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蝴蝶飞沧海

胭脂扣

[这个贴子最后由胭脂扣在 2006/03/19 11:32am 第 1 次编辑]

    恍恍惚惚间，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好象驾在云里失去了方向，四周云雾缭绕，远方一片霞光万丈，仙乐声声入耳，令人陶醉，似乎有一个神圣的地方在等着我归去.....转而,又隐约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轻声啜泣.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原来正躺在床塌上------这伴随了我50几年的床塌,大漆红木,雕着龙凤,挂着环佩和纱帐,还有这间屋子,富丽幽雅,装着我这一生多少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
    记得那一年,我才18岁呢,被丫鬟和老妈子打扮成新娘的模样,盖上红盖头,眼前一片迷茫,就如将要摆在面前的人生,陌生而新奇.离开家的那一刻,我扑倒在爹娘的怀里不肯上花轿,娘哭着拍着我的肩头,说不出什么,爹爹笑着摇摇头,说:"蝶儿,多少富家子弟慕你美貌而来,都被爹拒绝了,齐家跟我们谢家几代世交,家境富饶,齐公子是独子,忠厚博才,帮他爹打理几个大商铺绰绰有余,马上就要继承家业,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宝贝女儿呢?你去吧,懂事些,婆家不会亏待你的."......
    是的，爹娘没有把我许错人家。齐家上下对我关怀备至，丈夫敦厚木纳，勤于生意，对我更是宠爱非常。第一年，我就为齐家添丁，因此，丈夫一直没有纳妾。我们一共生了两男两女，岁月就这样一天天走远，平淡无奇却也其乐融融。直到我32岁那年，丈夫染疾而终，忘了那一年是怎么过来的，只依稀记得那年的冬天好长啊,漆黑的夜,好似永远看不到黎明的影子.......
    从此,我担起齐家的重业,一路踉跄着走来,世态炎凉使我忘了自己是女人......
    又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了看周围,都是我可爱的儿孙们,他们也许知道我要走了吧,悲痛的神色流露着难舍.我的孙媳妇,我最宠爱的莲儿,手里捧着我一直用的茶盏,见我醒来,连忙小心地喂我喝水,她的眼泪滴在我的脸颊上,微热。这丫头挺有心,那还是有一天她来陪我说话解闷,她帮我捶着腿,我抚摸着她黑亮的秀发,忽然觉得她就像年轻时候的我,娇媚,可人,聪明,贤淑,她的丈夫,我的大孙儿牧椿,已经是齐家的一家之主了,和他的祖父一样踏实稳重,勤奋而又不失精明,是我精心培养的齐家的栋梁。我忽然想起什么,对她说:"莲儿啊,等祖母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守在我身边，多喂我喝些水才行哦......”她一愣,马上明白了我的言外之意,哭着摇头,呵呵,真是个傻丫头呢。也许,莲儿直到现在也不懂我的心思，是的，没有人能懂......
    我,是一个有约在身的人。宿命使然，不容更改。
    记得那年兵乱，我夜半醒来,忽听院外大街上人声鼎沸,马蹄声乱作一团,唤来管家，他来报说----官府又在捕捉乱党了，我嘱咐他带人看护好房院和家人，他答应着退出去。稍一转身，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一个人影立在我眼前，手中提着宝剑，脸色苍白，眉宇间英气逼人，还带着几丝不甘和无奈。他看出我的恐惧，忙辑手道：“夫人受惊了，我走投无路，误闯入您寝室，请受在下赔罪。”我忙让他住声，一切明了，官府的通缉犯便是他了。他并未对我隐瞒，讲了他如何身负国恨家愁，今次失手又险些送命......他叫周函枫，三十有三，不知为什么我很想帮他。本想暂留他在府中充当家奴,躲过风声,被他拒绝了，告诉我他有个僻静所在，官府不会查到的。明白他是不想拖累无辜。待到天色微明，他只拿了少许盘缠，便告辞而去......此后,我心里便无端有了牵挂。
    不知那是多久以后的一天,正逢中秋佳节,和家人们结束欢聚,我独自坐在房中,凝视着那轮满月,不禁潸然落泪。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夫人，可否与我去一个所在？”.....没有回头就知道是他了。我并未拒绝,就这样,我被他抱上他的骏马,任他从身后轻揽着,飞奔而去。真希望这一去，就是千年。
    他领着我来到他的宝地------那是有着一方清澈池潭的山洞，恍若仙境。这是他修练剑法的地方，如今成了他的藏身地。看到我左顾右盼地对这个山洞现出痴迷神色，他笑了，那么甜，我震惊于他这仿佛前世的一抹笑容......他轻声说:"今夕是中秋了,不想孤单,想找个人陪,却只想到夫人,不知为什么。"他的一番话使我险些落泪，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孤单的呢?他似乎看出我的心思，拿出一管萧，吹出一串优美的曲调------多少人曾爱慕你美丽的容颜，可有谁能承受岁月的变迁，我是英雄就注定无泪无悔，一世英名全可抛，只为换来红颜一笑，如果生命有轮回，愿与你天涯相随......凄婉的旋律和悲伤的词句刺痛了我,我不禁掩面而泣,他走过来轻挽住我-----蝶儿,你相信缘分吗?这潭水就是见证。
    也许吧，静谧清澈的潭水，也许会见证这一段千古的情......
    我曾经错过了最美好的时光,辜负了一颗最善良痴情的心,好在这一切都要过去了,几十年的相思苦,将伴随我这付皮囊结束了。我的心终于可以停止漂泊，我的灵魂终于寻到归宿，奈何桥上，将是我走过的最后孤独的几步路吧？只要不喝孟婆汤就好了.....
    当年,我拒绝了周侠士的苦苦挽留,他说有我陪他走天涯，他会抛却世间仇怨，过凡人生活。可毕竟我是女人,做不到把一切看平淡。
   “你我前世有约，我从花开盼到花谢；怎奈今生无缘。你在繁华世界，我在无情人间，有爱难言。咫尺天涯也枉然。”------忘不了当我手捧他差人送来的这封信笺时，我们----已经分隔在天地两端了-----他又一次独自闯入仇家，杀了个天翻地覆，终于在离那个他日夜想杀的仇人半步之遥时，被后赶来的士卒乱箭穿身。他的首级，就挂在城头，听说，那双眼睛是睁着的，除了愤怒，还有一丝眷恋......
    我要喝水---我示意着莲儿,她用调羹沾些水润着我的唇,我想安慰他们不要哭了,不要悲伤,可我已经说不出什么,只有急促的喘息声,回荡,回荡......
    迷茫中,我又来到那片云海,美得眩目的仙境呢!!不远处,有个身影向我走来,那么熟悉,飘逸的举止,潇洒的姿态,还有那双眼睛,目光灼热地望着我,不肯稍离。他是我苦苦等待的那个人吧？不对，应该说，他是苦苦等待我的那个人。为着一句誓言，我们走过了千年的心碎和离愁，也许，结束就意味着开始。
    他像从前一样，走过来轻挽住我的手，我们没有骑他的骏马，也没有过什么桥，而是踩在云里，飞着。我知道，他要带我去那个有着池潭的山洞，那个曾经见证过我们的地方。我走到潭边，俯下身，岁月在我脸上刻下的痕迹和留给我的满头华发，在潭水的映照下瞬间消失不见，仍是那张娇媚的脸庞，含羞脉脉。我们相视而立，从对方的眸中追寻着往日的自己，在呢，都在呢！欣然的微笑使孤独的守望走到了终点。
    我们就这样执手相携，快乐地飞着，飞过树林湖泊，飞到我的家乡，看到我的亲人们在为我送行，他们可知，又一段轮回开始了？
    蝴蝶，终究要飞过沧海，亦真亦幻，飘飘冉冉，.......
   
   
   
   

姊妹行

生死边缘，人总要想起一些什么，但愿能有一段美好的回忆伴随每一个人走到终点。

一字禅师

虽说人本是来去孤单,可一路走过来,心底里总要有个结,锁着怀念和相思,牵引着我们,找寻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