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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古的钟声回响跌宕,穿云破雾,飞越关山,掠过中华千年的的晨雾晚霞,星辉月影,默默地,又坠落在茫然思忆之中。百年沈园,承载着那脉脉深情,在斜阳落晖里道尽他们梦中相逢的无奈凄美。
——题记
悠悠踱进沈园,一种历史的凝重已让我有点意外的失措。那段曲折哀怨的情感,缠绵无奈的分离,倾注在这个小小的南方园林中,在遗落沉浮间,牵引着无数如水清透柔和的诗情华章。不敢高谈阔论,不肯喧哗吵杂,这里的朴雅的亭台楼阁,古素的蔓藤水榭,盈盈间透出一度摄人的风韵神绪,让你静静地聆听岁月的歌声在这里低唱沉吟,领悟那段夕照落霞般令人扼腕痛惜的前尘憾事。
听惯了花好月圆、白头偕老的爱情故事,总觉得海枯石烂、天荒地老的团圆完美才能真正扣动心弦。轻扫历史的尘埃,偶然触及一段破碎悲凉的情感,心扉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疼痛唏嘘,更感叹喟,便如一片落叶盘旋风中,飘入心湖,荡起阵阵涟漪,久久不能回归平静。当我极目苍穹,透过渺然云烟,将目光推向遥远的历史深处时,仍能强烈地感受到那穿越千载的爱情遗憾。
两首《钗头凤》,笔落之间,已道尽几许茫茫思忆。词中有誓,亦只能两心相知,难为外人所道。唐婉的千丝爱万缕恨,难砍难理,欲断还乱。尝尽人情寡薄,世事险恶,腹中怨恨唯化落雨梨花永随香魂黯逝。彩云易散,皎月难留,当年共骑竹马,同弄青梅的情义已在慈命之下化为断肠泪水。梧桐待老,鸳鸯双死,沈园一别,怎料会成为永逝呢?或许,唐婉心中那萦绕梦际的痛心苦泣,被迫分离的无奈无助,会在纤云薄雾中,阑珊雨夜里,在沈园默默低诉……
历史又猝然停止在那一段。也许,在陆游身上,那“一身报国有万死”的抗金热情只能迎来朝野上下的冷嘲热讽;那定国安邦的满畴壮志只能化作梦里的铁马冰河,刀光剑影;那目睹王师北定中原的心志只可寄予家祭时的哝哝禀语……但我深信,在他的生命中,不仅仅充满着对国家对人民的执着,还有一份对爱情的执着;他的心中除了对金戈铁马的遗憾,还有一份对唐婉的遗憾……
冷月清寒,花魂绰约,沈园,又无言迎度几番飘摇风雨。云桥心影,弦断人渺,凄苦何堪!
是爱,让这段情增添了一份让人希冀的梦幻色彩;是恨,令这份爱充满了令人垂泪的遗憾.而凝聚着此爱此恨的地方,就是沈园。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改写了它的平凡的命运,成就了中华史册上又一座魅力永恒的千古名园。轻蘸淡墨,泼撒性灵,文人骚客们不惜千里而来,留下几缕墨痕刻迹,以空灵心性去感受、去凭吊那一抹才情,那一份概叹。
初见沈园,也许微微失望惆怅。这诗词间温柔雅致的南方园林,竟显得有点局促狭隘。比布局的精巧细致,它不及拙政园;论气派的辉煌大气,也不及颐和园。但当你细细品味这里的苍老故事,不知不觉间,这种幼稚和无知竟迅而消失,接踵而至的,是深沉的追忆凝思,幽长的唏嘘叹喟。
沈园青瞑空净的历史长空中,徘徊回荡着这个真实的“孔雀东南飞”。郎才女貌,本应传诵万世,但一声母命却打破银镜,驱散鸳鸯。欲强违慈命,又难堪母亲的声泪俱下;想挥剑断情,亦不忍唐婉深情。血和泪让这段爱情染上迷离色彩。他们相爱,却不能相守。在孝道和爱情之间,他选择了前者,选择了遵从母亲,其实也就是选择了亲手扼杀唐婉。无情的决定,让双栖孔雀分枝异首,南北殊途,从此萧郎是路人。夜夜哀鸣,亦难慰抛弃之恨、思忆之苦。但既然情已东逝,羁绳难系,也无法回头了,生活本应渐归平静,偏偏他们又在沈园重逢,旧日之情重上心头,令唐婉悲怨难禁,红消香断。
唐人曾有诗道:“还君明珠双泪垂”,不知那时唐婉重遇陆游,是否也是泪如泉涌,还是泪水早已哭干了,只能相对无言。但不论如何,我想,在沈园相逢的那一刻起,唐婉就一直努力地“还珠”——还那份萦绕心际的爱,那份似水如梦的情。她想要忘记,但最终还是败给了情感,“明珠”未还,红颜却已随落英飘逝。直到她死,“明珠”还是在她手中,诗人的心,仍日夕相伴到天涯。
此时此刻那首《钗头凤》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份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消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千年过后,今昔读罢仍令人黯然心酸,莫名神伤。也许真的只有经历了那样的情,才能写出这样的词。若非心有所感,又岂会有此佳作?
从“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到“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仰头相向鸣,叶叶达五更”。不知陆游和唐婉是否已从那无奈分离的孔雀变成地上的连理枝天上的比翼鸟了呢?我想肯定是这样。窗外又闻鸟双啼,互鸣相应,如影随形,也许,这正是他们寄寓灵心,延梦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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