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立冬夜，我们听相声

罗黎

立冬夜，我们听相声  
作者: 弱酸
　

　　（1） 序：华都西餐厅

　　上一次全球性停水停电　带来了
　　皮肤病的流行　和人口的繁衍
　　好在蜡烛脱销以后　膨胀的热量
　　融化了两极的冰川
　　美丽的新世界　水世界　巨大的镜面
　　无论何时　总会反射着某一角度的光线
　　黑暗成为历史　每个人开始感恩
　　光明与淡水盛大的重返
　　并噙着热泪祈福　治愈瘟疫一样蔓延的　失眠

　　睡裙成为晚礼服　晚礼服出现在白天
　　黑市秘密流通着安眠剂　咖啡成为违禁品
　　夜总会改名总工会　夜郎城改称不夜城
　　夜壶统称小便器　夜景　从此意味着光景
　
　　姑娘的茉莉花盆　从阳台上掉下漂走
　　骑着海豚的邮差　抛给她啤酒瓶包装的快递
　　
　　街上的路灯柱爬满了孩子　练习着规定动作的跳水
　　台阶前少妇在训练宠物游泳　每三次蹬腿一次呼吸
　　
　　出租车司机改行作了船夫　用远逊于往常的
　　反应和速度　划动着双桨
　　陆军全部并入海军　与防暴警察一起
　　借助高压水龙头排水　并建筑堤防

　　大公司的主营转向　市面上出现新的名牌　
　　米其林游泳圈　梅赛德丝浴缸
　　幼稚园里　人们在成群结队地观摩
　　一张劳斯莱斯天使床上
　　一个婴儿　使不可能成为可能
　　象回到子宫般　进入梦乡
　　
　　阿拉伯人怀念着古代的沙漠和石油
　　穆斯林开始憧憬起日落后的夜课
　　教堂里传来了改良版的福音：
　　“不要光　于是世界上便没有了光”
　　吉普赛歌手坐在木盆里低唱：
　　“春天　万物复生　诗人死亡”

　　（2）段子一：孔子七十三贤人

　　哗哗响的拉浪草原　呈河流状飘散的飞絮
　　雾霭中的胶林　树隐秘的肚脐
　　硕大的蜥蜴象疯子一样横穿马路
　　蜗牛　在跑道上留下了涎迹
　　鱼游动　戛然而止
　　鸟隐没　倏忽飞起

　　一本薄的书　一部长的电影　
　　一支断续的乐曲　一段分行的相声

　　一场失败的球赛　一段流产的旅程
　　一起未遂的政变　一次别国的战争

　　一次断腿　一次胃出血
　　一匹马的殉葬　一只山羊的牺牲

　　一个先辈的死亡　一个私生子的出生
　　一个女人　还有另一个女人

　　她让我忧伤　万物使我成长
　　三只毛毛虫并行　
　　必定有一只　是我的师承
　　沙教会放弃　水说服遗忘　　　　
　　
　　（3） 过场：后台

　　“给我一支烟，最好是made in Taiwan”
　　然后我告诉你关于火车站的20个判断
　　
　　自然的负片　天籁的B面
　　城市的边缘　乡村的明天
　　
　　毒品的起源　伪钞的乐园
　　黄牛党公开叫贩　人蛇组织着旅游团

　　警察与小偷在此达成谅解备忘录
　　流莺与皮条客展开新一轮贸易谈判
　　
　　盗版图书的集散地　公用电话的四季展
　　艾滋病人的疗养院　露宿者的总统套间
　　
　　地下社会的据点　地上社会的梦魇
　　与此同时　它是
　　默片的高潮段　相遇问题的文案
　　爱情的终站　和朝圣的起点
　　　　　　
　　（4）段子二：我的老子（上）

　　我多爱这图书馆啊　阳光象孩子的脚丫
　　翻越过不苟言笑的窗格
　　光柱里飘浮着金粉　漫不经心仰泳着的
　　飞虫与微尘
　　空气中混合着佛手柑　混合着檀香
　　寂静中传来了圣歌　传来梵唱
　　在慵懒的小寐里　我的梦
　　与博尔赫斯的梦在花园里相遇
　　时而晦暗　时而清晰　有时
　　我是莱布尼茨　是老聃
　　主持着下午茶　调停
　　狷狂的敖之　和谨慎的适之
　　安抚诚惶诚恐的　阿倍仲麻吕
　　我在书架间逼仄的走廊游走　会同所有知足的魂灵
　　及一只聪颖的鼠　一头儒雅的猪
　　在白银的窗前　视若无睹
　　一个心不在焉的少年　手捧普鲁斯特
　　凝视着与他同名的少女　那个下午
　　河流在入海口断流　风在花瓣前平息
　　呼吸　在归来的一刻　停止

　　但是蠹鱼忽然停下脚步　飞蛾面色煞白
　　蜘蛛起身直立　壁虎侧耳倾听
　　对于地震和陨石雨　他们一直是胆怯的先知
　　而后　文化与建筑部门终于将预言译成了官方文件：
　　图书馆是一座危楼　立即搬迁

　　多少个暗夜里一道裂缝象常春藤般生长和攀缘
　　而我后来看到的是人们盯着我满含痛心和愠怒的双眼
　　不错　我读人类史时几乎在阅览室冻僵
　　曾经在地板上摩擦着双脚取暖　据说
　　我的诚意同时还感动了墙体和地基
　　上一个冬天　我只知道我比往年更早地磨破了一双鞋
　　但据他们说　我蓄谋毁掉了整个国家图书馆
　
　（5） 段子二：我的老子（下）

　　在天上的父　愿你的国降临
　　降临在我漫长无比的青春期
　　象长机　带领着僚机
　　在蓝天上用喷气写下字母
　　象飞艇的影子
　　覆盖过足球场的草皮

　　请你降临
　　象泳池边黑脸的教练
　　象掷向我愤怒的粉笔
　　象人墙外递给我矿泉水的警察
　　象甘蔗地里目送我逃窜的农民

　　请给我介绍群殴的武器
　　检讨一类的文体及最合适的语气
　　请为我推荐烟酒的牌子
　　初次约会的注意事项和防范措施

　　降临吧　起码　你可以
　　做我的律师　我的牙医
　　我翻烂的小说　我孤单的CD机

　　当我在高速路上抛锚时请你象超人一般降临
　　做我的修理技师　我的千斤顶
　　当我午夜梦回时请你象圣诞老人一般降临
　　从袜子里掏出面包和盐　鸡蛋　和西芹

　　降临下来吧　就算不做我的父亲
　　等我有儿子了屈尊做他的教父好吗
　　你起码应该象唐.科里昂
　　跟他扮鬼脸　在西红柿园里嬉戏
　　在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　再自行死去
　　
　　现在很少有你这么不仗义的人了
　　男人们都与心脏与肝脏为敌　却依然长命
　　留不留　本也可留
　　走不走　却非得走
　　如果你此番不降临
　　下次你在走廊的尽头招手
　　我将谢绝与你同行

　　（6） 过场：后台

　　我就是他
　　那人带走了我一部分灵魂
　　当他在教堂的钟声中吻你
　　抱起你迈过新房的门槛
　　当他在黑暗里与你相拥
　　在清晨把你唤醒
　　当他守侯在你产床旁拍DV
　　婴儿叫出了第一声妈咪

　　我就是他了　在与他握手时我默诵了咒语
　　我把我的一部分爱给他了
　　一部分记忆　和一部分德行
　　此后你将终生为他陡然迷失的言行困扰　而我会微笑
　　我损耗全部内力完成了这个恶作剧　从此
　　一个沉默的隐身人　一直陪你在商场　在超市
　　在衣橱前　和浴室
　　
　　直到最后的时刻　他会附在你耳边私语：
　　自从在婚礼上与我握过手后　他觉得　余生变成了傀儡和玩具
　　象电流的经过　器官的移植
　　象芯片的插入　和基因的传递
　　他觉得每一个毛孔都爬满了阴影　而眼下
　　终于不必再代替我爱你　　于是
　　在你瞳孔为之猛然收缩的瞬间　他用我卑贱的手
　　轻轻地　为你合上了眼睛

　　（7） 暖场：复姓的威严

　　在那个世界　水乡泽国
　　每一幢建筑　每一棵树
　　都摇曳着变幻的倒影
　　昔日著名的山峰虽然已经以岛屿闻名
　　但仍为游览与观光的胜地
　　地球表面飘满圣洁的白帆
　　桨声欹乃与渔歌唱和
　　都缭绕在寂静的天际
　　　　　　　
　　人类进入液体时代
　　对水的崇拜应运而生
　　人们取名风行选用与水有关的字眼
　　海洋　江河　湖泊
　　波涛　湍流　潮汛
　　水系的偏旁得到增补
　　水族的动物成为图腾

　　大规模的重新选举开始进行
　　竞选的必要条件是候选人的姓名
　　未来的领导人　将在温柔如水的对话中
　　使敌对的国邦构筑和平
　　使分裂的国土　走向统一　　
　　
　　（8） 段子三：董仲叔叔

　　跟我私奔吧　做我的至亲
　　我教你辨识路边的植物
　　你教我手风琴
　　林中路通往我的家
　　院子里有葡萄架和牵牛花
　　往后　这些全都是你的了
　　
　　我上学的时候你自己看图说话
　　自己擤鼻涕　擦屁股　办家家
　　海风好大　你不许一个人到山崖

　　雨来的时候记得把晾着的床单收了
　　小心上面的地图别让猎人看见了
　　他会去告诉你爸妈

　　天冷了我会砍一棵松树
　　下雪了我会做一辆雪橇
　　饿了我会收留一条流浪狗
　　　　
　　你满14的那天我会娶你
　　那时就别叫我叔叔了
　　月亮升起来时　我们就把灯吹灭吧
　　　　
　　（9） 过场：后台

　　天赋予了我盲人一样的听力
　　如果数十年后我们还将重聚
　　当你老时　如果命运将还给我们这奇迹
　　不用认得　我的判断将如此准确和清晰

　　象赌徒听到骰盅里的动静
　　象乐师听到胡琴上的错音
　　象梅花鹿听到熊粗重的呼吸
　　象病榻上的小雪　听到了归来的顺吉
　　
　　（10）段子四：阴阳家统一中国

　　董仲舒也好　阴阳家也好
　　都不得不承认木　火　金　水
　　分别主管着四方的一方　四季的一季
　　
　　土在中央
　　四时变换以阴阳运行
　　木　掌握方和春季
　　火　主宰南方和夏季
　　金　指使西方和秋季
　　水　支配着北方和冬季
　　
　　当我在冬日北去　势必选择水路
　　随身携带罗盘　捎水果为手信
　　按惯例　我到的那天不是下雪就是下雨
　　有人因此放血　有人冒汗　有人哭泣
　　
　　
　　（11） 尾声：晚安华都西餐厅

　　暮色终于从海面上升起
　　睡神在不知不觉中降临
　　入冬以后　萤火不再盘桓于诗人的坟茔
　　他的键盘在棺木里会象自动钢琴那样奏起
　　晚安　博物馆　植物园　书店和广场
　　晚安　领袖的皮划艇　国民的铜像
　　晚安　妓女诊所　聋哑人歌剧院　溺水蝴蝶殡仪馆
　　晚安　纵声大笑的国度　欢乐英雄　我无忧的同乡

罗黎

字有暗流，心有独钟

未央歌

又一夜，谁来说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