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老

凌波起舞

文：凌波起舞

    父亲最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老年综合症，高血压、心脏病、冠心病，这些冤家全找上了门。上个月在这家医院住了一个星期的院，病情一稍有好转，父亲便坚持出院，说去老家慢慢治病、服药。都怪我们太粗心了。结果不出一个月，父亲的病又复发了。父亲病情复发的时候心里便会憋得慌，人特别难受，就像快要断气了一般。可惜我们兄妹几个都不在他身边，在他身边的只有四哥。

    父亲这次住进医院已经有三天了。第一天的上午，我买了些食物去看他，但由于工作太忙，也没怎么陪爸聊天，让他开心开心。第二天我一天没见到父亲。今天是第三天了，下午我急急忙忙地打了车，赶来医院。现在，时钟的指针已是指向了晚上八点三十分。我刚刚好把手头的工作做好，父亲已经在我阵阵敲击键盘声中睡着了。他发出细微的鼾声，看样子很安祥，但父亲瘦削的脸庞透出一些腊黄，仔细地再看看父亲，才蓦然发觉，父亲是真的老了。他有时候甚至像个孩子一般任性。他的眉毛稀疏得很，嘴唇上也没有血色，两只眼窝深陷下去，我竟然还发现了他满脸的老人斑。老许是因为父亲太过严厉的缘故吧，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很怕他，不敢正眼去看他。可是现在，他却那么凄凉地在度过余生，一天要发几次心绞痛，终生要服药求生。我不知道，父亲还能活几年。也许几年，也许几天，未来是个未知数。

    如果不是因为去年发生的那场车祸，我想父亲决不至于现在就倒下来。三哥是我们兄妹中最有出息的，也是最不珍惜自己的。他就那么无牵无挂地离开了，甚至听不到我们撕心裂肺的哭喊。也许，世上没有什么事要比“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来得凄切吧，父亲得知了消息后竟然没有掉下一滴泪来，也许他的悲痛只是表现在内心吧，我相信，在无人的时候，父亲肯定流过泪，为他的不孝三儿。父亲今年已满七十四岁了，也算得上高寿了，可这样的情形，这样的高寿，父亲消受起来肯定不那么好受吧。父亲那高挑的身影，曾一度是我儿时足以支撑的脊梁，可就是这道遮风挡雨的脊梁，如今却像一根竹杆般，风一吹便要倒。也许我也不算一个好女儿，我有时候很粗心，有时候怕麻烦，为三哥的事情还荒唐地埋怨过父亲，我知道我太不应该了！在我人生三十多年的旅程中，我还从未为父亲好好地做过一顿饭，还从未搀扶过父亲过马路，还从未喂过父亲一口饭甚至一粒药，父亲来我家的时候，尽量不麻烦我，有时候甚至像个孩子般的表现得极不好意思，其实我并没有为他做过什么。我没时间去医院陪他的话，父亲总会在电话里一再叮嘱：你忙的话，就不用来医院陪我了，工作要紧。

    想想小时候，父亲很少打骂我，一高兴，还让我骑在他的肩膀上，给我买爆米花吃，买很廉价的冰棍吃，带着我去二里开外的乡电影院去看电影，偶尔能吃上的肉，父亲总会先往我的碗里挟......那些快乐的瞬间，它们时常地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些苦难的日子里，哥哥们通常是受不到这样的待遇的，每每父亲招呼他们的，不是铁棍就是木棍，都没少挨过打。算起来，父亲对我是蛮好的了。童年那些快乐的时光，那些小小的满足感，它们时常会让我在小伙伴们面前高人一等。时光匆匆，岁月如梭，当父亲老成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时，我也长得又高又大，结婚生子，做了母亲。我不知道当我老了时，会不会跟父亲一样，也会瘦得皮包骨，整日里睁着一对空洞而无神的眼，那些脑海里的记忆在一天天地减退，直至脑海完全空白，直至走完人生之路。

    父亲已老，老得让我怜悯，老得让我难受，老得刺痛我心。我只想在他的余生里，好好对他，所有的伤心往事，都如烟散去吧，我原谅父亲了！至于我可以让父亲觉得，他没有被别人遗弃，他还有生存下去的信念，他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2009年4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