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我心目中的一座山

铁马冰河1

      我对山的理解，源于四岁时的一段往事，依稀记得忽有一日，父亲说要领我上山去玩。听罢此话我竟半晌发愣。尽管那时家住钱王词，距离山也就是一箭之遥，但对于身为军人的父亲，留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只有那早出晚归的身影以及且敬又怕的眼神。每当别人家的孩子欢呼雀跃的扑向父亲怀抱里的时候，我却只能躲在角落里，怯生生的望着他。平时连笑容都难得一见的父亲，竟然主动提出要带我上山去玩，这是多么奢侈啊！至今五十年过去，整个过程早已模糊，只记住了父亲如山一般的伟岸身躯、如山一般温暖的怀抱、还有就是山——这个一生都无法从记忆中抹去的名词。
     父亲不苟言笑，脸上总是挂着山一般的峻峭的神情。“不准说谎、不准说脏话、不准浪费、更不准逃学……”无数个“不准”陪伴着我度过了我的童年时光。每当看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的时候，总会把剧中的孙海英与父亲等同起来，直到我十岁那年，一件偶然的事情才使我对父亲有了新的理解。1962年，我们全家也与全国人民一样，终日三餐稀粥，处在饥肠辘辘之中。那时父亲所在部队正处海防前线，为了粉碎蒋介石反攻大陆的叫嚣，部队严格限制军人回家吃饭。（怕军人把口粮转给家属，影响了部队的战斗力）有天夜里，父亲带着一身的疲惫进了家门，就在我像往常一样躲开准备睡觉的时候，父亲把我叫住，从军大衣里掏出了一个饭盒递了过来。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盒微带着父亲体温的白米饭。瞬时间，我的眼睛发直，略迟疑了一下接过来，狼吞虎咽一扫而空。饭罢，父亲轻轻的摸了一下我的头，“去睡吧！”转而便进入了他的房里。直到夜里朦胧中，听见母亲埋怨父亲为啥不吃晚饭，父亲用“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的话回答时，这时才明白，我吃得是父亲饿着肚子省下来的晚饭。
     父亲以一种深含的方式表露着他对孩子独特的爱，从此我真正理解了山并不总是伟岸和险峻，他也有柔情的一面。
     转眼到了17岁，如同其它军人的后代一样，我就要参军去了。父亲在百忙中赶回家来，拿起我刚发来的军装在我身上比试着。“军装有些长”父亲皱了皱眉头对正在灯下为我打点行装的母亲说。“过会儿我给他收上去一些”母亲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忙碌。“我来吧”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抽屉里寻出针线来。望着父亲那双粗大的、摸惯了枪杆子的大手飞针走线，我几乎惊讶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大一会，我便穿上了合身的新军装站在了父亲的面前。“嗯！有点像个兵样了，”父亲给我正了正帽沿。“儿子！你就要走了，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父亲顿了顿又接着说：“当兵，就要当一个好兵，别忘了我和你爷爷都穿过这身军装，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对的起它。“从父亲殷切的嘱咐中，我再次读到了他眼神中的那山一般的父爱。
     父亲极少提及自己的历史，只有从母亲的嘴里我们才能一鳞半爪的知道一些。据母亲说，在战争岁月里，父亲几次死里逃生但却毫发无损。济南战役中，其所在的重机枪连负责掩护部队攻城，敌人的火力如水泼一般撒在我方重机枪架设的屋檐上，机枪手们连续中弹一个个从屋檐上滚下来，最后父亲亲自上去了。聪明的他并没有直接把头盲目露出来，而是侧着身子借着屋檐的掩护，用一只手扣动着重机枪的扳机，火舌一般的子弹怒吼着向敌人扫去，直至战斗结束。有次趁父亲高兴时我问他：“你不露头、那怎么瞄准啊？”他得意的说：“那是我聪明，重机枪都是事先测算好射距并锁定目标的，只要扣动扳机，它就会自动地做扇面扫射……”我接着又问：“当时距离敌人有多远？”“也就是百十来米吧，”父亲比划着对面干休所那栋办公楼淡淡的一笑。一百米的距离、双方重机枪互射，这该需要什么样的勇气？望着窗外的那栋办公楼，我的背上冒着丝丝凉气。“还有更神奇的呢，”母亲插嘴进来。“淮海战役中，敌人的一发重炮弹就落在你们父亲身后，巧的是竟然没有爆炸，如果真的炸了，肯定是尸骨无存，那也就没有你们了。”听罢母亲的这番话，全家哈哈的大笑起来。
     笑声中，父亲那已佝偻的腰板又挺得笔直，我似乎看到了他那山一般的钢铁意志。
     父亲也是个极其豁达的人，每当我们提及其文革后遭遇的种种不公时，他常说的那句话就是：“我们村里一起参加革命的有30多人，或者阵亡、或者负伤，目前健在的只剩我一个，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短短数语，体现了一个老兵如山一般博大的胸怀。
     如今，父亲已步入耄耋之年，耳聋眼花、步履蹒跚，英武早已不复，但他永远是耸立在我心里的一座山。

潮起潮落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正是父亲的坚毅与豁达影响着儿女!
虽然和铁马老师交谈不太多,但是您的博学、坚毅与豁达使我由衷的敬重，向可亲可敬的两代军人致敬吧!

无与说

感受铁马冰河老师文字里深深地父爱之情，既感动又欣慰。父爱总是深沉地埋在言语行为里，少年时能体会到父爱的人并不多，当我们逐渐成熟长大，当我们成为父母，我们才会更加理解父爱和母爱。
冰河老师的文章，情深意浓，读来令人感动和敬佩。祝福您的老父亲健康长寿！

谢谢冰河老师的好文章。

田埂上的歌者

下面引用由铁马冰河1在 2007/09/08 10:10 发表的内容：
      我对山的理解，源于四岁时的一段往事，依稀记得忽有一日，父亲说要领我上山去玩。听罢此话我竟半晌发愣。尽管那时家住钱王词，距离山也就是一箭之遥，但对于身为军人的父亲，留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只有那早 ...

一种深沉厚重的爱!当我们也有一天老去,这种感觉这种爱会越来越清晰,因为曾经的疼爱曾经的叮咛曾经的鼓励总会响在耳畔!

凝月无语

父爱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