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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可以收留我们吗?
五月的一个雨天,当我湿淋淋地抱着我的猫出现在萧然的门外时,
他只用了0。01秒的时间就给我让出了一条路,脸上平静的仿佛已经预知了我的到来。
去,到浴室洗洗你自己。萧然从我的怀里拎走猫咪。水已经放好了。
看着猫儿挣扎扭动着身体,张开小小的爪子向我求救的无助模样,
乖,听话。无声地用唇语安抚它,我转身走进浴室。
温暖绵密的水柱拍打在冰冷的肌肤上,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
我打了个冷战,环紧了自己。
当你习惯了寒冷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温暖反而会将你推入更深的寒冷中。
为什么会来找萧然呢?
逐渐习惯了暖水的温度,看着成串成串的水珠在皮肤上跳跃,
滴溜溜地打着滑,跌成一地飞溅的泡沫。
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浴室外间的置物柜上放着一套干净的衣物,内外兼备。
我毫不意外在萧然的家里会有女孩的衣服,
只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介意别人动了属于她的东西。
伸手抹去镜面上的水气,
镜子里的女孩双哞灿亮的回望着我,
微启的双唇因温暖而恢复红润,嫩嫩的红,眩了我的眼。
掬了捧凉水,一扬手洒在镜子上,
看着那张脸在蜿蜒的水流中扭曲,
然后离开。
萧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给我的猫擦拭着湿漉漉的身体,
他的头发短短的,清爽利落,隐隐泛着幽蓝的光泽。
那是爱着一个人的心情。
他曾经在电话中这样跟我说,
我微笑,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猫儿不习惯除我之外任何人的碰触,时不时眦着牙齿,挥舞前爪,
却始终躲不开那一方白色的毛巾。
忍不住轻笑出声,萧然抬头望向我,有一瞬间的闪神。
猫猫,你不乖哦.我走上前去,隔着毛巾抱起我的猫,亲昵地轻触它冰冷潮湿的鼻尖,
感受它小小的身体在握的臂弯中瑟瑟地抖.
雨仍在下着,
在落地窗上勾画着无人能懂的图案,
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唱着属于自己的歌.
走到窗边,我伸出指尖追随着一滴雨滴的轨迹,而它却每每在指尖直行的时候拐到意料之外的地方去.
就像人总想掌控自己的命运,而命运总在未来某个不确定的时刻转弯,让人措手不及,再想补救,已失了先机.
光线逐渐暗下去,夜在不知不觉间来临.
我始终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看雨.
猫猫.萧然的声音像是夜半时分飘起的一阵雾,潮湿地抚上心头,寸寸蔓延.
我和我的猫同时回头看他,那是我们共同的名字.
隐约的光线中,萧然的脸俊美得很不真实.
忽然伸出手去抚上他的发,纤细的手指在他短而柔软的发丝间穿梭.
真没见过谁可以把头发染成那么漂亮的蓝色,似有若无的,却在第一时刻攫住所有人的眼光.我嫉妒的说.
我的发是纯黑色,一如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个时刻.
我说过那是爱着一个人的心情.萧然盯着我,淡淡的说.
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我的手亦滑落,
转身走向客房,在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晚安,萧然.
门在我身后轻轻关上.
呐,送你的.男孩从深厚捧出一团雪球模样的东西递给女孩,那是一只三个月大小的猫咪.
第一眼瞧见它就觉得和你好象.男孩的手指轻轻刮过女孩的鼻尖.
讨厌,你说谁像猫.女孩一口咬住男孩的手指,却舍不得用力.
哈哈,还说不象呢,它刚刚也咬了我了.夏日的午后,男孩的笑容明亮而耀眼.
猛地睁开眼睛,呼吸还有一丝急促,
多久没有梦到以前的事情了?
房间里静静的,萧然不在.
餐厅的桌子上有两份牛奶,一份装在杯子里,一份装在碟子里,还有一块巧克力鲜奶蛋糕.
我出去走走.
简单吃过东西,收拾完毕,给萧然留了张字条,我抱着我的猫离开了他的家.
我没有特定的目标,
但我就是相信,无论我在哪里,他都会找到我.
不知为何会走到那片美丽的湖边,
等我回过神时已经身在画中了.
满目鲜嫩的绿,流动的绿,
湖畔四周的堤岸险些锁不住那几欲溢出的温润的美玉,
抚着那轻飞曼舞的柳枝.人仿佛也飘逸了起来.
随手扯下一片叶子,仔细地沿着主叶脉撕开,
什么时候爱上这样残酷的美的?
如果叶子也会说话,它会怎样痛苦呻吟,会怎样控诉我无情的摧残?
如果叶子也有爱情,它的伴侣会怎样绝望而无助地看着自己所爱承受难言的痛苦走向毁灭?
仅仅因为我是人,就可以随意操纵一片叶子的生与死吗?
心猛地一震,我惶然抬头寻找,
可这满目相似的柳枝,哪一枝才是我手中这片残叶的家,
怎么做,才能弥补那被我"理所当然"毁灭的爱情呢?
忽然无风,叶亦沉默.
数不清在湖边走了几个来回,我终于累得瘫坐在湖畔的白色长椅上,
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怀里的猫儿,
流枫,我咀嚼着这个让我疼痛的名字.
突来的阴影遮住了我的视线,仰头,是萧然.
耀眼的阳光刺得我微微眯起了双眸,逆光的他的脸模糊而遥远.
萧然静静地看着我,然后伸出手来.
我乖乖将左手放在他的掌心,温暖和冰冷相触的瞬间,我几乎忍不住想逃.
他没给我逃跑的机会,坚定地收拢五指,包裹住我的手.
你的手好小好软啊.隐约中似乎又听到梦中那个男孩的声音.瞧,我一只手就把你的两只手都包住了.
听人说,手小才有人疼啊.女孩笑靥如花,眼波流转.
所以我会当你是宝贝一般来宠啊.男孩温柔的承诺在空气中逐渐淡化,最终消失.
我甩了甩头,任萧然拉我起身,领着我慢慢离开^^^^^^^
(二)
午夜时分,
我罩着萧然宽宽大大的外套,赤足踏在冰冷的地板上。
丝丝沁凉宛如小蛇般顺着脚踝蜿蜒游移而上,不知窜向何处去了。
挥开厚重的窗帘,流泻一身清冷银辉。
T恤的下摆盖过我的牛仔短裤,袖子也要反折两折才能刚刚好露出手指,
我喜欢那种被包裹而又放松不受拘束的感觉,
带着一点点的暧昧和挑逗,又不会放肆的无所顾忌。
缓缓坐在地板上,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都浸润在水般荡漾的月光里,
我的猫悄无声息地跃进我的怀抱,
猫猫,你在想他吗?我问着它,也问着我自己,
我的思念是不是已经变成单方向了呢?
萧然坐在电脑前自顾自的玩着电脑游戏,
我抱着我的猫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地发呆,
明明昨晚一夜对月,天微明时才倦极地躺在地板上沉沉睡去,
怎么到了清晨却是在床上醒来呢?
会是萧然么?我偷瞧他的背影。
可他昨夜未归,应该不会是他。
那么是我自己梦游了,可我怎么都不知道自己会梦游?
流枫只说过我睡觉的时候会蜷成小小的一团,和猫猫一个姿势,很可爱的,
流枫----
悄悄伸手压上隐隐做痛的胃部,
我忘记吃药了。
门铃声优雅地响起,像个迫切想见到爱人又故做矜持的少女。
HOENY!门刚刚打开,我险些被门外那个火红的身影扑了个满怀。
敏捷地闪到一边,门外的那个女人也没有想到萧然的房间里还会有别人,吃惊不小。
当她看到我裸露在长T恤下的双腿时,眼中跳跃着两簇叫做嫉妒的火苗。
我知道自己有一双纤长白皙让多少女孩又妒又羡的腿,
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装扮有多引人遐想,
不过这些留给萧然去解释吧,我承认自己有点坏心眼。
漠然地跟萧然擦肩,我抱着我的猫坐回到沙发上,
耳边传来女人娇嗔的声音。
窗外的天空飘来几朵乌云,看来又要下雨了。
无意识在房间内游移的视线不小心和那个女人的视线相遇,
她抬起下巴给了我一个十足示威的眼神。
无聊,刚要转开视线,却看到她火热地吻上萧然的唇,丰腴的双臂水蛇般纠缠着他。
亲密缠绵在一起的一双俪影似曾相识,交错的画面让我有瞬间的恍惚。
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在胃部猖狂肆虐,
强自压抑下喉间几欲翻涌而出的呕吐感,我的额头冒出点点虚汗。
目光却须臾不离热吻中的两个人。
好不容易送走那个女人,萧然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
我悄无声息地向他接近。
在他关上门转身的那一刻,飞扑向他。
像只受伤的鸟从高空失速坠落般坠向他的怀抱。
萧然虽然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弄了个措手不及,还是下意识地拥住了我。
“咣”地一声轰然巨响夹带着一声闷哼之后,房间里有短暂的静默。
我和萧然跌坐在地板上,
他闭着眼睛,脸上闪过隐约的痛楚,
虽然被他拥在怀中,我还是被他坚硬的胸膛撞痛了鼻子。
抚着酸痛的鼻子,
我想着他现在会不会正眼冒金星,
想着他刚刚和那个女人接吻时会不会感觉自己快要被她脸上不时掉落的粉屑个淹没。
于是就那么突兀地笑了起来,
先是细细小小的笑声,接着源源不绝的笑意开始从体内涌现,
然后便是肆无忌惮地防声大笑了。
笑,不停不停地笑,
找不到继续笑的理由,也找不到停下来的理由。
不知道为何会觉得冷,我的身体居然开始发抖,
我听到牙齿相互叩击的声音。
猫猫,别笑了。萧然捧着我的脸,盯着我的眼眸中写满不容错辨的担心。
嗅闻着他指尖淡淡的烟草味道,我脸上笑容依旧,眼前的他却氤氲了起来,
一滴泪悄然滴落在他的指尖。
萧然的身体似乎震动了一下,他的手穿过我的发,
将我的头揽靠在他颈肩处。
不自觉的收紧了揪着他衬衫的手指,
决了堤的泪一发而不可收拾。
好想嚎啕痛哭一场,可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一般,连呼吸都那么困难,遑论发出一丝声音。
只有眼泪,只有颤抖。
猫猫乖,不要哭了,你哭就会头痛,不要哭了。
曾经有个人那么温柔,那么怜惜地哄过我。
为了不再看到他心疼我的眼神,我学会了压抑,学会了如何去遗忘流泪,
因为我发现,看到他心疼我的眼神时胸口滑过的痛楚,远比头部撕裂般的痛更让我难以承受。
只是那个人现在在温柔地呵护着谁呢?
额际隐隐传来的疼痛提醒我放纵之后不得不面对的后果,
漫卷而来的痛潮水般一波一波来袭,
不能承受更多,坠入黑暗前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刚刚萧然的头也是这样的痛吗?
(三)
为什么我只能留那么长的头发,短发也不错啊。女孩拽了拽束起的发尾,不满地瞪着男孩。
因为你扎着马尾的样子很清纯啊,我喜欢你那种澄澈透明的感觉。
男孩的手指顺过她的发丝,温柔而宠溺。
那么这样呢?女孩解开发箍,及腰长发披泻而下。这叫风情万种吗?
女孩俏笑着偎进男孩的怀中,绵密的青丝纠缠着两个人的身体,裹成一个影子。
小姐,你看这样可以吗?美发师温文有礼的声音唤回我的思绪。
我看向镜中的自己。
柔顺的发丝打理成漂亮的羽毛剪,极有层次感地沿着脸颊顺垂着,
颊畔几缕挑染成樱桃红的发,更衬肌肤赛雪,
镜中的女子靓丽而陌生。
谢谢,很漂亮。我向美发师颌首致谢。
忽然想起萧然淡蓝的发色。微扬起唇角,那个笑容来的真是莫名其妙。
步出发屋,突来的一阵风缭乱了我的发,
随手将它顺在耳后,萧然在不远的大树下等我。
他在抽烟,白色的MILD EVEN。
萧然,我唤出他的名字,
他转头看向我,只一眼,我终于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女孩疯狂地迷恋他了,
他是男人中的“冰毒”。
忽然很想牵他的手,
想起那天他牵着我的手走在林荫路上,看着阳光穿过细密的枝叶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欢跃地舞着,快乐地一塌糊涂。
好想重温那时的感觉,纯然的信任,放松,还有无论如何也抵赖不了的甜蜜。
我是只要人宠爱的猫,一直都是。
情不自禁地漾开一抹微笑,我像是踩着欢快的音符,迎向萧然伸出的手。
怎能想到不经意的侧头一瞥,竟会毫不客气地将那个笑容冻结在我的脸上。
迎面而来的是此时此刻决不应该出现的身影,那居然是……
流---枫。我的声音在潮暖的空气中被颤抖的唇切割得支离破碎。
似是感应到我的视线,那男子转头看向我,斯文俊秀的脸俨然是我梦中数次重温的模样。
讶异,惊喜,局促还有深深的不安和愧疚,种种复杂的情绪滚成纷乱的麻团,在他眼中一一闪现。
猫猫……就在我以为彼此将要站成两尊雕像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说话,轻轻的一声呼唤险些逼出了我的眼泪。
枫?怯怯的呼唤让我注意到留枫身边的女人,
纤弱,娇小,美得像一株湖边的垂柳。
她那双柔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的眼眸中写满了惊恐和不安,当她注意到我在看她的时候,
慌张地伸出手想遮掩什么,顺着她手部的动作,我终于注意到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像是被人狠狠地给了一记闷棍,我踉跄着后退,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茫然地看着萧然的脸出现在我面前,他的唇在动,可我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萧然邪气地一笑,低头便是一个火辣缠绵的吻。
真是乱了,太多的冲击让我无从去思考,只能被动的接受,连萧然是什么时候离开我的唇都不知道。
小坏猫,还不清醒,我继续吻了哦。萧然的声音唤回了我的神智。
你讨厌!回手一拳擂在萧然的胸口,我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只知道手好痛好痛。
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第二拳即将落下的时候被萧然包裹在了掌中。
流枫,我的——前男友。再次对上流枫的眼眸,那一瞬间接收的震惊和痛楚是我这辈子都不愿再去回想的。
幸会,我是萧然,我们家猫猫以前多承你照顾了。萧然的笑容完美的无懈可击。不过以后就该由我来头痛了。他一手揉乱了我的发,揽我入怀,不着痕迹、地支撑着我已然瘫软的身体。我环过他的腰,手插在他仔裤的口袋里,悄悄攥紧。
如果没有萧然在,我此刻会是怎样呢/我问着自己,却是没有答案。
不记得他们又说了些什么,不记得是怎样离开的。
我像是没了灵魂的空壳,机械地微笑,迈步,乖巧得像个布偶。
静静地跟着萧然走,我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远远的仍然是流枫伫立的身影,他的脸孔却已经模糊得不可辨认。
不是说好吗,会宠我一辈子。我喃喃自语着,摊开的掌心上有四处新月般的凹痕,有的甚至冒出了血丝,奇怪怎么不会痛呢?
萧然一手蒙上我的眼睛,一手从后环住我的腰。我合上双眸的时候,卷翘的睫毛轻刷过他的掌心。
乖,回家吧。萧然温热的呼吸就在耳边。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偎在他的怀里,放逐了自己。
(四)
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偶尔会抽两根,比如心情极好或极坏的时候。
我和萧然坐在地板上,他靠着墙,我靠着他。
沙发上叠着一摞萧然的衣服,猫儿趴在上面打着滚,从什么时候开始,猫儿会接受除了流枫以外的男人了?
我枕着萧然的胳膊,看他偏头又点上一根烟,那是第五根了。
你喜欢我是吗?突然问他这样一句话,这也是那天遇到流枫后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咳,咳咳。没料到我会那么突兀地开口,更没想到我会问出这样的话,萧然被狠狠地呛到,不住地咳嗽着。
我从他手中取过烟,深深吸了一口,满口苦涩,顺延着喉管渗透了每一个毛孔。把烟叼在嘴上,袅袅青烟熏得我微微眯起了眼。
我抓过萧然的手,将我的手与他掌心相印,男人的手都是那么大大的吗?好象轻轻一握就能把人完全包围一般。我的手比一般女孩的还要娇小,可曾经爱着我宠着我的心怎么会渐行渐远了呢?
没错,我喜欢你。萧然的回答和我问的一样突兀。
咳咳咳。这次换我被呛到了,我狼狈不堪地看着他,根本没想到他居然?*** 隼戳耍?萧然从容地接住从我嘴边掉落的半枝烟,与我掌心相贴的手轻轻翻转,握住我的手。
我喜欢你。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还有更多的认真和期待。
恩,谢谢。我努力搜索着可用的字眼,可惜只会说这两个字。
我的一只手还被萧然握在手里把玩着,空出的另一只手在旁边的烟盒里胡乱摸索着,奇怪,那么多的烟是什么时候被抽掉了呢?
好不容易找到一根叼在嘴上,微微颤抖的手却怎么样也打不着火。暗暗咒骂出声,瞧瞧我把自己弄到了怎样尴尬的境地里。
萧然和流枫是完全不一样的,
流枫是一株树,可以让我依赖,风雨无忧。
萧然却是一阵风,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会栓得住一个漂泊不定的灵魂,
我只知道,我不能。
我渴望稳定平凡的感情,可我的心却飘忽得连我自己都触摸不到,
这样的我也许注定该是孤单的。
今天天气不错,呵呵。我生硬地打着哈哈,试图化解眼前的尴尬气氛。谁知道南方的夏天竟会如此的湿暖多雨,此刻窗外电闪雷鸣的,天气不错个鬼!
别打岔!萧然不容许我岔开话题。我是认真的,相信我……
够了!我失控地大喊出声,用力甩开他的手。他澄澈的眸子让我不得不正视一份我从来不愿去求证的感情。
我不听!我不要听!我手脚并用的逃出他的怀抱,退缩到墙的角落里蜷成一团。
我会宠你一辈子,相信我。那是流枫盛满柔情的眸子,温柔的亲吻,醉人的承诺。
再给我一个机会,我爱的是你,相信我。陌生的鞋,浊重的呼吸,赤裸纠缠的身影,惊慌失措的面孔。
已经尘封的记忆如此轻易就被摊开在面前,狠狠撕扯着我的每根神经。
去他的承诺,去他的永远!
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
我捂着耳朵,紧闭双眼,如果我是一只蚌,我会紧闭我的壳;
如果一切艘是梦,希望我睁开眼睛时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我的手被轻轻从耳朵上拿开,像是怕一碰就会碎掉一般小心翼翼。
猫猫,张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萧然的声音在耳边温柔地诱哄着。乖,看我一下就好,我不会伤害你。
我迟疑着睁开眼睛,萧然蹲跪在我面前,专注地看着我。
我颤抖着手遮住他的眼睛,那里有太多我承受不起饿情感,如果不能有所回报,我情愿视而不见。
不要再逃了,乖……他的唇轻轻落下,吻住我已然苍白的唇瓣。
这一吻于我而言,绝望而颓废。
猫儿趴在阳台的扶手上懒懒地晒着太阳,小小的脑袋在我的掌中摩挲着,满足地发出呼噜声。
忽然很羡慕它能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如果我也是一只和它一样的猫,是不是生活就可以简单许多?
有太多不愿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情,这是身为人类的悲哀。
然,为什么突然要分手?楼下的骚动吸引了我的视线。背对着我的那个女人身材惹火的会让男人大喷鼻血,而面对着她的那个高大俊朗的男子不是萧然又会是谁呢。
萧然双手插在仔裤口袋中,他的声音很低,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女子高亢的声音尖锐得有点走音,紧接着“啪”的一记耳光打得萧然偏过头去,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
喵呜——!猫儿凄厉的一声尖叫,跳下阳台跑进屋里。
无暇去顾及跑掉的猫,萧然已经闻声望了过来,来不及隐藏自己,我在三楼的阳台上跟他遥遥相对。
近三百度的近视让我看不清萧然脸上的表情,而他的眼神却是那么尖锐地穿透了我的灵魂。
只是几秒钟的对视,对我来说却像是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萧然低下头走进楼门,我这才发现攥紧的手心已满是汗水。
转身走进卫生间洗去一手的黏腻,外间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趴在沙发上的猫儿“嗖”地一下子窜向门口。
我擦干手上的水珠,对着镜子深深呼吸,不知为什么,我害怕在此刻去面对萧然。
我走出卫生间,萧然在朝客厅走,猫儿围在他身边打着转。
看到我时,萧然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似是被他眼中流露出的落寞和期待蛊惑了一般,当我回过神时已在他面前了。
萧然的左颊上有明显的伤痕,又红又肿的五指印狰狞可怖,甚至还有划破的口子,那个女人下手可真够狠的。
我的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全然不顾大脑给它发出的禁止指令,兀自轻抚上他的伤口。
萧然的头一偏,唇角抽搐了一下。
很痛?我去给你拿冰块敷一下。无从解释肆虐在胸口的痛楚是从何而来,我飞快地缩回手,转身想走。
萧然的动作比我更快,还来不及反应,我已被他拉住了手带往他的怀中。
别走。萧然握着我的手贴上他的颊。这样就不会痛了。
熨贴在我掌心的肌肤和包裹着我的手掌散发着惊人的高热,火球般灼烫着我。我不敢抽出手来,怕我的挣扎会弄疼他的伤口。
我僵直地伸着手,任他握着,萧然闭着眼睛,轻皱的眉间锁着挥之不去的哀伤和孤寂,一口一口啃噬着我毫无防备的心。
悄悄将另一只手环上他的腰,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好,会让他爱得那么寂寞无助。
猫猫,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不会再逃了呢?萧然的声音透着浓浓的不舍和疲惫,揽着我的臂逐渐收紧。
同样环紧了他,我们前所未有地贴近着彼此,静静聆听着沥沥鲜血从撕裂的伤口汩汩而出的声音。
当一份爱带着命定的绝望和哀伤时,迷途的人又该何去何从呢?
(五)
萧然的感情坦白而直接,给了就是倾起所有,毫不保留。
而我,在无法承受的时候会选择逃跑。我承认,我的懦弱让我在面对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选择做个逃兵。
我像是个极其任性的孩子,明知道自己是幸福的,却偏偏要将这种幸福破坏殆尽。
我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对着一杯“轻舞飞扬”发呆。
萧然在偶尔兴致来的时候会到酒吧中做兼职,在他调制的所有鸡尾酒中,唯一能吸引我所有视线的,惟有“轻舞飞扬”,它那剔透到近乎透明的颜色,蓝的让人心疼。
像是透过二十米深的海水看着天空的感觉,悠悠地晃着,卷了你的心跟魂,悄悄儿攥在手心捏着,揉着,漫溢成一波一波不可遏制的痛,直直打进心底里最柔软的角落。
那是属于你的颜色。萧然第一次为我调制“轻舞飞扬”时曾这样跟我说,那时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从没有人如他一般能如此轻易就看穿我隐藏起来不肯示人的本真,虽然我笑而不答,心里的震撼却是无法言表的。
那天我和醉了,忘了说过什么,忘了很多事情,惟独记住了“轻舞飞扬”魅惑的蓝,和那个眼神忧郁的一如他淡蓝发色的男人--萧然。
为了逃避萧然炙烈的感情,这已是我流连在迪厅酒吧这类声色场所的第三天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拒绝萧然的感情,也许我就是需要这样伤人伤己的方式来提醒自己:你是不该被爱的人!然后就可以守护好我的心,一个人慢慢走,看尽一路风景。
在得与失的权衡间,我宁可选择不曾得到的淡淡遗憾,也决不愿承受失去时撕裂的痛楚。
仰头干尽杯中的酒,清冽的感觉一瞬便蔓延至四肢百骸,“轻舞飞扬”是一种后劲极强的酒,只适宜轻啜慢饮。像我这样豪饮的方式会有什么结果,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纵身投向舞池,颓靡的音乐更加速了灵魂的堕落,放肆地摇摆着身体,在一举手,一甩头间完成妖的蜕变。
不知何时我身边围了一群酒气冲天的男人,他们紧挨着我,猥亵地动着,是我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的,而此刻逐渐被酒精麻痹的我,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一只手悄悄绕过我的颈捂上我的嘴,他们簇拥着我,缓缓移向舞池最阴暗偏僻的角落,没人注意到我的异样,就是注意到了也只以为是一群朋友狂欢的忘了形而已。
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比上了眼睛,陷入彻底的绝望之中。
“嗵”的一声闷响之后,紧贴在我身后的一个男子斜下里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周的人群惊呼着四散开来,事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剩下的几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朦胧醉眼中,矗立在面前的是一身黑色骑士装的萧然,从他眼中迸射出的阴冷和狠戾激得人激灵灵直打冷战,此刻的他陌生的让我害怕。
萧然的眼扫过我脸上斑驳的泪痕,已被扯开的前襟,顶格在一只仍停留在我腰间的手上,他的眸子蓦地幽暗深沉起来。
靠!哪来的野小子,你TM找死!回过神来的几个混混从身后抽出棍棒,叫嚣着向萧然扑了过来。
他似乎没有看到呼啸而来的凶器。一迳用噬血的眼神紧盯着 那只手,直到它战抖着退开。
即将轰上萧然头部的棍子被他身后突然出现的几个人架在半空中,他们跟萧然穿着同样的黑色骑士装。
阿然,带她走,这里有我们。一个黑衣男子按住萧然的肩膀,语气居然有一丝紧张。
萧然缓缓转过头和他对视了几秒,然后转头看着我,拳头攥紧,松开,反复好几次。终于牵起我的手,霍地转身走开。在他转身的刹那,绣在他夹克杉背后的银狼在舞池变幻的灯光中闪现出幽幽的,诡异的紫芒。
好痛!被紧攥在萧然手中的我的手,像是每根骨骼都要被捏碎了一般,,再再昭示着他无从宣泄的怒火。
萧然忽地停下脚步转向我,眼中还有残存的血腥和冷虐。他脱下身上的衣服罩在我身上,我只能愣在原地,任他拉着我的手穿过袖子,拉上拉链,直到确定我已被密密包裹住为止。
没事了,猫猫,没事了。萧然紧紧拥住我,不断亲吻着我的额跟发,我发现他居然抖得比我还厉害!
迪厅的门外停着四五辆重型哈雷,萧然拉着我走向其中一辆,墨色的车身像要隐没在暗夜中一般,飞翘的尾檐霸道帅气。
不能跟他走,我怕这一走,就真的无法再阻止心的陷落。
根本没给我迟疑的机会,萧然直接把我抱上车后座,拉过我的手环过他的腰。
抱紧!简短地抛下一句,车子像瞬间出击的豹狂飙而出。
下意识地环紧他的腰,飞快后退的景物晃的我眼晕,已经分不清萧然究竟还有多少我所不知道的模样。
温柔似水的他,忧郁落寞的他,狂傲霸道的他,阴冷狠戾的他……还会有多少隐藏的他被我挖掘出来呢?
尖锐的刹车声刺耳的响起,黑色哈雷在我们公寓的楼下猛地停住,萧然摘下头盔,下了车,背对着我在离车一步远的地方燃起一枝烟。
我仍做在车座上,努力压抑着因高速飚车及醉酒引起的呕吐感。看着萧然冷凝的背影,我忽然想起一句话:爱是经不起挥霍的。
而我,难道不是一次又一次在挥霍着萧然的爱吗,胸口泛滥奔窜的苦涩和涨痛感让我无所适从,萧然也累了吧,原来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曾经拥有过多宝贵的东西。
刚刚在狂飙的车上,我终于明白了萧然已经在我心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我躲着他,逃开他,不是为了防止心的陷落,而是根本不竿正视那份不知何时已经滋生的情愫。
心疼着他被我的任性和自以为是伤得千创百孔的心,微微的呼吸都会牵扯出全身性的痛楚,好想从背后揽住他的腰,只是我醒悟的会不会已经太晚了?我真怕此刻我给予他的任何温柔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了。
翻身下车,虚浮的脚步让我站不稳身形,萧然听到响声回身时,恰好接住我向前扑倒的身体。涌上吼间的酸意让我匆忙侧过身子,哇哇大吐起来,胃好象被人一把揪紧,然后整个翻了过来一样,吐到后来,只剩下一声声的干呕。
萧然轻拍我的背,在我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用纸巾细心地擦去我嘴边的秽物,温柔一如既往。
突然想看看他的眼睛,那双漂亮得不象话又情深似海的眸子,此刻会用什么样的眼神注视着我呢,可不知为何怎样也看不清。
萧然弯下腰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已被他打横抱在怀里,犹疑着伸出手去环上他的颈,我可还有依偎在这具温暖胸膛的权利?
对不起,对不起,不要不理我,不要……我不知道除了抱歉还能说什么,却也浑然不知那句本该深埋在心里的“不要不理我”会在混混噩噩中脱口而出。隐约中萧然似乎说了什么,可惜我没有听清楚,很快在他带给我的温暖安全中沉沉睡去了。
萧然,我想回家。在餐桌前,我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萧然手中的杯子无声地滑落,跌成一地的支离破碎,泼溅出来的牛奶居然会泛着暗红的色泽。
我蹲下身去,只觉得耳边掠过一阵风,转头时只来得及看到萧然消失在客厅转角的背影,随后是一声重重的关门声,余音久久不散。
收拾好一地的狼籍,我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记得刚刚来这里的时候,客厅里除了简单的家具以外,唯一的摆设是一只淡蓝色的花瓶,而且从来没有插过鲜花。
而现在,到处散落着超大的绒毛玩偶,松软的抱枕,成堆的漫画小说,零食,CD。甚至在电脑桌下的抽屉里还有一大包刚刚启封,只用过几片的卫生棉!
还记得那天我从他手里接过这包东西时那一脸不敢置信的尴尬,和他故坐镇定却掩饰不住一丝潮红的脸色。光是想象一个大男人酷着一张脸,拎着一大包卫生棉在超市的收银台前结帐就会觉得好好笑,萧然的爱就在这一点一滴之间体现出来。
我轻轻笑了起来,努力睁大眼睛想记住眼前的一切,可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么不合作的模糊成了一团。
清晨醒来,当我发现自己被一种绝对占有的方式锁在萧然怀里的时候,就知道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不是对萧然的心还有什么怀疑,而是对自己的不信任,和流枫走过的一段情路,已把我的自信消耗殆尽,与其让已根植在我内心深处对爱的恐惧继续蚕食萧然爱我的心,不如就让我从现在起彻底消失。
缓缓站起身唤来我的猫,抱起它走向门口,如同我来的时候一样,我没带走任何东西。
一周以后
可以收留我们吗?当我再度和我的猫湿淋淋地出现在萧然的门外时,终于如愿看到了他一脸不敢置信的愣在门口的样子。
那天我回到家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忽然发现兜里唯一的钥匙居然是萧然家的。什么时候开始,我忘了除了萧然那里我还有一个家呢?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我已经弄丢了过去的,是不是要等现在拥有的也失去的时候才会甘心呢?
那天我抱着猫儿在楼梯上坐了很久很久。
怎么,不可以啊,那我走好了。看到萧然已经傻掉的样子,我故意转身,抬腿欲走。一股强大的拉力拽着我狠狠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撞痛了我的鼻子。
休想!不准你再离开我半步!萧然在我耳边咆哮着,飞起一脚踹上了大门,隆隆声响震得我耳膜隐隐做痛。我窝在萧然的怀里,偷偷吐了吐舌尖,扮了个鬼脸。他抓狂的样子可真不得了,不过这感觉——还真不错。
说!说你再不离开了,说给我听!紧箍着我的双臂颤抖着,萧然霸道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惶恐和哽咽。
我不离开了,萧然,我回家了。我侧过头,轻吻萧然埋在我颈肩处的脸,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我的肩膀,居然会有种烧灼的感觉。
喵呜——微弱的猫叫声从我怀中传出。
糟了萧然,我们压到猫猫了!我终于想起我还抱着我的猫,开始在萧然的怀里挣扎。快放开我,别压坏它了!
萧然略微松开我,空出一只手拎走了我的猫,接着换我呆掉了,他居然拎着猫儿的脖子将它扔到身后的地板上。
萧然!你干什——来不及把话说完,萧然已经深深吻住了我的唇。
风因爱而停泊,小亭不再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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