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斜阳》

独坐幽篁

                  秋日的斜阳

    （一）
    乔和四岁的儿子在麦当劳。
    点了一份儿童餐，她温柔地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影欢呼雀跃，安静地看着儿子将一根根薯条蘸了鲜红的蕃茄酱，塞进嘴巴里。她便从这些动作里似得了极大的乐趣，间或帮小家伙将嘴边的蕃茄酱残渍抹去，再或者塞两块鸡肉进他口中。
    临走前，乔看了看自己，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笑容，力图灿烂些的笑容。选了一条白色长裤，这一直是她的偏爱。一件淡紫的衬衣，再披了件黑色的毛衫在外面，这一年多她添的衣服多为黑色。今天是刻意地要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发了个短信：我和儿子已到。
    麦当劳的阿姨过来了，和儿子做游戏，乔的眼睛一直看着儿子那张无邪的笑脸，思绪渐渐游离起来，与那些前尘旧事纠缠在一起。
    突然一只大手落在儿子的头上，将乔的思绪拉回来，儿子欢呼道：爸爸！他无限怜爱地抚着儿子的头：乖！
    小阿姨识相地走了。他落座后，乔忙起身：我去买套餐。
    排队的时候，乔偶一转身看到，他的眼神始终在落在儿子的脸上，专注，且有着父爱的慈。
    买了两份餐回来时，儿子的那一份已吃得差不多了，闹着要去和小朋友们一起滑滑梯。乔突然像抓了救命稻草似地，低头央求着：宝贝儿，再吃一点，过一会儿妈妈陪你一起去。
    一边笑着对他说：买好了，先吃吧。直到此刻，才第一次抬眼看了他，他一如以往的得体，只是头上却有几根白发露在外面，十分地醒目。
    他摇摇头：我不饿。
    气氛微妙地尴尬起来，乔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对着儿子说：宝贝儿，走，咱们去玩滑梯。
    一会儿后，她又将儿子拖回来后，小家伙不依不饶地还要再去玩，这次换他陪儿子去。乔看着那父子俩的背影，眼睛就有些迷离，酸酸地。不行！在家里告诉过自己，一定要是笑着的平和的乔！忙拼命地摇了摇头，吸了一大口口乐，好冰，冰得心中冷冷空空的。
    她注意到他站在游乐区外，看了好几次时间。等他俩回来时，便说：让儿子再吃点东西，你们就早点走吧。
    似得了释放，他抬眼看乔，“好”，眼神是复杂的，有着一些感激吧，竟是乔所看不懂的。是啊，曾几何时，这一双眼睛里有过挚爱、调皮、无奈、恼怒、甚至忿恨……而现在竟是她看不懂的。
    胡乱地再喂了儿子两口，整整小家伙的衣服，笑着说：宝贝儿，跟妈妈再见，乖，要听爸爸的话。
    儿子的眸清澈纯净：妈妈，你不去吗？
    乔费力地：呃，呃，你看妈妈还有这么多东西没吃，妈妈不去了，你们去吧。
    儿子看了看他，又转身对乔说：妈妈，你快点吃，我们等你。
    乔的胃纠缠起来，她抑着那绞痛，低身蹲下来托着那张小脸，笑着：宝贝儿，妈妈还有些事情，不能去。你要乖，听爸爸、爷爷奶奶的话，做个好孩子。
    儿子不再坚持，那双眸子竟似洞悉一切，依恋但聪慧地不说话了。
    接过乔递过来的装着儿子换洗衣服的包包，他帮儿子戴上帽子，扶正，正告儿子：跟妈妈再见。
    挥挥手，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离开，儿子还回身看了她一次，又转过去和他爸爸讲话，应该是小家伙要买什么玩具，火车或是奥特曼吧，一定是得到了满足，阳光下，小家伙蹦蹦跳跳地走成一条斜线，而他的背影也便随着这条斜线斜着。因着儿子，他离去时的背影多了许多轻松安适。
    初秋的午后，阳光满洒进餐厅里，乔独自坐着，慢慢地喝着两份口乐，看着两份套餐发呆。耳边的音乐没有停过，但从头至尾，她不知道放过些什么曲子。

独坐幽篁

（二）
    三天后，同一地点，乔边喝着口乐，边等待着。麦当劳的人永远是这么多，好多人的脸上有着阖家欢乐的标记，或是团坐着用餐，或是在那游乐区外，看着自己的孩子玩耍。
    乔早晨收到了他的短信：请下午三点接儿子。
    不知道小家伙这几天是否适应，呵呵，可能又要流鼻涕了吧，她想着儿子的模样，不禁笑了。
    这几天里，乔不放心，发过几个短信给他，礼貌地，谦和地：“对不起，天气突冷，儿子衣服带少了，烦请给他添衣服，另吃饭时尽量让他自己吃，不要喂；晚上睡觉与他同床，但单独给他一床被子。”
    “儿子乖吗？有没有闹？”
    也有短信回过来：“知道，放心！”
    “很乖，放心！”
    一样的礼貌、客气、生疏、陌生。
    看看表，距离三点还有一些时间，乔安心地看着《读者》。有些感觉，便抬眼去看，果真是他们父子俩来了，儿子小小的身影在前面走着，开心地横执一根金箍棒。他一边为儿子开门，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儿子将金箍棒交给她：妈妈，我想你，我乖的。
    乔起身欲去买餐，他抢先站起来：我去。那凌人霸道的气势一下子就压住乔了，她不坚持，坐下来看儿子，心底幽幽地叹着：竟似命中注定，在他的面前，还是无法可想。
    儿子又溜去玩蹦蹦床了，乔不及追去，只得坐在位置上不动。两人都在斟酌着是否要说些什么。
    沉默。沉默。
    他沉吟着：儿子很乖，非常懂事。
    乔：…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犹豫了一下：他问：办手续的事情，你急吗？
    乔无声地笑了。
    急吗？不急吗？既然已经注定是分开的局面，且已分开一年多，只差一纸书面的手续，又何来这句话?
    她便不说话了，低头，用吸管搅着杯中的冰块，因不知道说什么。他注定是她生命中的劫数，遇上了他，她便无法可想，在他面前，她一直处于俯伏状态，纵使今天已然天各一方，分开一年后。
    这是他意料中的反应，他继续居高临下地说：那就等你下次回来再说吧，我们到时再联系。
    儿子在蹦蹦床上跌倒了，大声地哭了起来。她立即冲上去看情况，他也跟去，谈话随之中断。很多人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这一家三口，乔感受到了，有些黯然。
    安抚了一会儿，小家伙不哭了，坐回来继续吃东西。儿子间或委屈地诉说别的小朋友如何不遵守游戏规则，他应答着，她安慰着，夹着一些背景音乐，一股浓浓的咖啡味的忧伤在整个餐厅里扩散开来。
    他拿口乐给儿子喝，突然不留神，口乐便翻到乔的身上，乔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白色长裤开成一朵咖啡色的花。
    回过神，乔忙起身去洗手间整理自己的衣服，白色长裤的膝部早已变成深褐色，再怎么擦，都是浓重一片。镜子里的那张脸上挂着两行咸咸的东西，忙拭去。
    出来后，她笑着对儿子说：宝贝儿，不早了，咱们早点回家吧，来，跟爸爸再见。
    不问什么，儿子便起来与爸爸再见，像是开始习惯，与妈妈回家的时候，爸爸不在身边；同样，与爸爸回家的时候，妈妈也不同行。
    他礼貌地帮母子俩提着大大小小的包，送他们上车，与儿子再见，便转身离去，不再回头，一如往昔。
    午后的斜阳里，抬头看看天，再看着儿子的笑脸，乔还是露出了笑容。这样的初秋，阳光还是灿烂的，有她的宝贝儿，已是最大的安慰。


                   丹心，上海
                2003年10月22日

寒鹤影

在爱情沉默之后，亲情是唯一的纽带。
我喜欢这种简洁的写作手法。丝毫不拖泥带水，用细节来诠释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