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一本书的故事

婉若清扬

[这个贴子最后由婉若清扬在 2004/05/07 08:37pm 第 1 次编辑]

    初次见它，是大三那年的夏天。
    那是一个晴朗的周末，阳光很明亮，风很和煦的吹着。好几家出版社来我们学校搞图书展。女生宿舍区前面那条芳草道两旁，高大的人面子树和芒果树下，花花绿绿摆着书的长龙。那些散发着墨香的书，让我兴奋不已。挤在一群群同样兴奋的男生女生里，我看见了它——《千江有水千江月》。微黄底子的封面，一位穿着白裙的长发女子背面站着，她面对的是天上一轮明月，眼前一条蜿蜒的江流。翻了一下，我就买下它，带着它喜滋滋的回宿舍躺得舒舒服服的看起来。作者是萧丽红，台湾作家，曾因这一部书得过联合报长篇小说奖。那是一个发生在台湾南部的萧姓人家的故事。作者用很朴素平实的笔调，向我们描述台湾南部的风情。浓浓的乡情，浓浓的亲情，浓厚而淳朴的民风民俗，无不氤氲着中国传统文化的气息。端午节村里的新嫁娘给小孩子们精心缝制的香袋，秋天收鱼时虎尾镇满厝的渔火，冬至时一家人搓汤圆的温馨热闹，都让人对这海边的小渔港悠然向往。外婆虽然老了，但每天仍一丝不苟的梳头簪花，因为女子梳妆，是对世人有礼。外公看见邻居偷菜园的瓜了，却不许孙女说，因为大家是乡邻，拿个瓜吃不算什么，不要让人家难堪。大舅被拉去当兵了，几十年没有音讯，母亲和别的妗子常陪大妗子打牌玩些小钱，阿公阿嬷却不会说他们，因为她们只是为了陪寡嫂度过寂寞的年光。大妗子几十年勤谨抚养子女，侍奉公婆，吃斋念佛，祈求丈夫平安回来。外公说“不知长房有子，只知长房有媳”。终于大舅回来了，却带回一个日本的妗子，还有子女。大妗子终于放下心，无怨的出家了，去为所爱的人平安回来还愿祈福。
     当然，故事的主角还是阿贞观和大信。女有贞，男有信，难道是他们的父母早有灵犀，给他们起了这样相衬的名字？大信是大妗子的内侄，他们少年时就认识，长大后重逢，相似的心灵让他们走近了。相对厚重的乡情和亲情的描述来说，这一段爱情就显得平静内敛得多。他们没有一般人的卿卿我我花前月下，更多的是书信往来默默期许。心灵的相契，思想的交融，常常让他们会心一笑。遗憾的是后来因深爱而产生的一场误会，让他们有了隔阂。结果如何，不得而知。也许他们永远分手了，也许过段时间他们又会走到一起。“千山同一月，万户尽皆春。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也许只要爱过，也许只要心里怀着一份同样的爱，不管时空有多遥远，都会息息相通，都应该无怨无悔吧。
     这本书看过便忘不了。我把它推荐给姐姐看，后来它就湮没在姐姐家满屋子小孩的尿片和玩具里了，再也找它不着。我一直怀念它，一如怀念中学时喜欢过的那个男孩。但再也没遇到它，没能再买一本。
     再见它，是2002年的夏天，还是在我最初见它的地方。
     那年春天，我回母校的附属医院去进修学习。在那里，我遇到了红，她是护士，我们同一个宿舍。我们喜欢到校园里闲逛，我总是喋喋不休的给她说着我在这上学时的事。我们喜欢同一棵树，会一起站在一棵花树下赞叹。我们喜欢那一池的锦鲤，常常在傍晚的时候带了鱼食去喂它们，有时也会买一盒白米饭或馒头去喂。我们甚至可以在成千上万条鱼里认出自己最喜欢的那一条。我们为了要去市郊的扬美古镇玩，跑遍了南宁市几个大的车站才找到要坐的车，而且还只能坐到半路。但大毒日头下我们还是去了，不管半路会不会有转乘的车。我们都笑着对对方说，也只有你才会跟我这么疯跑，换了别个早就不去了。更惊奇的是，我们从家里带来的衣服中，有两三件竟是一样的，不过她要穿比我大一号的。她也很爱书，喜欢跑书市淘书。一次不知怎的，她说到有一本书，看过后一直忘不了，想买一本，却一直没遇见。我闲闲的问她是什么书，没想到她说的竟是《千江有水千江月》！我惊跳起来，兴奋的嚷嚷：“我也是！我也是！”我们约定，以后不管谁看到了，都要买两本。可是，市里的几个书店去过了，谁也没买到。
    我转科到高干病房去了。那里住院的都是老干部，高级知识分子，基本上是老头老太。他们的病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基本上精神状态还比较好，有些还可以回家，比普通病房里那些卧床不起痛苦面容的病人让人轻松多了。我管了一个病人，是区新闻出版社的编辑。有一回我跟主任去查房，他说：“你们要是想要什么书可以跟我说。”我一下子想到那本书。从来没拿过病人什么东西的我，心里闹腾开了。跟病人拿东西，这有悖良心和道德，可是，我太想要那本书了！后来我决定，我跟他买。于是，我独自去查房的时候，就嚅嗫的问他了，可不可以帮我找那样一本书。他说：“你算问对人了，那本书就是我编的，交给漓江出版社出版，好久了，八十年代的事了。他们送我一本，不知还在不在，我得回家找找。”我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嗯，那就辛苦您找找了！”第二天早上查房，他哈哈的笑着拿出一本书“你的运气太好啦，还真给我找到了！”我一看，正是我梦寐以求的那本书！封面跟我原来的那本一样，不过显得有些旧，右下角还有一块一元硬币大的水渍，里面倒象从没翻过，书价只是两三块钱。我一迭声说着：“谢谢叔叔！”当我说要给他钱时，他大手一挥，又哈哈的笑道：“送给你啦，你喜欢就给你啦！反正留着我也不看了。”
     我盼着下班，好回去告诉红。下班后我抱着书兴冲冲跑回去，笑着对红说了书的来由，她也很高兴，“好！好！快看！看完借我！”兴奋之余，我有些遗憾，只弄得一本。。。
     过了不久，八月份，红是护士，只来半年，要比我早结束半年回去了。那天我坐在那里看她收拾东西，把我的书一本一本的还我，把她的东西一样一样的装好。我捧着她还我的一摞书，其中就有那本《千江有水千江月》。我抚弄了一会，递给她“这本书还是给你吧，不过已经写上了我的名字。”她接过去，看了一会，也不多说什么就收下了。红走了，我仍然会去校园里闲逛，追寻以前上学时的踪迹；也仍然会去喂锦鲤，只是心里寂寥许多。
     现在，我们偶尔会发发短信，打打电话。前几个月她刚成为一个小孩子的妈妈，我们那些一样的衣服她已经不能再穿了。不过，我们在一样的天空下，共饮一江的水，在不同的地方做着性质一样的工作，这就很好了。
     那本叫《千江有水千江月》的书，我还想再买一本，我还会留心寻找它，一直到我又可以把它捧在手上，靠着窗闲闲的翻它。

葫芦一笑

一个动人而美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