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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妆

[这个贴子最后由夜妆在 2007/01/09 03:55pm 第 1 次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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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范蠡，是在越溪。马背上轩昂的男子，只一眼，便遥遥地驻进了她的心里。
从此沦陷。
她只是个浼纱的女子，而她是肩负天下的将军。他是为复国的计划挑选美女而来，却因了她眉目间清朗的水色，留连不肯离去。
抵死缠绵。明知没有未来，他爱得心疼，她爱得绝望。
然，却是彼此间神仙眷侣般的一段时光。

终究勾践还是知晓了。江山美人孰重，他知。
只是，如何舍得。
我们逃吧。天涯海角，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夜半，薄衾不胜春寒。她零乱的发散落在他的胸口。恍若自语，声声却只是叹息。
他不语。握她的柔荑。纤长的指尖，冰冰凉。
好，一起逃。

相携走过熟悉的阡陌，却见一乘宫车已候在村口。
恭候多时。不想范将军将国事看得这样重，竟等不及天明呢。
——幸好，我这马车还来得及时。
无言以对。
可怜心事画图空。随使者坐上饰了流苏的宫车。泪已溃不成军。
他放开她的手。临行前对她许诺。等着我……总有一天，我会去吴宫接你。
为了天下，所以他不能带她走。他所能承诺的，只有遥远而渺茫的未来。
而天下于她何干。她只想做越溪边浼纱的平凡女子，平静地嫁人生子，得享天伦。她只想，每夜每夜，守在他身畔，感受彼此的温度。
然，本该由男儿们撑起的天下大任，却被勾践硬生生地塞给了她。美梦碎成一地华丽的伤。
而他，和她一样的不由自主。
却如何怪他。

朝为越溪女，暮作楚宫妃。
临了吴宫的水池，习惯地照了照自己的影像。却想起了越溪，那时，他的遥遥一望，便注定了她的一世情伤。
原来心痛的感觉如此。刻骨的疼痛，纠结着在胸口缠绕，从心肺一路蔓延到颈项，直扼住咽喉。
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却不知自己凄楚的神情愈加动人。

找了好久，原来你在这里。夫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见她蹙眉的样子，知她的病又犯了。叹口气，吩咐宫人煎了药来，伸手扶她入室。
这个男人是爱她的，她知。从她作为一份礼被带到殿堂时，他惊艳的眼神中就已看穿。只是，不值。她注定会负他。
更何况，她憔悴如斯，却是为他人。
她宁愿他从不看她一眼，将她弃在冰冷的角落，任她自生自灭。那样她至少能够心安理得地重温着不为人知的少女心事，了此余生。
哪怕只是一遍遍的伤神。

夜夜承欢。她的任务就是把握住这个男人的心。擒贼擒王，她便是勾践安排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而他对她毫无提防。从不掩饰眼底的疼惜。
中秋佳节。月华清澈如洗。夫差照例地拥她在怀里，想尽了法子逗她笑。
她幽幽的叹。若不是因了越溪边的一场相遇，能得遇这般爱她的人，何尝不是幸。只是，究竟是月老的红线错系，还是红颜注定命薄。总归是无缘，生生两错。
可是想家了？……也是，今天是中秋呢。
夫君待我极好，也便不那样思乡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答话。茫然却心虚。想到将来的背叛，心中竟有些不舍。

不止一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亦记得那个仓皇出逃的深夜，他曾经许过的诺。为了他的一诺，她就算不甘，亦总算有理由在陌生的异乡，独自蹉跎。
不去想，若他真会为她而来，当初又怎会舍得，放了手。
或许对他而言，她不过是一段过往，总会风轻云淡。
然，对她而言，他却是一道伤，刻入骨髓，在时光里沉淀成更深的怨。
时常心痛。丝丝入扣，却不着痕迹。

宫廷中向来腥风血雨。她知，却不防。
她本就愧对夫差。若真是如此结束，也好。
然，日子却始终平静无澜。
不去想是为何。
她不懂政事。亦不问。只是偶尔，看到夫差轻轻锁眉的样子，无端觉得心疼。
夫差也好，勾践也罢，身为上位者，掌管天下苍生的命数，自当比常人多费些心。
可是，人毕竟不是神，无法随意支使天意。
每一个决断，他是带着怎样的决心去做。
渐渐不再怕他。不经意的察觉，殿上威严不许侵犯的君王，携了她的手游园时，一样的多情如少年。
他年纪长她甚多，但屡次见他伏案睡去，扶他回榻，却见他的睡容，纯真如孩童。
心底，沉寂多时的弦，似是轻轻一动。

十年不过弹指。
而这一弹指，已经足够。
足够让勾践卧薪尝胆，足够让越人休养生息，亦足够让楚人松懈了防备。
终于，等到了最后一击的日子。蛰伏十年的越军，出其不意地攻来。
一片慌乱。仓皇的守将来不及逃出城门，身首便已分离。
七月的空气。妖异的红。隐忍不住的血腥。
她独坐床沿，只是出神。
并非不曾听过风传。她是祸水，是妖孽；她迷惑君王，引贤明的君王错杀了良臣伍子胥。
她无奈。一个连自己的命运都作不得主的女子，怎生主宰一国的命脉。又如何只身便亡了楚国。
只是可惜了夫差的夜夜忧思。

守城已是无望。夫差遣散了宫人。
入夜，她点了一盏宫灯。焰上灯芯未剪，在风中明明灭灭。
他握她的手。一如最初。
沉默。
她突然感到茫然无措。她不是在等么，等这一天，等他来，带她走。
等他来，践他的诺。天涯海角，相濡以沫。
明晨越军便会攻城，他，也会来罢。
可，见了他，又能如何？她已不是十年前，那个清朗如同越溪流云的少女。
其实在他放手的刹那，一切就已回不去从前。
两个人，两番心意，两相不知晓。

当初伐越，是因为父王的遗愿。
半晌，他开了口。
那段日子，他请侍从日日在门口提醒：夫差！你忘了你父亲的仇恨吗？
他自然不能忘。夜夜梦中，父王凌厉的眼神封住了他的退路。无处逃避。
于是，十年前，他发兵攻越，胜。
然后他见到了她。
那时的她，青涩如夏日里新结的杏。忧伤与慌乱，欲盖弥彰。
思念着那个他，她的表情，是那样肝肠寸断。
惊艳。心疼。
不顾她的暧昧身份，不问她的目的意图，他只想留她在身边。

如何不意外。
原来夫差并非愚人，一切早看在眼里。
她才知，在她入宫的当天，伍子胥已将她的一切查清。
关于她的身世，来历，关于她被埋葬的少女情怀，关于她时常为之心痛的那段过往。
她亦才知，十年，她一直沉迷在一场遥远而华丽的梦境，他却一直温柔地伴她，尽其所能地缀补着她的心伤。
而她，一直都被小心的护在他宽厚的胸膛。
凝望夫差算不得俊秀却温润的面容，她终于释然。
是夜，她与夫差沽酒畅谈，一醉方休。

如同所想，城破，楚亡。
曙色中，风采不减当年的将军，一骑当前，直奔她在的偏殿。
她已候在门外。
一袭楚宫的装扮。洁白的霓裳缀饰了莲的图案，简约中透露风情万种。
遥遥相对。仿佛回到越溪边，所有悲欢的源头。
我来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
回我们的家乡，越国啊！
然后呢？
然后……哎，先走吧。回到越国后再说。
她嫣然一笑。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从不问她愿不愿。当年放了她的手时如此，现在，亦如此。
回不去了。她的家乡。她的伙伴。她逝去的年华。她被葬送的爱恋。
一切已如隔世的花朵，俱已凋零。
她直视他的眼睛，不再有当年的羞涩与迷惘。
从容地答。
——我家在楚国，我的夫君是夫差……我只爱他一人，愿留在他身边。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然后，横刀，一笑倾城。

“如果……如果有来世，我不再做国君，就当一介布衣好了。到时你一定要做我的妻。相濡以沫，不离不弃。好不好？”
“好。”

（完）


-=-=-=- 以下内容由 夜妆 在 2007年01月09日 04:02pm 时添加 -=-=-=-
某日……某无聊的课……某妆偶然地想到了某个美女……
然后就忍不住擅自YY了起来……
希望大家喜欢~
by 自恋的某妆

开落无异

我来支持了，文字很美，虽然故事是大家熟知的。

独立寒秋

文笔很美~~~

夜妆

谢谢~
某妆极少写文，偶成此篇，不免有些堆砌词藻，心中实在忐忑……
- -||||

雪飞

千古悲歌。

浅紫桑榆

清雅流畅的文字,一段可歌可泣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