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非清冷

淮左子研

于此二十平米的办公室形单影只地扒在电子书籍上，我之心中很有惬意的感觉。忽劲风一掠透窗棂，丝丝颤颤，打在脸上不寒而栗。尚始知：此夜原清冷。
急忙起身、移步窗棂，既为批衣，亦给眼睛以憩休。绿意一团入眼帘。
这是校园短短园圃里普通花株一簇。椭圆的叶子——如梨一样，不过不是一样的光滑，上面微微的打着细密的纹皱，不是近观你会疑心是梨叶长错了地方。可是有一样相同的是——它们都是木本的，本都有坚强的干。只是这簇花株的干因为人类的情趣从它第一天萌发时就被强暴的手折断，没有了挺拔的身姿，失去了骄傲的高度。只匍匐着，匍匐在这冷俊严酷的水泥混凝土砌成的众芳园中。瞧着它矮小甚至猥琐的姿态，没有人抱过“春天，它的花儿该开放了”的期待，或者哪怕是微小渺茫的希望。
果然，第一年的春天，除了遍发着的一滩肥硕的叶瓣，竟寻不着一丝一毫的要打朵开花的踪迹。秋过冬尽，遗给了翌春一滩萧瑟和几折残枝败条。可就是这一滩萧瑟，这几折残枝败条，于今春——此时，却开花了——这样的嫩，这样的鲜，这样的清，这样的纯。虽然你很不服气，很疑惑自己的眼睛，以为它们竟欺骗了你之心思。但这花开在枝上却是分明的事实！原来在过去的一年里，这花株竟一步步地扎根、生须、抽芽、生叶，完全不理会风雨，不理会闲言碎语。
失败过，又何妨？重再来！只要脚踏实地了，只要心志如磐了，须知：脚下的土地是不会欺负自己的！而这枝条，这萧瑟啊，终于在积蓄了四百多个含辛茹苦的孤寂沉默后赢来了这——花开时刻！
孤寂时不消沉，沉默时不怨尤。这花株就这样简单执著着，执著这花开的计划，计划这花开的时刻！这许是此世界里最简单的计划，然而我敢说，它却又是这个世界里最伟大计划之一——只要瞧着这花，这花的鲜嫩，这花的清纯！
花开后，它也不骄纵，一样鲜嫩、依旧清纯，一任夕来一任曦，默默风雨阳光路。注目此花此朵，听着花的计划，我忽然惭愧——花开尚且如此，我的人生、我的计划呢？它又在何方？
每天总是对着自己说“我很忙”。可是我到底在忙什么呢？聊天，打牌，无所事事。难道这就是我的理想，我的生活？
是的，如果想有建树，就必须有心动。然而心动又够什么呢？谁不会心动啊？
问题是，心动之后呢？我付出了心血，付出了劳动了吗？
扪心自问，愧容满面！
是的，劳动得疲惫了，都得停下来休息。一切都得有歇息的时候，心儿亦是如此！可是，我劳动了多少？
想要“出人头地”非不有牢固的信念、坚强的意志、艰辛的劳动又何其期盼其成功，何其希冀那收获的惬意与欢娱？
我非不有远大的理想，非不有渴望成功的心情。我敢说，这种渴望、这种心情早在我儿时捣那个轻视我、敢于在我面前显示优越感的那个城市少年的胸膛的时候就已经确立。可是让我迷惑的是，随着知识的增长，能力的增强，此种理想不仅不见其明白，见其清晰，为什么相反地竟愈见迷糊，愈见迷离？难道我与它乘的竟是相反方向的列车，我进站，它竟出站了去？难道这竟是成长，是成长惹的祸？如果这竟是成长，还不如让我回到那个莽撞少年的年代里去，挥舞双臂、四面碰壁了去，也比如此颓唐，如此靡靡了强！
匪惰也，原以为可欺也！岁月啊，我要诅咒你，你竟让我不如一个懵懂少年！如果这少年是一个现世界的灵异也就罢了，为什么竟要是多年前的自己？
让我劳动，全心全意，不辞辛劳地劳动！让我超越，超越人生，超越那个少年！
然而，劳动以外，我还必得更多地把自己交与了孤独了！
非是天生喜爱独处，谁不向往软歌清风，喧闹热腾？人曰：“其乐陶陶”！非是堪破红尘，谁不留念红墙绿柳，身外世界？人道：红尘万丈只寻觅！况我一现世之顽男！
然而正如眼前的株花，非经有前时的孕育，那得来今春的花开？我之为人——这世上号为万物之灵的物种，是得好好地注目这日日眼前的花株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不知什么时候，风歇了，园圃中的花株安详地垂合了双睑。
月华上，夜已入，四野静寂一片。便著衣，回转身，轻推车，纵目前路，把自己交给孤寂街道。此时，清晰了胸膛砰砰，血脉汩汩，步伐也就坚毅。
风又起，轻扑脸庞。
此夜非清冷……

淮左子研   2006-5-16

流浪天涯

还好能与琐碎中审视自己，审视那些曾经用过心的付出，
做那株花吧，零零碎碎几多年，但终究会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