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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澹然离言说 悟悦心自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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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6 11: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愚悟者在 2007/09/22 21:35 第 1 次编辑]

澹然离言说    悟悦心自足
——《法华寺西亭夜饮》《法华寺西亭夜饮赋诗序》赏析
吴同和  
特定的社会环境、家庭影响和个人遭际注定了柳宗元必然与佛门结下不解之缘。他“自幼好佛,求其道,积三十年”,一辈子都崇尚佛学,寻求“净土”,欲入“幽玄”之境。但毕竟肉眼凡胎,故尔虽可洞察人生百态,熟读释学典籍,可是对于自身的运程吉凶,官场沉浮,却无法未卜先知。贬邵贬永贬柳,“风波一跌逝万里”,黜罚丧亲罹难,“海天愁思正茫茫”。尽管如此,他仍然希望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始终未能悟觉“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的禅机。但现实太残酷,于是,潜神佛经,移情幽远,寻求解脱。也许他没有想到,正是这些寻求,却实现了他人生的另一种价值,为后代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和文化食粮。从这个意义上看,柳宗元虽未大彻大悟,但却更为真实可信,亲切感人。     永贞元年(805)年底,柳宗元扶老携幼,一路迤逦,从邵州来到永州,因无官署可居,便寄住在龙兴寺——也许是天意——一住便是四年多。这可怜的“弼马温”终日无事,常与寺中住持重巽和尚打坐说经。重巽是天台九祖荆溪湛然的再传弟子,柳宗元对他十分仰慕,称之为“超师”,称赞他“穷其书,得其言,论其意”,为“楚之南”“善言佛”之第一人。二人甚投缘,潜移默化,其诗文作品所表现出来的思想矛盾,感情煎熬,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等种种无奈和顿悟,与重巽和尚的弘法开导不无关系。元和四年(809),作《法华寺西亭夜饮》和《法华寺西亭夜饮赋诗序》,便是一例。
元和四年某日,柳公与好友元克已等七位“天涯沦落人”在法华寺西亭夜饮,酒酣耳热之际,克己“咸命为诗”,好友们口吐珠玑,落墨成韵(可惜这些诗作无从披阅);柳宗元亦赋诗一首,且受命为序,有悲戚,有禅悦,表愤懑忧恐之意,蕴惺惺相惜之情。细细咀嚼,其味无穷。
登高望远,饮酒赋诗,差不多已成为古代文人墨客一大癖好。去国怀乡之感,伤春悲秋之情,喜怒哀乐,忧恐悲戚,俱在眼底,全在杯中,又都在笔下。法华寺可谓“净土”,柳公在其西面建一亭,“其高可以上,其远可以望”,“观物初,而游乎颢气之始”,骋目神游,随心所欲,遐思迩想,绝然远尘。这就是柳宗元孜孜以求的“梵境幽玄,义归清旷;伽蓝净土,理绝嚣尘”(《魏书•释老志》)的空灵宝地。能与同道好友在此“倾壶而醉”,“放怀吟诗”,可望暂时解脱,甚至忘我,倒是人生一大快事。盖酒中有诗,诗中有情,情中有我也。
“放怀意气排空易,落指阳春定调难。”读罢元克已等七子之诗作,序文该从何处下笔,确实是一大难事。柳公乃以“谪”一字立骨,突兀奇崛,意趣全出矣。“余既谪”,已然不幸;“间岁,元克已由柱下史亦谪焉而来”,实非偶合;而“无几何,以文从余者多萃焉”,可谓悲欣交集。“以文从余”,乃蕴惺惺相惜之意,是为欣;‘萃’于南蛮之地,虎落平阳,报国无门,实为悲也。“从余”之文人是否谪贬之人,失意之士,自然不言而喻。而序中这一“萃”字与“谪”相配,看似乖谬却又极其和谐,将柳公各种复杂情感微妙地揉合成一体:皇上昏聩,奸侫弄权,忠臣贤士全被谪贬到边鄙之地,倒成就了国之精华有“荟萃”于北漠南荒的机缘。这既是客观的描述,也是无情的嘲弄,更是诗人对宪宗皇帝不懂得惜才爱才用才,致使人才流失的含蓄指责。因“谪”而“萃”诸贤,因“萃”而“生”百感。所以说,两个极不协调的词放在文中,倒觉得和谐之至。盖言在此而意在彼,柳公含蓄深沉之高超笔法何其精妙。
接下来便以古喻今,表“七子之志”,抒谪贬之情。首先缅怀的是大难不死的赵氏孤儿赵孟(武),他相悼公后,使晋国能与诸侯各国和睦相处,某日出使郑国,留下了一段佳话。典出《左传•襄公二十七年》,原文如下:
郑伯享赵孟于垂陇,子展、伯有、子西、子产、子大叔、二子石(印段,公孙段二人字均“子石”)从。赵孟曰:“七子从君从宠武也,请皆赋以卒君贶,武亦以观七子之志。”
这段话的大意是,郑伯在垂陇设宴招待赵孟,子展等七位大臣陪客,赵孟请七人作赋言志。
为什么要用这一典故,仅仅因为子展等七子,与今天西亭夜饮人数相同,还是揣摩“克己其慕赵者”呢?其实,“慕赵者”岂止克己,夜饮的“八仙”谁不仰慕赵孟?时势造英雄,赵孟有施展才华,报效朝廷的用武之地,只可惜我们龙游浅滩,欲效古人之驰驱而不能啊!这几句话,言简而意丰,借赵孟故事抒谪贬之怨,表效忠之心,可谓曲经通幽,婉约而又深邃。
“克己其慕赵者”,“余其慕卜者”。古人之诗序书序,不胜枚举,为何选用卜子夏为《诗序》一典?须知这一笔也极有讲究。这在他元和五年(西亭夜饮的次年)所作的《愚溪诗序》可找到注脚。柳公是贬官谪吏,而贬谪的主要原因在于他“以愚触罪”,“不合于俗”。来到贬所,无所事事,唯有“放浪形骸,移情幽远”,读经论道,会友宴朋。闲暇之余,“以文墨自慰,漱涤万物,牢笼百态”,聊以排遣郁闷;但“超鸿蒙,混希夷,寂寥而莫我知也”,更多的却是无奈。于是交几个知音,喝几杯闷酒,看一轮明月,发几句牢骚,在晨钟暮鼓之中参禅悟道,有时却不免心猿意马,顾影自怜。个中三味,谁能省得?卜子夏则不然,他曾仕于鲁,作过地方长官;晚年讲学魏国西河一带,魏文侯亲咨国政,以之为师,“受子夏经艺,客段干木(魏隐士),过其庐,未尝不轼也”(《史记•魏世家》)。相形之下,柳公徒有“风雅之道”,处境命运何其乖蹇。用此典又一次将柳宗元元克己等“谪贬之士”的怨怼虚着一墨,令“同是宦游人”的好友们怆然泣下。
《法华寺西亭夜饮赋诗序》仅160字,悲欣交集,而谪贬之意,忧恐之情,均熔铸其中。言外有意,弘外有音,堪为一篇可“传于世”的佳作名篇。
如果说,《序》讲究“一字立骨”,旨在抒谪贬之怨的话,那么,《法华寺西亭夜饮》则倾力于悟禅蕴情,更为含蓄地表露了柳宗元落拓失衡的心灵世界。一文一诗,相得益彰。
值得玩味的是,“祇树夕阳亭,共倾三昧酒”有别于常建“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题破山寺后禅院》)。同样是悟禅,前者见得灰暗清冷,后者显得光明煦暖。这样写,与两人的遭际有关。柳宗元刚从京城被逐,心态尚未调适,一心想着东山再起,效命圣上,景为情驭,故景语已着上诗人主观色彩。“祇树”即祇林,为寺院之代称,夕阳之中,索寞冷寂,有似诗人心境;“三昧”,乃佛教语,有使心神平静,杂念止息的意思,是佛教的重要修行方法,然而元克己等八人“共倾三昧酒”,果然参透人生,消除杂念否?只怕是孽缘未了,只能“抽刀断水”而已。常建则不然,进士及第后四十余年才做了个小小的县尉,当时已六十开外,早把功名利禄看透,后来,他果然招王昌龄等同隐,成为方外之人。当年他入兴福寺,目之所及,耳之所闻,心之所思,似去尘缘,愉悦非常,因而眼前一切都美好。
“雾暗”两句稍见亮色,奈何夜色朦胧,雾暗月沉。尽管“月明花覆牖”,尽管亭幽水净,但同样清冷索寞,这景色,这氛围,好像有助酒兴,又好像有伤酒兴,“八仙”会饮,诚为快事,“言说”暂离,“自足”吾心,故尔很快便“既醉”了。常建当年在兴福寺看到的是“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听到的是“万簌此俱寂,但余钟磬音”,因而极为愉悦,遂悟禅机而吐禅语。如今柳宗元在法华寺所见乃“雾暗水连阶,月明华覆牖”,所闻为何物,不得而知;所感却是“莫厌樽前醉,相看未白首”了。元和四年,柳宗元36岁,尚“未白首”,自然翘望朝廷再度起用。他虽潜神佛典,但绝无剃度之意,其悟觉仅仅停留在“笑看众生相”的层面,远远未达“四大皆空”之境。因而这“相看未白首”,自然蕴有怨愁和感伤,也抱着希冀和幻想,这与后来所作的序,在情感上是一脉相承的。只是诗更为含蓄深沉,序则相对比较直露明朗。
柳宗元的诗文,早有定论,不必赘述。而这一文一韵,确乎坦露他的内心世界,文则清丽,诗则含蓄,有禅意,有悟觉,有愉悦,有哀愁,最后似达“澹然离言说,悟悦心自足”(《晨诣超师院读禅经》)之境,给后来者以多维的思考。

[附]
法华寺西亭夜饮赋诗序
柳宗元
余既谪永州,以法华浮图之西临陂地丘陵,大江连山,其高可以上,其远可以望,遂伐木为亭,以临风雨,观物初,而游乎颢气之始。间岁,无克己由柱下史亦谪焉而来。无几何,以文从余者多萃焉。是夜,会兹亭者凡八人。既醉,克己欲志是会以贻于后,咸命为诗,而授余序。
昔赵孟至于郑,赋七子以观郑志,克己其慕赵者欤?卜子夏为《诗序》,使后世知风雅之道,余其慕卜者欤?试使斯文也而传于世,庶乎其近于古矣。


法华寺西亭夜饮
柳宗元
祇树夕阳亭,共倾三昧酒。
雾暗水连阶,月明花覆牖。
莫厌樽前醉,相看未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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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6 11:5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澹然离言说 悟悦心自足

楼主若能谈些自我见解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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