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沧浪之水·重读《浮生六记》之二

七月在野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大概是为了不使字句重复，现在人用的“苍天”，沈复分别用的是“天”和“彼苍”。“彼苍”这个词的意思就是“天”，但是当我再次看到它时，却有点“触目惊心”。 《诗经·秦风·黄鸟》：“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也许他在用这个词的时候没有我这么“多心”，只是一味地认为“天之厚我可谓至矣”。他的理由有三：“正值太平盛世，且在衣冠之家，居苏州沧浪亭畔”。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才子唐伯虎的《江南四季歌》，开门见山就是一句“江南人住神仙地”，《红楼梦》第一回说苏州“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唐伯虎讲的是天堂苏州，没有说为什么，曹雪芹讲的是人间苏州，说她“富贵风流”。天堂当然“富贵风流”，但还不是天堂的全部，至少还要有秀丽的风光吧。
如今很少有人歌唱七里山塘的风光了，连“小桥流水人家”也要让给“江南六镇”，可是苏州园林就是谁抢不去的，因为打上了“苏州”的标签。
沧浪亭是苏州历史最悠久的古典园林，取《孟子》和《楚辞》“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句意而名，当年园主苏舜钦常于此会友呤诗。沈复不说自己“居苏州城南”，为什么非要指名道姓地说“居苏州沧浪亭畔”？
一般我们也习惯于用一些城市的地标来说明自己的居住地，沈复找“苏州沧浪亭”来告诉大家他住哪也不奇怪，但是当你看到他说“我取，我取，我取取取！”的兴奋劲头的时候，就不得不想，他“取”的是什么水，除了能除了濯缨濯足，还能滋养人么？
所有的园林都是在构造一个“小世界”，人在这个小世界里“诗意地栖居”，与它息息相通而相忘。沈复幼时“吞云吐雾”、“指蚊为鹤”，胸中丘壑里怪兽百出；“及长，爱花成癖，喜剪盆树”，“悟接花叠石之法”，活该是生在苏州。而他们夫妻二人就更是精心，所有的好词用上去都不足以描绘他们营造的“二人世界”的好来。
陈从周的《说园》里讲“叠山理水要造成‘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境界。”俞平伯的《重刊〈浮生六记〉序》里说：“说它是信笔写出的固然不像；说它是精心结撰的又何以见得。这总是一半儿做着，一半儿写着的；虽有雕琢一样的完美，却不见一点斧凿痕。犹之佳山佳水明明是天开的图画，然仿佛处处吻合人工的意匠。”两个人的意思完全一样。
“乾嘉盛世”、“沧浪亭畔”，这是一个时空的交汇点，我重读《浮生六记》的时候，极力想穿过时间隧道，把自己放在两百年前的苏州的某一条小巷，或许能和这对夫妻不期而遇，相视一笑。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如果可以，我希望是在苏州的丁香巷，春天，下着小雨。
2004年11月3日

小语

七月提到“彼苍”，三白在此书卷首即引东坡句“事如春梦了无痕”，且曰“苟不记之笔墨，未免有辜彼苍之厚”——每翻书，读到这两字，虽未“触目惊心”，心里总似被什么呼喊了一下，有一种“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般的说不清的感觉。“彼苍”两字，似含沧桑。
“总是一半儿做着，一半儿写着的”——说得好~~~：） 许多事，只是因为喜欢，做时便不觉枯燥，甚至付出许多亦在所不惜。如卷二《闲情记趣》，那闲暇时分所做的，正是意趣之所在。放到今天有人也许会评以“小资”，但那又何妨——我愿，“我取”，我高兴……呵呵
此卷二中，三白与芸曾寄居萧爽楼，萧爽楼有四忌，此处且不说，另有四取：“慷慨豪爽，风流蕴藉，落拓不羁，澄静缄默”，每读此四句，便不由悠然神往。众友如梁上之燕自去自来，来则作竟日叙，芸则拔钗沽酒，不动声色，良辰美景，不轻放过。物质的东西易得，精神上的恬然何其不易。
忽然想到东坡曾问柔奴“广南风土应是不好？”，柔奴彼时已随王巩结束三年的贬谪，返京时途经黄州，她答曰“此心安处是吾乡”……
另：七月君，春雨苏州，持伞徜徉于深巷……此景致甚是婉约~~~：）

七月在野

《闲情记趣》中最喜欢的是南园之游一节，可惜芸娘没有去。当时二人居萧爽楼，并没有什么人管束，她说：“妾见市中卖馄饨者。。。”可见不是没有出过门。也许芸娘觉得去了只能当个厨娘，反而不美。
“萧爽楼四取”说来潇洒，但也不可全信。沈复津津乐道的“长夏无事，考对为会”，怎么看怎么觉得俗。而在卷末的“就事论事”之法，完全“小资”不起来了，他们也许觉得“有趣”，但我看来却有点“贫贱夫妻百事哀”，是一种“心酸的浪漫”。
另：我前后两次到过苏州，一次是秋天，一次是夏天，所以盼着能够在春天去一次，不知道沈复提到的南园、北园还有没有油菜花。

凝月无语

我没有去苏州，沈复用沧浪亭代指苏州，我的感受是不深的，文中多次提到沧浪亭，可见沈复对于沧浪亭的喜爱，如今从七月兄解读中更是领略到进一步的含义。当我读《浮生六记》时，对于沈复的园林造诣非常佩服，一个简单的地方经过他和芸娘的妙手，立刻是陋室生辉，想象中该有多少浪漫和抒情？如今提倡的就是精神上的充足，他们夫妻俩就是最会欣赏生活的，生活的贫困和坎坷在他们的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所以沈复才会用自己的笔和心去记录这些美好的回忆时光。

七月在野

有段时间没有见到凝月了，问好！

小语

下面引用由七月在野在 2004/11/04 06:45pm 发表的内容：
我前后两次到过苏州，一次是秋天，一次是夏天，所以盼着能够在春天去一次，不知道沈复提到的南园、北园还有没有油菜花。

虽世事已非，南园北园已非昔日面貌，但七月若在油菜花开的季节来到江南，只要到野外，还是能够见到遍野的菜花香的~~~~：）
呵呵，问候七月和凝月！~：）

无尘秋水

没有发言权，同样，搬在小凳在旁边坐着。。。
放心，我旁听的时候绝对不嗑瓜子~~~
我只知道“沧浪亭”已经列入了《世界遗产名录》，它是宋代的建筑，是我国古建筑保存最完整的~~
从建园开始，代代都有记录，这在中国现存园林中，是独一无二的~~

小语

七月，如今西园的油菜花已开了  ：）

joy

呵呵，又是一年春归处。倒是想起以前和朋友玩笑时的忆江南了，换几个字，也顶七月~~
江南好，
湖畔看春归。
执伞石桥油菜美，
寂寥雨巷丁香回。
七月梦魂飞。~~~~
P.S.在江南赏油菜的最好办法，是雇一只小船，撑把油纸伞，悠然穿越一幢幢坚固而又苍老的石桥，在连绵的春雨中，四周田野盛开的油菜花水淋淋泼出一幅烟雨江南。赫赫。

小草花

顺口溜,抓七月回来
江南好
湖畔是新黄
伞下雨儿绿衣裳
小巷的红香
七月在野
淡淡的浅朗朗

无尘秋水

下面引用由joy在 2005/04/09 01:16pm 发表的内容：
呵呵，又是一年春归处。倒是想起以前和朋友玩笑时的忆江南了，换几个字，也顶七月~~
江南好，
湖畔看春归。
执伞石桥油菜美，
...

也要我写吗？凑个：
江南好，
处处诗意浓。
七月虫子烟雨潮，
琴棋书画样样通。
闲逛最轻松。
呵呵：）

小语

下面引用由joy在 2005/04/09 01:16pm 发表的内容：
呵呵，又是一年春归处。倒是想起以前和朋友玩笑时的忆江南了，换几个字，也顶七月~~
江南好，
湖畔看春归。
执伞石桥油菜美，
...

江南好，
joy泛舟归。
槛外新篁轻着绿，
楼前细雨燕子回。
（joy问）七月回不回？~~~

小语

想起《浮生六记》里的那段文字了。呵呵，认真地填一阙《忆江南》——
江南忆，
最忆菜花黄。
桃李春风阡陌度，
轻衫短棹引流觞。
新燕一双双。

小语

再忆江南，再忆菜花黄：
江南忆，还忆菜花黄。村落浮烟引远客，沙汀印月惜流芳。细雨柳丝长。
：）

《浮生六记》里有许多场景，不知用《忆江南》来表达会怎样，以后试着填填看。
把《忆江南》的词谱附上，大家有兴趣的话也来试试：）
○◎●，◎●●○△。◎●◎○○●●，◎○◎●●○△。◎●●○△。

小草花

下面引用由小语在 2005/04/10 11:05am 发表的内容：
江南好，
joy泛舟归。
槛外新篁轻着绿，
楼前细雨燕子回。
...

七月快回来,兰花螳螂说,你是风中的羽毛,雨里的烟青~~~~~~~

卷帘人

  沈复不是文人，文字却因此而意外的干净。
  林语堂梦想在沈复家做客，和三白聊天时，芸会给他搭上一条毯子，七月兄却只希望能和他们一次偶遇，含蓄得多了：）
  看浮生六记不下十数次，从不忍细看坎坷记愁，却还是记住了每一个细节，于是就不敢去回想。
  萧爽楼实乃辛酸的微笑，而更见芸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