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南草萋萋 于 2011-12-30 07:50 编辑
老房子的故事(二) 记得是三岁那年,父亲把我们从杭州湾的老家接到上海,住在四川北路的一条里弄里,那是一个很大的二层楼老房子,住满了人,还有两家作坊,房东开了一个打字行,大儿子打理生意,大家叫他小开,小儿子不务正业成天躲在屋里抽烟玩游戏,因为人长得瘦弱被叫做老枪,房客中有在酒店打工的保安,帽子作坊的老板,亭子间里摆小摊的大嫂,后楼小王的妈,受居住条件所限基本上不来往,见了面客气的招呼一声,背后则老枪,茶房,小开的称呼。 在我记忆中最难磨灭的是楼下厢房里的一个美丽少妇,长佻的身材,鹅蛋形的脸,穿的极合体,死了丈夫又要拖着大毛二毛两个儿子和婆母,因此不得不去做游乐场所卖茶水点心,间或还卖点色相,人们就叫她“玻璃杯”。在大家的眼里是一个操贱业的女人。 由于我母亲是这幢房子里面是心肠好而有文化的女人,玻璃杯常常主动来找她,又常常拿了笔和信笺来求我母亲写信,一来二往熟了,她常常把心里的话告诉她,母亲也常常规劝她趁年轻好好的找人结婚过正常生活.一天她兴冲冲的告诉母亲:“有人要我了”,是个很体面的先生有职业能养她和儿子,母亲为她高兴但总是隐隐的觉得前景不像她所说的那么好。后来她常常来告诉一些进程中的喜怒哀乐,这时母亲已经预见到了悲剧的来临。
秋天到了,一个傍晚“玻璃杯”要去和体面先生最后敲定了,她穿好了衣服,给我母亲看一遍,问声好吗?母亲说天凉了袖子太短当心受凉。她笑着说不要紧,只要他喜欢。说完就兴冲冲的去赴约了。 又过了很久“玻璃杯”却再也没到我家来,听说是病了,因为在那天的婚事约会中遭到了那位先生的拒绝,又气又冷的她,回家就病了,上海的房东房客都是各自为政的没人想到她,也没人关心她,突然一天早上楼下发出大哭的声音,她死了,死于没钱治病,死于最后的希望失去, 母亲买了香烛纸钱叫我去她灵前叩一个头,幼小的我捧了香烛走进杂乱无章的屋子看到的是她的遗体,她年老的婆婆坐在她床前痛哭。叩了头出来时,她的两个孩子大毛二毛呆呆的依在门上,平日大毛老是欺侮我,而这时大毛很懂事的看着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浮光掠影,时间在漫长的岁月中消逝,后来我们家搬到老城厢,父亲的店还在四川路上,还常常看到这些老邻居,而我则再也看不到他们了,这里有我最初的社交,最早的朋友们,长根,金根,阿狗,小妹,小王,还有最愿意为我效劳的京康。但最让我忘不了的是“玻璃杯”,当生存的最后希望和生活的最低线都失去的时候能不病吗?不死吗?阿姨,让我亲切的叫你一声。你在天之灵安息吧。人生本来就是劫难,你能在红颜犹存时离去,也是上帝的恩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