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年代的歌声】你的身影，你的歌声——《乡恋》的记忆

沈水闲人

    1980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和独身宿舍的几个哥们儿顶着严寒走出宿舍，去公司的独身宿舍“青年宫”看电视。那时候我们厂的独身宿舍还没有电视，公司有。“青年宫”是文革初期为迎接来自阿尔巴尼亚的实习人员建起来的，在那个年代看来很是漂亮。
    中美建交后，美国佬文化的大门被大陆文化部门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道缝隙，惹得大陆青年人（包括我）像一群亢奋的公鸡。电视连续剧《大西洋底来的人》正在热播，剧中迈克戴的眼镜——“迈克镜”，成为青年人（不包括我）赶时髦的首选装饰品，于是乎假货、滥货充斥市场。走在街上，满眼是戴着假“迈克镜”的小青年。最令人忍俊不禁的是，镜片上的商标也舍不得撕下来，那商标贴在镜片的边缘处还好，贴在离镜片中心近的就有意思了，因为它遮挡视线是不言而喻的。但那也不撕，坚决不撕！
    这一天我们就是去看《大西洋底来的人》。走进电视室，里面乱哄哄地挤满了人。还没有开播，屏幕上是乱糟糟的雪花和新闻。我和哥们儿好容易找个旮旯坐下来，吃力地看着那台离我们至少也有6米远的黑白电视机。
    突然，出现了片名：《三峡的传说》——屋里一片失望的叹息和叫骂。
    但我却被吸引住了，是片头的男声二重唱吸引了我。屏幕上，风光旖旎的三峡展现在我的眼前——
    风啊，你微微地吹吧
    船啊，你慢慢地走吧
    让那不尽的长江水
    在我的心上流
    掀起爱的波浪
    激起美的遐想
    啊，轻轻地叫一声
    啊，轻轻地叫一声
    你好啊，峡江
    你好啊，峡江
    你好啊，峡江，峡江
    好美的旋律，好华彩的前奏，好丰满的和声！我伸直了脖子贪婪地听，认真地看——滚它的《大西洋底来的人》吧……
    这是一部电视风光片，拍得抒情而别致。片子借鉴了故事片的某些元素，出现了一个古代装束的美人。接着，李谷一那带着浓浓的乡愁的歌声出现了，随着李谷一歌声的出现，屋里静了下来。大腕就是大腕，有面子。
    你的身影
    你的歌声
    永远印在我的心中
    昨天虽已消逝
    分别难相逢
    怎能忘记你的一片深情
    屋里很静很静。我敢说，不论懂不懂音乐，大家都被李谷一的歌声所感染。听惯了她那明丽的《边疆的泉水清又纯》，今天突然听到她含着嗓音唱歌，大家既惊讶又惊喜。一个女工小声说，怎么跟说悄悄话似的……
    如果这个女工在音乐学院的声乐老师面前说了这句话，那位老师该是多么的欣慰和惊喜，因为她在无意中，极其形象地道出了掌握“气声”发声的捷径所在！
    歌声在继续——
    我的情爱，我的美梦
    永远留在你的怀中
    明天就要来临
    却难得和你相逢
    只有风儿送去我的深情
    Hm……
    啦……
    曲子本身并不复杂，单体结构，重复行进，在结束句上以主音完成大调的最终解决；四个乐句每句的第一乐节均为切分音，形成了波浪式的旋律起伏，为演唱者提供了情感叙述上的节奏基调。要命的是，李谷一没有满足于作曲家张丕基提供的丰富元素，向自己挑战，向几十年来在中国大陆形成的歌风挑战，第一个把用“气声”演唱引入大陆的乐坛！
    1980年是农历庚申年，换句话说，是李谷一的本命年（本命年不好过），她在自己36岁的时候，在中国乐坛掀起了轩然大波！
    有必要把1980年与文化有关的大事进行一下简要的回顾——
    这一年，邮电部发行了一枚不太引人注目的面值为8分的邮票，邮票为凸版印刷，一只憨容可鞠的猴子向着属于自己的年份瞪着眼睛。谁也没有（也不可能）预见到这只猴子在10年、20年后的身价！
    春节前夕，中央电视台播出了9集电视连续剧《敌营十八年》，讲述一位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潜伏在敌军内部与敌人周旋的故事。这是我国电视荧屏上的第一部国产电视连续剧，片子播出后立即风靡全国，同时，也有人批评它情节惊险离奇，是“资本主义精神污染”。它的剧情大部分人已经忘记，但剧中那首主题歌《曙光在前头》（似乎是关贵敏演唱）流传了许多年。
    在城市里，一群人围着一台电视机的情景十分常见，这个时候的电视机大多是9英寸或14英寸的黑白电视。上一年底开始播映的日本动画片《铁臂阿童木》是此时孩子们放学后最急切的期盼。“穿过辽阔太空，绕过遥远群星，来吧，阿童木，爱科学的好少年”的歌声响彻大街小巷，“十万马力、七大神力”的阿童木成为中国儿童心中的二维偶像。
    在首都，北京人艺恢复排演老舍的名剧《茶馆》，北京城万人空巷，掀起一股《茶馆》热。随后，《茶馆》到欧洲和日本巡回演出，获得极大成功。这是中国话剧第一次登上国际舞台。
    这一时期，电影《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在青年人中引起了强烈反响，影片开启了人们正视人性，讴歌爱情的时期，片中吟唱爱情的主题曲风行一时。
    在新影厂拍摄的纪录片《莫让年华付水流》中，爱情成为重要的主题。
    这一年上映的故事片《庐山恋》轰动一时，片中女主角新颖的时装，成为年轻人谈论的话题。而由朱逢博在影片中演唱的插曲“大雁啊，大雁，当春天来到的时候……”也在青年当中广为传唱。
    这一年，年轻人最喜爱的歌曲中，有一首是音乐家谷建芬创作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歌中充满对美好生活的赞美和对二十年后新生活的期盼……
    李谷一就是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演唱了《乡恋》。
    巨大的争议铺天盖地而来——
    有人质问：《乡恋》宣扬了什么？
    有人目测了李谷一演唱时距离麦克风的距离——太近！
    有人统计了李谷一演唱时的换气次数——太多！
    有人对用打击乐器伴奏提出质疑——像爵士乐！
    文化部门的一位官员说：李谷一再这样唱，就别想唱了……
    有人得出结论：李谷一严重地模仿了西方和港台的黄色唱法！
    2005年的大年初一晚上，中学时几个文艺队的哥们儿在我家听《黑鸭子组合》的音碟。当听到《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中的“啊——夜色多么好……”时，一个哥们儿说：这几个丫头，真会处理！我说是啊，连换气都成了歌曲本身的一部分——可这三个丫头是否还记得，她们如今潇洒自如地运用的“气声”，是李谷一在1980年打下的江山？
    令一些人谈虎色变般的“气声”到底是什么？今天，你随便在音乐学院门口拦住一个小丫头问问她，她会告诉你：“就是在保持一定的气息支持、声带仍持部分张力状态下的漏气，是一种使发音更具美感的技巧……”
    但在1980年，李谷一和《乡恋》却因使用了“气声”这一演唱技巧而陷入了困境。
    但这毕竟不是四年前了，江青等人也只能在秦城监狱里，伴着孤灯回忆自己最美好的年代；曾经给中华民族带来深重灾难的“极左”思潮，再也不可能震慑住已经嗅到了春天气息的人们。
    反击开始了。
    李谷一每到一处演唱，全场观众便有节奏地齐声高喊：唱《乡恋》、唱《乡恋》！
    一位语文女教师在给一个媒体的信中写道：如果具有5千年文明史的国度，连一首《乡恋》都不能容忍，那我们这个民族还有什么希望？
    远在上海的朱逢博没发表什么言论，她以一个艺术家的品格和海派人的特有气质支持自己的同行——将《乡恋》放进自己的演出节目单！
    “南朱北李”心心相印。
    “南朱北李”遥相呼应。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以摧残和异化真善美为最终目标的“极左”思潮，在强大的民心、民意面前，心有不甘地败下阵来。
    3年后，在中央电视台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上，李谷一第一个登台，演唱了《乡恋》。之后，又一连演唱了6首歌曲。
    《乡恋》为中国流行音乐赶超港台、和国际流行音乐接轨，勇敢地迈出了坚定的一步。
    2002年，在人民大会堂，在一台大陆最高级别的音乐会上，李谷一演唱了《乡恋》。这次音乐会的曲目，都是各个时期的标志性作品。我记得，当时中共中央政治局的全体在京常委悉数到场。权威意识形态也承认了《乡恋》在新时期中国音乐发展道路上的历史地位！
    “再过十年、二十年，只要我还能唱，还能走，我还会再上舞台......”这是李谷一含着泪，在中央电视台音画时尚节目即将结束时说的话。
    我们期待着你，李谷一。
    期待着——你的身影，你的歌声……

沈水闲人

你的身影，你的歌声……

骨头

[这个贴子最后由骨头在 2007/10/03 23:55 第 1 次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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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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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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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头

[这个贴子最后由骨头在 2007/10/03 23:42 第 1 次编辑]

[color=#8A2BE2]     呵，读书笔记！
    一帖回两帖！汗~
    先生这文章真好！比我今天下午读的什么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纯真年代的歌声】在水一方
    从这个帖子的开头看来，先生是个“懒人”，因为“懒人”都有很高明的办法，使自己节省力气、节省时间、提高工作效率、创造更高的价值。这点骨头可万万不如，我除了走路的时候自我感觉比别人快点儿，其他所有的，所有我都比别人慢，比如看帖子吧，大家一分钟就能看完的内容，我三五分钟还不一定能看完！所以我的见识提高的很慢。这不能说明我就是个勤快的人，其实在很多事情上我更懒，这个就是懒得动手的问题了：以前给自己定的什么练习五笔啦、什么写日记啦、什么….都不过是一时兴起，过几天就忘到脑后了；甚至有时候连吃饭都懒的吃，呵呵！
    可惜您所提到的书除了金庸看了一遍，那还是为了玩西路的MUD了解游戏中的人物才想起来读的，也不过一遍罢了，最近在家闲的无聊，上网又贵，所以就又在电脑上把《书剑恩仇录》、《飞狐外传》和《雪山飞狐》看了一遍，其他的还没看。汗…
    再往下读，琼瑶，恩！这个听说过，但是他的书没看过，什么还珠格格电视剧都三部了（我记得是三部，不知道对不对），但我一部都没看完过，看不下去，没意思。个人意见，如有不妥勿怪，我知道琼瑶迷很多！怕！
    往下看：《四书五经》都出来了，汗，琼瑶真厉害。看来她老人家的书也应该看看了，不知道《鬼丈夫》是不是她的作品，有待查证！
    《在水一方》不知道听过没！但想能让先生把她和《再见炊烟》放在一起，而且以她为题，不用看文字想来也不错。因为《再见炊烟》毕竟是我喜欢的歌曲！
引：
   一个女孩子对我说，唱起《在水一方》至少会在一瞬间对爱情又产生了希望……
   一个男孩子对我说，唱起《在水一方》就会想起自己的初恋……
   一 个写诗的男孩子对我说，一听到这首歌，就好像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一个女孩子在等着我……
    呵，等我听了再看这句话。
    看完就知道这个什么《在水一方》该下！但对我来说还不如读文章的好！
2007/10/3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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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身影，你的歌声——《乡恋》的记忆
    太美了，真的！看了先生的文字，不用听歌就感觉到了美妙的音乐在耳边萦绕！
    真的，我从上次看到先生的《满腔惆怅 无限感慨——走进王立平的音乐红楼》就感觉到了音乐的美、简直太美了，到现在为止还只是从文字中看到音乐美。我这两天把《葬花吟、聪明累、红豆曲、题帕三绝、紫菱洲歌、秋窗风雨夕和好了歌》连续的循环播放着听，但是怎么听都听不出来先生所说的效果来，可能是我天生与音乐无缘吧！汗颜！
    但是，幸运的是我听《葬花吟》时不是以前的“一片茫然”了，稍微有点“动心”（先用这两个词吧）！不知道为什么，也说不出所以然。“葬花吟”早就听过，也早就下载了，但是只能说因为喜欢雪芹的《葬花吟》、王立平的旋律，当然还有那谁的声音！就像有很长一段时间一天到晚，只要坐到电脑跟前必打开在这个论坛上下载的《古茶》、《相见欢》一样，到现在这两首歌还是我必听的歌曲里排第一第二位（当然除了这两天），只要打开播放器就能听到。在网吧则到论坛直接听，真的如痴入醉，04年吧，好像是的，那时候 “魔兽世界”还没在国内公测，后来“魔兽世界”公测了，就把游戏的音乐关掉，专门听这两首（打破了我上网不听歌的习惯），到现在看到有人玩“魔兽世界”还总是《古茶》的旋律在耳边回荡！
    呵呵，上学时语文成绩一直不怎么样，可能就是作文总跑题吧！说着说着连我的游戏历史都要唠叨出来了…
    《古茶》好像就是我们琴版的那个谁的“原创”作品吧！？反正我是不交版费的，俩字“没钱”，嘿嘿！
    《相见欢》是琴版的那个谁发的帖子里收录的！
    我记性一直不怎么样，不记得了！还希望知情者提示一二！先谢谢了！
    先生所说的《相恋》好像有点印象，但是我听歌很少记歌名，我电脑上也没下载，暂时不知道以前到底听过没。但先生在《在水一方》中所说的邓丽君的《又见炊烟》也是我的常听歌之一，当然是我在听歌的时候啦，因为一般情况下我是不听歌的！
    那个《庐山恋》我还有点印象，虽然没看过电影，但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介绍，得知现在庐山电影院还播放着呢，说是播放次数居世界第一（不知道记的清楚不）。
    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没看过，也没听说过（我上网从来不看电影，2003年的时候在网吧看了《倩女幽魂》，与其说是看，还不如说是听的确切！）。
    李谷一的歌到是听过，好像听的是什么美声还是什么唱法，把我听的一头雾水，从那以后就把这个人从我的脑海中给格式化了！知道她是位有名的歌唱家，但是就因为她的美声把我这音乐白痴给关在了她的门外，但是我有个原则：只认歌曲不认人，哈哈！
    看了先生的《相恋》介绍，感觉应该把《相恋》下下来。仔细听听！
2007/10/3   20:09
附：
    下载    李谷一的《相恋》、邓丽君《在水一方》
    先生注意：“%5B原创%5D【纯真年代的歌声】在水一方%20@%20”和“【纯真年代的歌声】你的身影，你的歌声——《乡恋》的记忆%20@%20”的区别，这是论坛原创和非原创的区别，您的《你的身影，你的歌声》好像就不在原创的氛围内了，请注意你的版权。
    哈哈，上次先生说想办法让我能看到您的文章，不知有没在网上的呢？！要是没在网上，就请告诉我您在哪儿发表过，我自己想办法看，千万不要为了我而劳累啊；要是在网上请帖出网址就可以了！先谢了！

摘抄：
    汪国真——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
《秦风》中的《jiān蒹jiā葭》——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sù溯huí洄从之，   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   白露未xī晞。
   所谓伊人，   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   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   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   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   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沚。

沈水闲人

下面引用由骨头在 2007/10/03 23:36 发表的内容：
    呵，读书笔记！
    一帖回两帖！汗~
    先生这文章真好！比我今天下午读的什么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纯真年代的歌声】在水一方
...

    我也两帖一起回－－先谢谢你上传的歌曲！很好。
    我个人的意见，骨头应该系统地、慢慢地读几本书。先把《红楼梦》读了吧。读完它，你自己就会知道下一本该读什么了。试试？
    音乐的感知不是强求的东西，也不能谁听了某些曲子就激动起来，感想一大堆，是不是？这没有什么。重要的是你被它感动了，这就够了。
    具体到红楼梦，因为你没有细读过，所以不可能有我所描述的那样的感觉。读进去才会有的。呵呵。另外，这和一个的个人性格、阅历、文化素质以及偏好都有关系的。我认识许多作家，他们都没有把红楼梦读完一遍，你看，多有意思？许多共产党人的大领导，也没有把《资本论》读完，照样搞革命嘛！哈哈！
    当然，最好能够多读书，读好书，它会使你终身受益。
    不说了，有点像年轻人最讨厌的老师训人了。哈哈！
    李谷一是民族的唱法，当然，她在有些歌曲中揉进了通俗歌曲的发声等元素，但基本还是民族的。她的歌曲并不是非常的具有艺术上的美感，重要的是她敢于把在当时没人敢用的“气声”引进大陆，意义重大。
    先说到这里吧，有时间再聊。
    再一次谢谢你的回复！
   

骨头

受教了！
夜深了，休息吧！

深绿

感受先生的文字

沈水闲人

问好深绿！
多谢关注！

深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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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卖云烟

艺术人生李谷一的那期做的很好看。几年前的事情了，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沈水闲人

下面引用由货卖云烟在 2007/10/06 16:20 发表的内容：
艺术人生李谷一的那期做的很好看。几年前的事情了，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问好云烟！
    《乡恋》的意义就在于李谷一用她的“气声”拉开了对外融合的汲取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