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童年记忆（一）五岁那年

婉若清扬

    娘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我没有记忆，也浑然不觉，之前的一段日子我倒还记得。
     那是夏天的傍晚吧，姐姐在屋前场院的猪圈喂猪，我在一边玩。夕光从西边人家的屋顶，树缝间照过来，金灿灿的铺了一地。姐姐的脸红彤彤的，我们家的小白猪也变成小金猪了。一个长长的人影移了过来，我一看，娘扛着一把锄头，一头挑着一捆带着绿叶的花生，穿着深蓝的衫子，笑吟吟的走过来了。我们欢呼着跑上去抢花生吃，吃完了就把青青的秧子丢给小猪吃。娘在旁边微笑着看我们。
     后来有一段时间，娘似乎不要用出工了，成天带着我和妹妹走亲戚。到舅舅家，到姨妈家，到表姐家。舅舅家那些表哥表姐比我们大许多，玩不到一块去，没什么好玩的。只记得表哥表姐多得很，吃饭时团团围了一大桌，也没什么好吃的，不过是些青菜，豆子。听说二姐小时最讨厌去他们家，说舅母吃饭时总是唠叨：“悠着点夹菜，不许夹多了！”。姨妈家在矿务局，那时矿工挺让人羡慕的，应该有很多好吃的。后来听娘说，她家养有许多鸽子，常煮鸽子肉粥吃，很鲜美的，我多吃了两碗，回来又吐又泻的。我不记得了。我记得那里有一堆堆高高的煤炭，有长长的铁路，房子都灰头灰脸的，姨妈家旁边有一条小溪，水也是黑的。我偷偷跑出来，沿着铁路走了好远，究竟也不知通去哪儿，就又回来了，在屋前玩小溪里的脏水。姨妈已经着急的找了一圈回来了，急忙拉了我的手回家。表姐好像刚生了小孩，在坐月子。我在那里也吃了很好吃的肉粥，还吃了很好吃的芋头，好像还跟一个女孩子玩了半天，也不知是表姐的小姑还是邻居家的小孩了。傍晚时分，我抱着一个大南瓜跟母亲回家了。柔黄的阳光照着地里的庄稼，照着我和母亲，山坳里氤氲着薄薄的暮霭。我看见自己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前面，就不停的追着它跑，两根冲天小辫也就不停的摇晃跳跃着。娘那时也许是背着妹妹又提着东西吧，山坳里已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又有各种虫儿鸟儿唧唧咕咕的鸣叫着，只希望能走快点，也就哄着我说：“快啊，快啊，看看你和影子谁跑得快。”于是我越发兴头的赶着影子跑了。回到家太阳已落下去了，满天的彩霞映着，大南瓜更显得金光耀眼。
    再后来就是天天晚上跟邻居的堂兄弟姐妹们在屋前的平地上追逐嬉闹，玩着各种游戏。什么抓坏蛋啦，木头人啦，乌龟护蛋啦......有时候会爬到高高的干草堆上大笑大跳的。爷爷和叔伯婶娘们坐在场院里摇着蒲扇谈古论今。看见我们调皮，总会有大人喝骂着。晚一点，各自回家睡觉去。那一段记忆确没有母亲，却似乎从没问母亲去哪了，从没找过她。
    只记得常跟小伙伴跑到离村子很远的地里玩，找野果；去队里挖过花生红薯的地里拾荒；拔了苇子叫谁家的哥哥编马儿伞儿的玩。有时候也跟姐姐们去摘野菜。她们那时总变着法吃东西。有时候她们会跟同学每人从家里偷点豆子玉米的，趁大人不在家的时候煲了吃；有时她们会一起卖破烂卖草药，攒点钱买糖来做花生糖。好像常在我们家活动，于是我就沾光了。有电影队来的时候，中午姐姐们放学回来就叫我们去占地儿。去放映场那里，选前边点正中点的地方，拿红砖画个圈儿，四周再摆上些碎砖烂瓦的，就表明这地方有主了。到晚上吃过饭就搬凳子安稳的坐在那里看电影。那些电影都不大有记忆了，大概还记得《红色娘子军》，《洪湖赤卫队》。我隐约记得《红》里有个姑娘，从什么地主老财家逃了出来，衣衫褴褛的，饿极了，拔了海芋或木薯吃，后来中毒晕过去了，大概是洪常青救了她，从此就加入娘子军了。《洪》我还记得韩英跟她娘告别那一段，我很搞不明白为什么她们唱个没完，另有一帮赤卫队的人老在旁边也唱着，却不可以过来救她。偶尔也跟爷爷去看粤剧。我记得看过《十五贯》，《梁祝》。我最喜化蝶那一段，两个人穿了五彩斑斓的衣服，身后有着蝴蝶一样的翅膀，衣袂翻飞，翩翩舞着，真是好看极了，大约神仙也就那样罢。爷爷是极爱看戏的，他最怕看到精彩处我叫着要尿尿，所以他总不带我到外面去，只叫我原地解决
    姐姐们都很疼我。大姐那时大概十三，四岁，二姐十一，二岁吧。大姐也和许多人家的孩子一样，去采金樱子金钱草金银花卖钱。金樱子到处都有，可是浑身是刺，不小心就会扎了手。大姐采了好几筐，晒得半干，把上面的刺都踩去，才能卖。也不知道去哪个镇了，反正不是我们镇。姐姐们大概是挑了去的吧，应该是走了蛮远的路。大概是很便宜的，不知她们卖了多少钱。只记得她们牵了我的手，在冷清的街上走着。后来在一个布店里扯了布替我做了一件短袖衫子。那是一块淡黄的几何抽象图案的花布，那是我记忆里第一件漂亮衣裳。那时没什么吃的，有野果成熟的季节就是乡村孩子们的节日。春天有雀梅果，像黄豆那么大，乌压压的缀满枝头，黑里透红，酸甜可口。乍暖还寒的春天，漫山遍野的小草都绿了，到处开满了紫色黄色红色的小花，蜂儿蝶儿乱纷纷的闹着，不知名的鸟儿也飞飞停停的溜着嗓子。暖暖的阳光照在孩子们的身上，他们脱下冬衣，在山野间跑着，闹着，快乐地摘着野果吃，吃饱了，又采满一小蓝带回家给大人吃。红艳艳的木棉花开了，木棉花蕾也是孩子们的零食，可以吃它厚厚的绿色花萼。花心里还有一颗象花生米一样的粉红豆豆，也可以吃。有点滑滑粘粘的，有点甜，有点涩，照我说不见得好吃。可二姐和伙伴们好不容易在高高的枝头弄了来，却留着叫我回家吃去。夏天的傍晚，大姐会带了我去村子旁边的一块坟地里摘山捻子。那里的捻子又大又甜，一般孩子们都不敢去，大人也少有去的。姐姐赶在太阳落山前飞快的采摘着，我只会跟在后面东奔西跑，一面不停的吃着，小背篓里却没几个。有一次碰到一个地里回来的妇女，说什么“你爹就在上面的山坡上睡着呢，找他去罢”。我不晓得她说什么,阿爹一直在外地工作，从小也没见过几次，没什么印象，我不知他几时回来了，又怎么会在山坡上睡了。我茫然地看着大姐，大姐不作声，看见一个新一点的坟时，却快快地拉着我走了。秋天里有一种高高的树，结满了紫红的果子。树干很直，也比较光滑，很难爬的，而且树枝也很脆，很容易折断的。常听说谁家的孩子采摘时掉下来折手断腿的，或有被蛇咬，或有被马蜂叮的，甚至有死掉的。不过那种果子确很好吃，甘甜里有一种清芬，唇齿留香的。大姐常去弄了来吃。大姐在我眼里是无所不能的。那些野果到今天我也忘不了那味儿，那是童年记忆里最甜的回忆。
    初秋的一天，阳光很明媚，风很轻柔凉爽。我和邻居小姐姐在屋前的池塘边捡玻璃片儿。据说能卖钱的，我也不知钱有多大用处，也不知会卖得多少钱，反正人家那么说了也就跟着捡吧。池塘四周种有许多凤尾竹，微风吹过，竹叶飒飒响着，黄叶片片飘飞，像一群乱纷纷的黄蝴蝶，舞向高空，又盘旋着落到池子里，随着水波荡漾，像一群群小锦鲤。竹子摇曳着，互相挤着，发出一阵阵“吱呀，吱呀”的声音。我觉得它们在唱歌，我知道它们在唱什么，心里有一种恬淡的欣喜。不知怎的，忽然娘出现了，拉我回到屋前路口那棵老龙眼树下，给我穿上一件新花衣，两个兜里装满了糖，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走。我含着糖块，心里好像不喜亦不忧，也许含糊的答应着跟她走了吧。究竟去那里我也不知道。于是娘就背着我走了。还没走多远，转到大路上，姐姐们放学回来了，哭喊着叫着扑上来拉我。母亲也拉着我不放，都哭作一团。不记得我有没有哭了，或许我也哭了，或许只顾吃糖去了。倒引了许多人来看。那次没走成，再记得跟母亲坐了火车又坐班车的走，已穿上冬衣了。后来长大了才听母亲说，秋天那一次去接我，是有一个表姐写信去说我常在夜里哭。说了我也就记起来了。姐姐们上晚自习，爷爷又常去串门，我跟小伙伴玩累了，人人回家睡觉。我回家推开老屋四合院厚重的门，叔叔婶婶伯婆他们都睡了，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到处黑漆漆的，只有院子里月亮地下屋檐的影子。我害怕了，跑到大门口叫爷爷，又叫姐姐，总没人答应，于是就坐在门口大哭起来。母亲听说了，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跟叔走了几十公里的路回去接我。谁知姐姐们拉住了，爷爷也不同意让我走，只好又回去了。后来还是姨婆跟爷爷说让她去吧，你老了，姐姐们又小，好歹她跟的是自己的母亲，不会怎样的。爷爷终于同意了。冬天里又接了我去。
    到了母亲那里，妹妹原来在那里呢，还多了一个婴儿小弟弟。母亲又回收当了小学老师了。次年春天，母亲不知到那里参加一个汉语拼音的学习班，带了我和小弟弟去。他们上课时，我就背了弟弟在教室门口玩。不久学习班结束，母亲发现我竟自己学会读写那些拼音了，有些罕异。回来六岁不到，就让我上了小学，开始了我的小学时代。
   

婉若清扬

不知道这样的习作是否会有人喜欢看，这些带着乡土气息的文字在喧嚣的城市里似乎有些落伍。不过那些都是我不可磨灭的记忆。稍后还会有系列。希望有人支持。谢谢。

婉若清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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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雪为诗

如果说是乡土文学，不敢苟同，文字还是有可取的地方！我的直言，希望你接受，加油！

寒塘

当我们一路走来，并一路回首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成长路上的东西并不仅仅只是一场回忆。它甚至已经影响了一些深层次的东西。：）
在作者的文字里，我读到了一个很真实的童年，真实到每一个细节都是细致而熨帖的……而真实是永远不会落伍的。
期待你的系列。
：）

婉若清扬

回剪雪：谢谢你的直言。不过我是说它带有乡土气息，没说它就是乡土文学。

婉若清扬

谢谢寒塘，我会努力：）

风盈袖

朴实的文字，淡淡的叙说着刻在心灵深处的记忆，我喜欢这种感觉。

木木

写出自己的感受，就好。

婉若清扬

谢谢楼上几位的鼓励，清扬这厢有礼了：）

大侠王建刚

童年的记忆总是那麽深刻!我四岁那年也生啦一场大病差点就没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