地伸手，没有触及红薯，却被包裹它的热气给烫回来。急着取来一根筷子，飞快地穿上一个来，顾不得烫，小咬一口，甜腻、松软，美美的感觉在周身荡漾。
　　这位刘伯伯跟我家非亲非故，每年都到我家来。当时交通不发达，每次来都要乘坐一天的船，然后步行几十里地才能到我家。儿时只知伯伯送来的红薯好吃，从未细细追究其中原委。夏天纳凉的时候，从大人口中断断续续地听来有关他的片言只语，慢慢地拼凑成一个比较完整的故事来。
　　解放前，我祖父是方圆百里有名的郎中。抗战时期，某新四军支队常在这一带活动，我祖父跟支队干部交往甚多。据父亲说，新四军支队领导还在我们家开过会。刘伯伯当时是个新四军小鬼，在连里做号手。十三四岁，还是贪玩的年龄，偶尔还跟地方上的小伙伴做捉迷藏的游戏。有一天深夜，部队阻击扫荡的日寇，战斗非常激烈，一颗子弹打中了刘伯伯的右腿。部队上把他送到一姓严的郎中家，郎中说须截断大腿，不敢做。后来部队卫生员找到了我祖父。祖父领他到我家，仔细察看了他的伤势，觉得这么小的年纪就截了腿，别说行军打仗，以后的生活会很艰难。他为刘伯伯挖出子弹，尝试着用中医的方法进行调治。就这样，祖父以他精湛的医术，奇迹般地保住了刘伯伯的那条右腿，几个月以后，他竟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
　　伤好后，刘伯伯跟着部队走了，从此便没了音讯。在这期间，我家也发生了很大的变故。祖父在那个梨花盛开的春天离家去上海，一去杳然。有人说祖父死于日本人的监狱，有人说，他四九年去了台湾，有人说他在外面另有家室……家族里也曾派人出去找过，可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不知有多少人死于非命，活着已算幸运，到哪儿去找呀！祖父走的那年三十六岁。可怜我那祖母，含辛茹苦，带大了两个儿子——伯伯和我的父亲，还让我的伯伯子承父业，学了中医。
　　我大哥出生那年的深秋。一天傍晚，一位四十多岁的壮汉子，来到我们村子里。他背着大麻袋，操着一口很难懂的响水话，挨家挨户打听他的恩人。当他风尘仆仆站到我家门前时，祖母以为来了讨饭的，准备给他盛饭。谁知他进了门，眼含热泪，不停地叫我祖父的名字，我们全家都给弄懵了。还是我祖母好眼力，认出了他，准确地说，是从他的口音听出了他。祖母泪水长流，拉着他的手，告诉他，祖父“没了”。听说我祖父“没了”，他“扑通”一声跪在祖父遗像前，似孩子般地嚎啕大哭：恩人呀，终于找到你了，可是你又不在了，俗话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如何回报呀……我家人被他一哭，都跟着掉泪。特别是祖母，更是泣不成声。他看我祖母哭，倒不哭了，反过来劝我祖母。
　　他是走着来的，背着满满一麻袋红薯，从他老家跑了三百多里地，跑了两天两夜。
　　他说抗战结束后，他在外面辗转了好多年，最后又回到村子里种地，后来又娶了媳妇，生了娃。多年来心里一直惦念着救命的恩人，早就想来寻访，可是迫于生计，未能成行。今年红薯长得特别好，又大又红，他决心一定设法找到恩人，让恩人尝尝他亲手种的红薯。总算找着了……说着解开那条大麻袋，胖敦敦的红薯蹦蹦跳跳滚落了一地。
　　从那以后，刘伯伯每年都在丹桂飘香的深秋来我家，每次都要带来一大包红薯，直到他病故。
　　虽然刘伯伯再也不会送红薯来了，我们家却保留了爱吃红薯的习惯。婚后，每年红薯上市，我都要用它做成各种口味的食品给家人吃，我的丈夫和儿子也慢慢喜欢上了红薯。
　　刚买来的烤红薯，软软地躺在掌心里，我低下头，使劲嗅了嗅，甜津津的思绪飘得好远好远……

依依风荷

红薯香香甜甜，藏在红薯里的故事真切动人……

曾经的曾经

悠悠红薯悠悠的情——
父亲最喜欢吃的就是红薯，子秉父性，我也喜欢吃，小时候常和小伙伴一起拿上铁锹背上小篓到田里去挖（别人收获后的地），那时候的快乐也简单，忧愁也简单，（仅仅为着有没有挖一个个头大的），因为挖到大的就可以在父母眼前炫耀，想想那也曾经是我爱父亲的一种体现吧。
长大后娶了妻和父母也分开了，妻子不喜欢红薯，竟然也使我慢慢忘记了红薯的味道，间或忘却了和家人那份浓浓的亲情——
只是偶尔的记忆里有红薯的芳香夹杂着父亲和母亲开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