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清明，写给陌生母亲的信

天云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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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清明来了，是祭亲人的时候。这样的日子上坟祭祀亲人许多许多次，也包括祭祀母亲您。
    母亲，您之于我是个陌生的人，其角色地位是儿子从别人的母亲身上看出来的，抽象出来的，具体地说，是空白。我，之于您，母亲，也近于空白，可以说是了无。
    我是母亲您的儿子，永远的真实。可我不认识您，您也应该不认识我。我们是陌生的两人，是两重地界的陌生人。
    您决心离开我的时候，我的记忆离形成还早，那时，您割舍不开的儿子我还没有吃够奶。六七个月大小的我，一朝醒来，母亲您就在另一个世界了，正用一双是悔恨还是挂念的泪眼悲伤的看着您再也无法回到的这个世界上的襁褓儿子，还有别的亲人。
    当您经过几天的剧烈斗争，最后痛心抉择的时候，您还是很犹豫的。要不然，您怎么会给我喂上最后一口奶，还给我挤一些在身上呢？您是多么希望您留给儿子的奶水是我永远的食粮，无论多么饥荒都不能使我受到食不裹腹的侵扰。您是多么希望那最后一次的哺育能使我健康长大。作为母亲，您多么希望最后一次的抚育是永远不止的行为。可是，事实是残酷的，您走了，一切都没有因您的愿望而存在。无休止的阶级斗争还在伟大的空音中排山倒海的继续，饥饿很快就降临到了我的身上，我真的象根无根的草一样在风雨中飘摇。我过早地过上了食不裹腹的日子。
    您走得很不情愿，当您离开家的时候，您是一步一回头，走了又回来，给孩子们理理被单，残弱的双手在孩子的脸上抚了再抚。虽然，可恶的鸡鸣声再三催促您上路，您还是没有勇气毅然离开这个眼看就要破败的家。是您再三眷恋孩子的行动，惊动了姐姐。本不懂事的姐姐突然来了灵感，很惊异的问您在干啥。您闪闪烁烁着，用一句肚子不舒服想上厕所的话才把女儿诓着。孩子毕竟是孩子，姐姐就这么让您骗了，您看她睡着，终于下定最后决心，咬着牙，狠心的离开了家，走向了一条不归之路。
    屋后不是一条平坦的大道。您害怕走门前的大道，那样会惊动人的。天蒙蒙亮的时候，您出门了，从屋后的那片荆棘林穿过。那时那些长满刺的杂芜是个什么凶残的样子，儿子我不知道，后来我发现在春夏之季它们是密不透风的网，长长的刺尖如密密的钢刀交织。您，我的母亲，事实上您就是从它们的网中痛苦的爬过去的。虽然没有人能看到您上路的过程，可那满身的断刺和血糊糊的身躯是多么有力的证据。当您爬过那片荆棘丛林的时候，您有过后悔有过呻吟有过心灵的呼唤没有？亲爱的母亲，我多么想知道您当时痛苦又愤怒的心情下，绝望前的丝丝游言，究竟吐出的是什么样的语词，哪怕只有一个痛苦的“啊”字，儿子今天出很满意，虽然一定会痛不欲生，可毕竟是您的声音振动了我的耳膜。很遗憾，我不能听见，永远不能听到。
    当您的血从破裂的血管里渗出的时候，当它又把沿途的泥土和野草染红的时候，天空没有什么贡献给您，对于一个绝望无助的善良的年轻妇女，老天爷没有办法，只有选择沉默再沉默，沉默到把自己灿烂的容颜阴沉再阴沉。它知道，在人定胜天的疯子面前，它无能为力。它是唯一见过您从生到灭的见证者。我感谢天，感谢它在您生命的最后时刻，给您唱了支挽歌。您手中那个绳子，您没有因为一路的痛苦难耐，而放弃。您心里有愿望是那么地强烈，希望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一家的平安，哪怕是暂时的。或许，这就是您毅然选择死亡的最有力的理由。颤颤微微地爬上那颗斜生的小树，把自己挂在它上面的那个瞬间，您的心情又是怎样呢？人在死亡的最后关头，应该有许多的心愿和想法，甚至还有后悔。估计，您没有后悔，有种对无休止的武斗说“永别”的畅快。是啊，那无休止的武斗不只是对肉体的折磨，是在疯一样的扭曲人性，是一群疯子在与魔鬼一起折磨人间的正义、扭曲人间的真善美。您应该有一种希望吧，母亲。是不是，多么希望再看看孩子们，再给我喂一次奶。应该是的，我相信是的，因为您是一个仁慈的母亲，是一个血肉丰满的母亲。您应该还有一种希望，希望您的生命的终结，是一家苦难的终结。您走了，没有一个人为您送行，没有一个人为您唏嘘叹息，连一个刽子手都没有。母亲，您就这样含着万分的人间痛恨走了，在一个特殊的据说红色的岁月里，不因为什么地用一根不长的破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结束了与亲人本该很长的恩爱岁月。您走了，上天不忍心，偶起一阵风用您的长发遮住您绝望的脸和那双不甘心闭着的眼。
    您的愿望是好的，可事实上不是这样。灾难并没有因为您的去世而终结，悲剧还在人间疯狂的演绎，苦难还在人间继续，万寿无疆的歌谣还在肆意的传唱。我们，不是靠什么特别的恩惠生存下来，而是靠父亲坚韧和执着守护幸存。因此，我们没有忘记您的生养之恩，更不能忘记父亲绝对的伟大。说父亲伟大，不是出于一种亲情的自私，而是站在一个非常客观的角度丈量父亲一生的足迹得出的结论。他不像其他父亲那样自私，在最困难的日子里，他也没有放弃做人的准则。这就是父亲。我想，您是很了解他的。在饥饿的年代，父亲没有在金钱面前低头，把我转手给人。他说得多好：“我能活着，他就能活着。”就是这样的坚韧，父亲把我们带出了人间的死亡谷。
    母亲，当我长大的时候，试作让您的英容笑貌展现在我的眼前，费了许多周折想找出您过去的照片，可是我失败了。经过那些年月，您不多的几张相片被人遗忘的抛弃了。这样，您就一直陌生在我的脑海里。那年，我还相信灵魂存在的时候，在七月半给您写一封长信夹在纸钱里烧给您，希望您如信中所言，在晚上在我梦里给我一个认识您的机会。您没有出现，您永远的关闭着那扇母子想见的大门。那时，我恨您。因为我好想知道自己母亲的模样。人们都说您漂亮，您很有知识分子的气质，我就是想知道人们常常夸赞的母亲的真实样子。其实您的容貌就是丑陋不堪，儿子也不会后悔见到您，您是我心中永远美丽的母亲。可我的愿望落空，您拒绝让我认识。
    又是许多年过去了，您仍然与我陌生。我知道，这辈子母子永远不能认识，将陌生到我生命化为云烟还将陌生。又是清明相思时，前天出门前，异地的儿子没有忘记给您和父亲、爷爷他们烧一把纸，虽然家乡有亲人为您们上坟。知道这些行动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作为一种哀思寄托方式，儿子只有如此，无以他法。
    母亲，陌生的母亲，我不知道有没有亡灵的存在。您没有养育过我，谈不出您我的种种事迹，可儿子一直没有忘记您。我希望有亡灵存在，希望您来到我的睡梦里，让我见见您，让我面着您跪着叫您一声：妈!
    此刻，儿子只有一个愿望：我焚一柱柱香，愿风卷一轴过去，抹去您绝望和痛苦，展您一时健康的容颜。
    母亲，泉下安宁!!

                                 您的陌生的儿子 清明节 敬上

                                    2007/4/4 凌晨 01：00 AM

乱发当风

不会陌生,那是生命的印迹,
即使沉入沦回千百遍也不能抹去.
无论她重生以何种形态,于哪颗星球,
她爱自己的孩子,永远永远.

绿云清筝

九泉之下的母亲不会孤独，因为有你的爱永远陪伴着她！ 祝她在天堂永远平安！

淡月咏梅

感动。。。
爱一代一代永相随。。。

流浪之鸿

情深深，泪蒙蒙~~~无语问天天不语，思念成灰~~~题外话——好文字，严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