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拉二胡的人------献给卖艺者

小叶

                                                        山万水的悲情
　　　　　　　　　　　　　　　　　　　　　　　　　　　　简约至二根细弦 ---
　　
　　
　　对于二胡，有着很多的好感，它是除了埙以外，世上唯一一个能把凄凉演绎到心碎的乐器。
　　遇到这个卖艺人，是在三个月前的深秋时节。天高气朗，我牵着孩子，在街上溜达。偶尔也喜欢在人流里徜徉，群居的热闹如泼墨，染出人间最结实的欢乐。市声喧嚣中，忽然多了一股清旷的音乐，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韵正是《二泉映月》！
　　在这里听到了本应该在剧院、CD里才能听到的旋律，心里不免有些好奇。我循声而去，十字街口那家大商场前，有一堆围观的人。分开人群，一个中年男子突出在我面前。他席地而坐，底下是一块深绿色的布毡。当我的目光触及到那只拉弦的右手，心突地一跳。那是一只怎样的手啊：如蟹爪，细长，消瘦。拉的时候，手指弯曲着运作，以配合音乐的节奏。他的左脚也是畸形的，藏青色的大裤管无法掩饰它的干枯。美妙的琴声，竟是从这个人的手底下淌出来的。咿咿呀呀，这哀婉的诉说，在我的心里掠起了一层层的波澜。
　　路过的人停下来，稍作观看，末了，有的人留下了些钱，有的人则讪讪地走了。 一旦有人将钱扔进他面前的那口瓷碗时，“铮”，清脆的碰撞声惊醒了他，他才抬起头，微笑，点头。
　　我摸出一些零钱，递到五岁的儿子手里，让他扔。儿子把碗扔得当当响，那人飞快地抬头，微微地诧异，我回应他的是一个真实的笑容。我在欣赏，而不是怜悯。　
　　第二次见到他，他仍坐在那家大商场的门口拉曲。和他还隔着一段距离时，我看到从商场出来一个穿戴考究的男人，大概是商场经理。经理站在他的面前，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打着驱赶的手势。我看不清拉琴人的表情，也听不清他在述说着什么。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两个人僵持了好久。我替他捏把汗，怕经理叫人来轰，我的脑海里映照的是那个人的悲伤和乞求的神情。我走开了，我不忍再看。一会儿后，我再次折回这条街，他已经在离商场较远的地方，周围只有稀疏的几个观众。他没有被赶得太远，对我是种安慰。
　　第三次见到他，在大年前。他还是坐在十字路口的那家大商场前，商场因纠纷关闭已久，他大可安心地拉他的琴。我拎着大包的新年礼物，拉着孩子直接走到他的跟前。他正把一支红色粉笔装进盒里，地上留了几行字，“让这世上多份爱！谢谢你们！祝你们新年快乐！”收拾了粉笔盒，他挪了挪身子，拿起琴，调试了一下琴弦，街上的人忙着购物，围者不多。我依然叫孩子扔钱。他望了我一眼，用标准的普通话说谢谢。我开口了：“你能不能拉《江河水》？”
　　“我拉过，总拉不好，你看我的手……”
　　他的目光闪过一丝暗淡。我的心一紧，忙笑了：“没关系，你能拉，已经不简单了。”
　　他停了手，专注地看着我，我也望着他，一朵笑容渐渐地在他的脸上绽开了。他说：“我知道我的技艺差，常常跑调。我的《二泉映月》拉得不全，《江河水》这曲子，我拉的时候往往高不上去。《梁祝》，我也是会前几段，与那些人拉的风格不一样。”
　　顿了顿，他问：“你一定也会拉。”
　　我说自己只会听，不会拉。
　　他用一种非常认真的表情说：“我给你拉《二泉》吧。”
　　当那首熟悉的曲子缓缓地流淌出来时，他在我眼里，已经不是个乞讨者，而是一个在艺术里寻找安慰的人。乐声哀而不怨，如点点颜料洒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渐渐地洇开来……
　　一曲毕，我说谢谢。他很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旋即垂下头，低低地说：“二胡，还是隔着些距离好听。”
　　我默然，顿生敬意，为他的悟性。这个人，他把生计的辛酸淡然了，却把生活的意境升华了。他以一种独特的生活方式，与命运抗衡着，在这物欲横流、人情淡漠的世界里寻找着生存的空间；然而，我的心底却涌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我把想问他的家乡以及他的故事的念头抛开了，正如他所说，知道隔着距离欣赏的人，方得人生之意趣。
　　我离开了，且走且听，远远的，还有《梁祝》的余音在阳光下漾荡着。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家，过年里人人回家，他将去哪？
　　我唯有祝愿这个尘世间的漂泊者能一生平安！
　　　　　　　　　　　　　　　　　　　　　　　　-------2003.2.9

太阳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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