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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痕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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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囧巫术小说《清明幻河图》,慢慢贴大家一起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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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4 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是就连文彬彬和阿峰,也只是隐约觉出他有些不同,裘泽从来没有完完全全地告诉过他们自己的秘密。难道现在要对才认识几天的俞绛坦白?

以俞绛的精明,只要自己跟着她学习古董,特殊感应这个能力也瞒不了很久吧。

“你拜我做老师,我都准备倾囊相授了,你居然还不肯和老师坦白,有没有听说过天地君亲师啊,心里有没有一点尊师重道啊。”从前半句的一脸委曲到后来的大义凛然,俞绛脸
上的表情太丰富,缺了点可信度。

裘泽心里很挣扎,俞绛都这样说了,如果自己还抵死不认,有什么下场可很难说啊。

“虽然从道理上讲你是不该跟我隐瞒的,但这也是你的一个小秘密,有点犹豫在情理之中,我也理解。”

俞绛话风一转,突然伸手揽住裘泽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说:“你把你的秘密告诉我,我也把我的秘密告诉你,这样相互交换,大家都不吃亏。”

裘泽被她这样伸手过来勾住肩膀,只闻到一股淡淡香气钻进鼻孔,窘得把自己拼命缩起来,免得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

奇怪俞绛这样一个女王似的厉害家伙,身体也是软软的……脑袋有点乱的裘泽冒出了一缕属于男人的胡思乱想。

俞绛在他耳边说完这句话,对着他的耳孔轻轻吹了口气,然后就看见他的耳垂迅速红了起来。

“哈,红了红了。”俞绛伸手捏住裘泽的耳垂,用力拉了几下。

“痛痛痛,放手,痛痛。”

“讲不讲?”俞绛说了三个字又拉了三下。

“哦。”

俞绛一把手放开,裘泽就去摸自己的耳朵,然后情不自禁地又摸了另一边,感觉似乎两边已经不一样大了。

乖乖把自己的秘密讲出来,俞绛听得眉飞色舞,好像是她自己有这种能力似的,还不时追问细节。

“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就对古董有一套,原来是有作弊器。”

裘泽正要对‘作弊’问题小小分辨两句,俞绛又感叹说:“能作弊的感觉一定好极了,你说对不对?”

裘泽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说。

“肯定和巫术有关系,可是不需要巫术仪式,能随时发动,这样的能力又不符合一般意义上的巫术。”俞绛摸着自己的下巴说。

“就是说,你碰到任何东西都能有感觉,任何东西?”俞绛想了想问。

“嗯。”裘泽点头。其实这两天来,他感觉只要自己专注在某个东西上,就算没有亲手触及,也能有些感觉。当然比亲手触碰弱得多,也并不总是能行,这时就没有说出来。

“你说,你感觉到的,会不会就是灵?万物皆有灵的灵?”俞绛瞪着他问。

“灵?”裘泽愣住了。

“可灵,到底是什么?”他想了一会儿问俞绛。

“我怎么可能知道。只不过巫术概念里说万物有灵,当然就是说每一样东西,都有一个灵来对应。这个灵既不是物质的,又和对应的物质有某种关联。这岂不正能符合你的感觉?”

“是吗?”裘泽依然疑惑着。

“废话。你摸摸这壶,有什么感觉?”俞绛指了指桌上的一柄紫砂壶。

“五六十年的样子,还有泥胎塑造时候匠人的小心翼翼。”裘泽闭上眼睛,把自己的感觉慢慢说出来:“后来许多次注水又倒空,变热又变冷,混在一起的茶叶味道……”

感觉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硬要说出来,就会乱七八糟词不达意。

“好了好了,你看如果是我摸一摸这把壶,会有什么感觉呢。坚硬,表面粗糙,有点微凉。我的这些感觉,来自一个有着物理结构的紫砂茶壶。它的物理结构也都能支持我的感觉。可是你的感觉,来源显然和我不一样。任何物理结构都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

“我的感觉来自于灵?”裘泽觉得这样的说法好像有些道理。

“放心,我不会再找你家猫乌龟的麻烦。”俞绛笑咪咪地说。

裘泽缩了缩脖子。

“不需要巫术仪式就能感觉到灵,你绝对是个巫术天才啊。说不定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能感觉到灵了呢。要是你能进一步和灵沟通,就可以施展巫术了啊。”俞绛啧啧地摇着头,盯着裘泽左看右看。

“巫术可是有很多好作用的,比如让人力气变大,头发变多,肤色变白,人变漂亮。最最关键的……”俞绛压低声音说:“肯定有巫术能让人不放屁,你一定要帮我研究出来。”
千斤重担压在裘泽身上,让他觉得好不自在。如果那根本就不是灵呢,他在心里嘀咕。
“那个,你的?”裘泽提醒俞绛。

“什么我的?”

“秘密?”

“我的秘密?喔哈哈哈,我们说好的嘛,你说了你的秘密,我就说我的。不过我有说过时间吗?”俞绛问。

裘泽狠狠盯着她。

“放心啦,总会告诉你的,在我心情好的时候。哦哈哈哈。”

她现在心情还不够好吗?裘泽在心里气恼地想着,反正他的心情不太好。

窗外楼下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了,刚才就开始了,不知是什么事情,现在居然开始有女生尖叫起来。

“见鬼,有人在操场上跳脱衣舞吗?”

“俞老师,俞老师,俞老师。”开始只是一两个人,很快许多人开始在楼下叫喊起来。
俞绛走到窗边,推开窗往楼下看是怎么回事。

大概体育馆里所有的软垫都被搬来了,叠成了高高厚厚的四方形,仿佛有人要跳楼一样。不过在这些垫子上面,贴了几个大字。

“俞绛我爱你。”

旁边围了许多层的学生,正在仰着脖子大喊,看见俞绛探头出来,越发的兴奋起来。

“是哪头猪!”俞绛大骂。

学生们忽然都不喊了,他们抬头往更高的地方看去。

俞绛也把身子探出去,探过脖子抬头往上看。

裘泽也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瞧见俞绛飞快地把头缩了回来。

然后从楼上就掉下来一个人。

这个从楼顶天台上跳下来的人,绑了二十几个氢气球在身上,每个氢气球都用红色的笔画了大大的心型。

气球把他的重量减轻了许多,加上此人眼疾手快,肌肉强健,在落到三楼俞绛的窗前时,伸出手一搭,就停在了窗外面。

“雷老师好帅。”下面有无知女生尖叫起来。

这个人,当然就是整个上午请了假弄这些道具的筋肉人雷世仁。

雷世仁吸取了昨天露肌肉的教训,穿了白衬衫,还戴了个领节。这时他手扒着俞绛的窗台,只露出了脑袋和领节,当然,还有那一堆画了“心”的气球。

“如果这窗户是往外开的该有多好。”俞绛回头对裘泽说。

雷世仁处于特技动作成功后的激动中,没听见俞绛的话,否则不知道会不会很配合地松手
掉下去。

“昨天我就说过,我不会放弃的,我要给你看我的创意。”雷世仁打理好自己的心情,鼓起勇气在窗外大声说。

“这就是你的创意?智商没超过七十的人难怪会想出这样的创意。”

“哦不不不,我想我的创意还是很成功的。”雷世仁侧过身体,很骚包地冲下面挥了挥手,那群无知少男少女们顿时又叫了起来。

俞绛铁青着脸,回身从桌上操起一块长条型的红木镇纸,对雷世仁说:“看来你的创意对下面的人是很成功,那你就给我赶快下去吧。”

“啪。”

雷世仁迅速换手,闪过这一击,大叫:“哦不不不,请给我一个机会,我只需要一个机
会。”

“机会。”俞绛哼哼了几声。

“对对对,我小时候测过智商有九十多,过七十的。”

“屁,那种乱七八糟的测试题也作准的?那我再给你猜一个,三秒钟你听好,不尽长江滚滚来,打一法国城市。”

“一。”

“二。”

“哦等等等。”雷世仁急了,说:“是,是那个,我知道了,是,是巴,巴……”

“巴你个头。是波儿多。”俞绛一镇纸敲下去。

“啪啪啪啪啪。”

雷世仁运动神经大爆发,扒着窗台的手不停交换,连躲了好几下。

“躲,我看你躲。”俞绛改换方向,一镇纸敲在雷世仁脑袋上。

“噢。”雷世仁痛呼,用空着的一只手捂住头。

“啪。”这下没有手换,终于被敲到。

“啊……我不会放弃的。”雷世仁叫着口号掉了下去,摔在垫子上,压爆了好几个气球。
楼下所有摇旗呐喊的人都闭了嘴,鸦雀无声。

“跟我来这套。”俞绛关了窗户,嘿嘿嘿拿着镇纸虚敲了几下,斜眼瞧缩头躲得远远的裘泽。

“你说我最后那招声东击西围魏救赵帅不帅?”

“帅。”裘泽还能怎么回答。

这下大家该都看清楚,这个新来的俞老师是什么样的人物了吧,他心里想。

下午全班都在讨论中午的这一幕,相信全校其它班也都一样。

俞绛变成全校毫无疑问的人气女王,瞬间多出许多不怕死的拥泵。还有好些好事之徒在讨论,不会放弃的筋肉人下一招该是什么。

所以到了选修课开始时,非但没有一个学生被凶暴的俞老大吓跑,反而在教室外还挤了许多人,最后被很没有面子的其它选修课老师派人拉走。

“这个古董课吗,反正我也没多少期望,我随便讲讲,你们随便听听。最好呢你们家里有什么东西,我给免费鉴宝,顺便讲讲来历,这课就好上了。”这么不负责任的开宗明义,只有俞老大能说出来。

第一堂课当然没有人带东西来鉴宝,讲完了最基本古董(1)这两个字的来历,俞绛就开始讲《清明上河图》。

这倒和前天那幅假画没多少关系,选这个题目,纯是应景。因为《清明上河图》正本已经出了北京故宫,正一路南下,在各个城市的博物馆里展出。目前还在第一站南京,过段时间是杭州,然后就会到上海。

像这样的千年古画,每公开展出一次,空气湿度和光照的变化都会对画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害。所以这是极少有的盛事,各地媒体都争相报道,连画还没来的上海,都有报纸开始预热性的做新闻了。

关于《清明上河图》,传说中的奇闻轶事非常多。比如这幅图和《金瓶梅》(2)的关系,多少次被偷出皇宫,生存年代跨了几百年搞不明白的作者张择端,随便挑一些出来,在俞绛这张嬉笑怒骂荤素不忌的嘴里说出来,都让下面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听得有滋有味。

“你们看,为了这画惹了一堆破事儿出来。”俞绛用教鞭在幕布上的《清明上河图》片断投影上敲打着。

“可是为什么大家都很看重这幅画,觉得是宝贝呢?肯定你们有人觉得,这幅画也不怎么样。很关键的一点,是这幅写实的汴京画卷上,透出的富足祥瑞的气息。繁华、祥和,这是皇帝最看重的,所以拥有这样一幅画,就有点吉兆的意思。就像以前四方蛮夷来朝,进贡白犀牛冒充瑞兽麒麟,骗回大堆赏赐一样。皇帝一喜欢,上有所好,画的价值立刻就飙上去了。”

像《清明上河图》这样知名的国宝,裘泽当然也是比较熟悉的,俞绛所说的这些,他基本上都知道。幕布上投影出的画卷慢慢拉动,裘泽用心观赏,当沉浸到画面中时,自然就感觉到了画里的祥瑞安宁之气。这却不是泼墨写意的山水意境,而是那极写实的街道房屋、舟船流水、行人牛马组合在一起,把千多年前北宋首都汴京的城市气质完整拓印了下来,从而带给人的感觉。

然而除此之外,盯着这画看得久了,裘泽心里却有些异样。就如浅睡时屋中旁人的低语,既无法听得清楚,也不知是真是假。这样的感觉一生出来,裘泽就极不自在,不由擦亮眼睛,更仔细地看幕布上的画,想寻出异样感觉的源头。

“张择端到底是什么时候人,我个人的意见和主流一致,北宋末期。他画这幅画工程是很
浩大的,光事先的观察写生,我看就得好几年工夫,底稿更肯定是打了无数次。也因为他画得实在太真实,太详尽,使这样一幅画有了照片的效果。也就是说,可以认为这幅画真实反映了一千多年前汴京街道的情景。所以催生出好多门研究这幅画的学问。比如说通过这幅画,来研究北宋的经济、服饰、河运等等。”

“举个例子,你们看这画上街道的两边都是店家,招牌到处都是。这里是‘新酒’这里是‘天之美禄’,都是酒明,表明当日酒业的发达,酒店有正店和脚店,有点像旗舰店和分销店;这是‘治酒所伤真方集香丸’,这是‘赵太丞家’,赵太丞是医官名称,表明当日看病买药还是比较方便。当时还流行薰香,像这家‘刘家上色沉檀楝香’……”

等听到俞绛说出“刘家上色沉檀楝香”这几个字,裘泽突然之间记了起来,“啊”地叫了一声。这一下不仅身边的文彬彬阿峰和其它同学都诧异地向他看来,连台上的俞绛都听见了,讲课也停了一停,见她的徒弟眼珠子瞪得溜圆,张开的嘴还没有合上,像突然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裘泽此刻却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心里只是想着,原来七年前被烧毁的南街北街,竟然是全仿照《清明上河图》建造起来的!

难怪在照像怪客的店里看见报纸的老照片时,会有奇怪的感觉,似曾相识却又怪异绝伦,谁能想得到呢?现在听俞绛说到“刘家上色沉檀楝香”这块招牌,才一下子串了起来,非但老照片上空荡荡街道上的这些招牌,全都是仿照《清明上河图》,连房屋,牌楼,虹桥甚至莲河,都和画中一模一样。

画里的这条河,也正是和莲河一样,在流过虹桥不多远的地方就突然掉头北去,要在中国找到这样一条河,也得颇费工夫呢。不知当年那位地产商,是因为莲河才想到重建《清明上河图》中景色,还是有了这个构想再找到莲河。只是这样的一番苦心在向世人揭示之前就被一场大火烧去,实在是太可惜了。

然而却不仅仅是这样。

如果裘泽想到的,只是南北街的原型为《清明上河图》,他只会惊讶而不是震骇。然而“刘家上色沉檀楝香”就像是一个触媒,刹那间他的脑海里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裘泽并不敢确信,他所想到的情形是真的,因为那太匪夷所思,根本就没有任何道理。强烈的错愕和好奇让他几乎现在就想冲到南街去看一看。

许许多多的念头在心里不断地滋生出来,在脑海里纵横盘旋。裘泽难得露出这样傻愣愣的模样。俞绛一边讲课,一边不时去看裘泽,心里纳闷,决定下课之后立刻找他来问一问,究竟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俞绛刚生出这样的念头,就见到裘泽突然站了起来,推开阶梯教室的后门,文彬彬和阿峰纳闷地看着裘泽这样走出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靠。俞绛在心里大骂一声,耐下性子又讲了几句关于《清明上河图》画中时节的究竟是不是清明节的考证,终于忍不住,眼珠一瞪嘴一歪,“碰”地握着拳头往讲台上一敲,把所有的学生都吓了一大跳。

“那么,今天就讲到这里。”俞绛宣布,然后快步走出教室,把一干学生扔在了里面。
俞绛快步走到校门口,斜眼老赵正靠在门边张望,今天收旧货的现在还没来呢。

“刚才有个长头发的小王八蛋,出学校了吗,往哪边去的?”俞绛问。

“诺。”斜眼老赵用眼神一指方向。

“烦您老用手指一指,这么看我怎么知道是哪边!”郁闷的俞绛再问。斜眼老赵的眼神,谁知道他在看哪边啊。

“那儿,铁定是去南街啦。”

俞绛一路往南街急赶,她觉得自己已经走得够快,怎么还没看见那长头发的小王八蛋。
南街上人和平时一样的多,她左看右看,对找到裘泽越来越没有信心。有心打他的电话,自己的手机却拉在办公室里,根本就没带在身边。

到底裘泽碰到了什么事情呢,俞绛心里琢磨着。原本想下课找裘泽问个清楚,结果他半道开溜打破了如意算盘,这么不给面子,立刻生了一肚子无名火,根本没多想就追了出来。
现在追不到裘泽,她也就当逛南街,并不准备立刻回学校。至于教室里那些一堂课上到一半就宣布下课被扔下的学生,已经被她完全忘记了。

这南街俞绛当然也是极熟的,走了一阵,嘴里有些渴,知道不远处有个凉茶铺子,就往那边去。

凉茶铺子前停了辆收旧货的小三轮车,中年汉子老张坐在篷下的圆凳上,半低着头,慢慢抿着凉茶,很仔细。

在小三轮车的旁边,站着个长发少年,并不上前去买凉茶,只是盯着这个铺子发呆。

“嘿,你小子在这里。”俞绛上去重重拍他的肩膀。

少年转过头,看见俞绛,却并不怎样惊讶。只因让他惊讶的东西,已经太多太多。

“你看这凉茶铺子,像不像香饮子?”少年问。

“什么香饮子?”

“就是《清明上河图》里,卖香饮子的小贩。”少年伸出手,一指凉茶铺的招幌。

“爽口凉茶,祖方秘制”。

“好吃吗?”招幌下,女老板问刚吃完的中年汉子。

“嗯,再多一碗,我带着。”汉子一仰脖,把最后一点倒进嘴里,站起来咧开嘴笑了笑。

“如果这就是《清明上河图》里的长街,那么香饮子在画里的位置,恰好,”裘泽的眼神从凉茶铺移到俞绛莫明其妙的脸上:“恰好,就在这里。”

注1:古董旧称“骨董”,意为过去的精华,如肉腐而骨存,“董”是明晓的意思。

注2:传《金瓶梅》为明代学者王世贞所作。民间流传王世贞的父亲王杼得到了张择端的真本《清明上河图》,严嵩为了霸占《清明上河图》,最终杀害了王杼。王世贞为了替父报仇,打听得严嵩的儿子严世蕃喜欢看艳情小说,并且看书时习惯用手指沾口水翻书页。于是便写了一部《金瓶梅》,在书角沾上砒霜,把书献给了严世蕃。不久,严世蕃果然中毒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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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5 22:18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北宋的长街

西非某些部落相信做梦就是灵魂出游,巫师常设置圈套捕捉梦中出游的魂魄,捆绑起来吊在火上烤灸,魂在火中萎缩,主人就会病倒。

真实和虚幻的边界时常让人难以琢磨。梦境和现实之间有着隐秘的通道,当你接近时,强大的引力让你不知身在何方。许多人想找到一条通道,也有人想远离它。无论如何,笼罩着透明雾霭的南街,肯定是其中之一。

裘泽和俞绛并肩走在南街上。

时间已经不早,虽然夏秋天暗的晚,但已经有些红灯笼在街上亮了起来,开始勾勒起夜晚的韵味。南街的夜晚,是别有一番风光的。

裘泽指着街边的一间酒吧,说:“在《清明上河图》中,这里就是挂着‘天之美禄’的酒家。”

俞绛朝这间酒吧看去。酒吧的门敞着,里面都是长条的简陋木桌椅,圆立柱上打进了许多大铁钉,还悬着一把吉它。四壁多挂着波普风格的照片,酒柜后的墙上是一排大幅的数十年前领袖像。门后的阴影里坐着一个女人,双腿交叠,淡淡地望着街上路人。

俞绛知道这个女人的故事,她和一个荷兰男人开了这家酒吧,酒吧的风格都是那男人布置的。有几年,每个晚上男人都会对着女人弹吉它,所以酒吧的生意好极了。有一天男人不见了,酒吧的生意淡下去,女人每天坐在往日的阴影里,也不知她有没有把债还清了。

俞绛望了这女人一会儿,稍稍闭了眼睛,回想《清明上河图》上的画面,用手斜着一指:“在画里,那个方向不远,应该有个看相的。”

然后她转过头,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去。

数十步外,行人交错的空隙间,可以看见有个术士在街道一侧放了把竹椅,身前摆了个写了“铁口直断”的纸架子。问卦者是个中年男人,皱着眉毛,耸起一只眼睛,并不很在意的样子。只是腰已经不知不觉弯了下去。

俞绛看向裘泽,两人四目交会,都无言以对。

这一路走过来,所见到的每个角落,都暗合《清明上河图》上的布局。

“香饮子”对着凉茶铺子,“天之美禄”或“新酒”都对着酒吧,“神课”和“决疑”的地方现在都有算命先生,“久住王员外家”的招牌处如今是家青年旅社,回忆起来,《清明上河图》卷末那处竖着“解”(1)字的店家,就是现在的那家拍卖行小楼。

而那些卖书画、木器、笔墨、奢侈品如“刘家上色沉檀楝香”这样的薰香铺子,以及各色地摊,现今都成了卖古董的大小铺子。

难以解释的对应关系。如果说被一把火烧去的复古南街,是地产商特意照着《清明上河图》中的景色仿造出来的,那么之后在废墟上陆续重新建设起来的新南街,竟也有这样暗中相合的布局,难道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吗?

聚集在这条街上的古董商人,来自天南海北。而像开青年旅舍整天挂着笑容的浪子小二,坐在酒吧里再不会笑的女人阿芳,总问“好吃吗”的凉茶铺女老板,都各自有各自的故事。要说他们是被安排好,在街上的某个地方开某个类型的店,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却发生了。冥冥之中有某种力量,看不见的法则建立了隐形的轨道,让人们缓缓滑落到了今天的位置上。

裘泽和俞绛此刻所能想到的,是同样的两个字:巫术。

他们走在这条街上,感觉却像是行走在一幅巨画中。这样的念头一从心里生起,往来的行人,两边的建筑,虽然都披着现代气息的外壳,却总觉得像是《清明上河图》里景物的虚影化身一样。

裘泽又想起了照像怪客的鬼相片。那些相片里的虚幻楼阁,现在想起来,分明就是被烧毁前南街的楼阁,又或者……是千多年前张择端绘画时所对着的那片绵延十里的檐角屋梁。
俞绛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塞豆子,直到把兜里的那小包豆子全都吃完。

“其实南街和《清明上河图》里的长街,并不完全一样。”俞绛的舌头在嘴里四处卷一卷,把豆沫都吞里肚里后,对裘泽说。

“你说的是,南街太长了?”

俞绛点头。

“可是……”裘泽说了两个字,就沉默了起来。

《清明上河图》的卷末,是一个十字路口。南街上也有很相似的这样一个十字路口,然而过了这个路口,南街还要一直延伸到镇子上,这多出来的一段,却是在《清明上河图》上找不到的。

“你想说,如果藏在北京故宫博物院的《清明上河图》并不完整的话……”
裘泽点了点头。

《清明上河图》后半段缺失之说,一向是关于此画最热门的讨论,围绕这一点有过许许多多的考据,从历代的记载到印章和纸张的缺少。比如明代大学士李东阳在正德乙亥年
(1510)对此图的题跋说“图高不满尺,长二丈有奇”,又有邵宝题说“长不抵三丈”,换算成今天的尺度,这幅图该在7米左右。可实际上,今天故宫博物院的《清明上河图》,只有5.28米。

“哈,难不成这条长出来的南街,还成了你判断《清明上河图》确实有后半截的依据了?”俞绛用嘲笑的口气说。

“前天那幅假画。”裘泽停下脚步,看着俞绛说。

“干嘛提起那幅画?”俞绛的眉头慢慢皱起来:“我是不太记得里面画的是什么了,难道你记得画的内容?”

裘泽点点头。

“画里的内容……和后面那段南街有什么关系吗?”

“我也记不太清。似乎有点像。”

“切,什么大概啊似乎啊好像啊这些词没有任何意义,现在画看不见,说这没意思。”

想起那幅画,裘泽自然就想起了把那幅画拍走的“三道横线”。他说买回去挂在厕所里,真的吗?

拍卖会上“三道横线”一直在往手上写字,再印到纸上。这种怪异的举动,让裘泽当时觉得他脑子有病。就像俞绛在小树林里蹭树时,裘泽认为她神经不正常一样。可现在似乎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会是一种巫术仪式吗?

“哈,‘王家纸马店’现在成了卖纸的,虽然都沾了纸,不过这个对仗似乎不太工整。”
现在他们停的地方,就是昨天裘泽经过的那家挂着对联的纸铺。《清明上河图》里,这儿是卖清明节上坟烧祭用品的“王家纸马店”。

裘泽往门旁扫了一眼,原来下联是“落花归燕总相联”。

“沧水巫山原有对,落花归燕总相联”,这是一幅咏对联的对联。

“小泽。”一个声音从店里传出来。

裘泽看着走到店门口的少女,怔了怔,才说:“苏忆蓝?”

和三年前相比,少女长高了些,身子还是一样的纤弱,只是双眸顾盼之间,却多了些什么。

“真巧。”裘泽嗫嚅了一番,却只说出这两个字。

俞绛站在一边,眼神从这个瞄到那个,嘴角慢慢往上弯。

“其实昨天就看见你了,只是快三年没见,不太敢认。你居然留长了头发。”

裘泽摸着耳朵笑了笑,心里却想,她的确变了。初二她辍学的时候,还和他一样,是个内向不太说话的女孩子呢。

想到这里,他才意识到,少女多出来的那股气质,是一种坦然自若的神采。和三年前一样的不张扬,但内里却变得硬气许多。

然后裘泽又从她的话里嚼出了些味道,他本以为,苏忆蓝正在店里挑纸,她的毛笔字本就写得非常漂亮。他往店里扫了一眼,有些讶异。

“这店?”

“我现在是女老板喔,履任第二天。”苏忆蓝微笑。

“原来的那个呢?”

“生意不好,就盘给我了。”

“啊,那个,这是我老师……”裘泽才想起俞绛来,转头一看,她却早已经不在身边,自
己走掉了。

裘泽有些尴尬的把头转回来。

“这几年你还好吧。”苏忆蓝问。

裘泽又开始笨拙地摸耳朵,这本该是他先问候的话。

“还好,你呢?”他只能这样说。

“好啊。比那时想象地好呢。”苏忆蓝笑的舒展又自然。

苏忆蓝是裘泽的初中同学,在初二的下半学期,她辍学离开这座城市,因为一个很奇怪的理由:她要回到祖籍所在的某座小县城里,接受家族里老人私塾式的教育。

她离开的时候,身边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并且惋惜。大家都觉得虽然学校里的教育肯定有许多问题,但总要比私塾好些吧,还是一个没有任何名师,只有家中长辈任教的私塾。

而现在苏忆蓝居然又回到了上海,并开了家小店。虽然她看起来气色不错,但裘泽却还是有些忧虑。

“你家里,他们教得好吗?还在教?”裘泽不确定自己是否该问这些,用试探性的口气说。

“该教的都教了,现在就是我自己看点书。”苏忆蓝说。

看她用并不在意的口气谈起这些,裘泽好奇起来,问:“那你这几年,都学了什么?”

苏忆蓝有点神秘地笑了笑:“到我店里坐坐,我给你看。”

店里的布置和裘泽印象里的这家店已经很不一样了,到处都挂着对联。

店中央摆了一件翘头长案几,虽然只是便宜的杉木刷了层清漆,却线条流畅,古朴自然。
案上已经铺就了一张白洁宣纸,旁边搁着的双龙澄泥砚,左下的龙头须处缺损了一小块,露出的内中石芯上满是岁月流痕,明显不是新损的。这当然是一件古物,只这样看了几眼,悠悠荡荡的气韵就透过几尺虚空传到了裘泽心里,这是各抱情怀的墨客们千百年来在这方砚台上留下的烙印。裘泽差点忍不住要去摸一摸石砚,更直接地体验过往大豪们壮丽的精神冲击,只这样想一想,都已经神驰万里。

砚上已经研好了磨,此时稍稍有些干了。苏忆蓝跪坐在长案旁的蒲团上,捉起一块极朴实的长方黑墨,蘸水再研了几下,抓起搁在旁边的一支狼毫,吸饱了墨汁,悬腕在宣纸上停了少许时候,手腕轻轻一转。

裘泽一直看着苏忆蓝,她的一举一动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手腕这样轻巧地动了一下,垂着的毛笔往下一沉,却弥散出挟着千钧的凝重。好像有什么极沉极重的东西,顺着笔管缓缓而下,透过笔端拢着墨汁的千百根狼毫,注入纸中。

从苏忆蓝写下第一个字的第一划起,裘泽的双眉就齐齐跳动了一下。

在他面前的苏忆蓝、长案、宣纸融为了一体,起了奇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并不是有形的,仅是裘泽的一种感觉。但这感觉,和先前古砚隔空的遥感,却又不同。

空气中有着无形的电力,让他浑身都酥酥麻麻,尤其是头发根,一阵一阵,他仿佛都能听见战栗的“刷刷”声。

苏忆蓝写得很快,一个个字在字面上跳出来,以某种频率,和着某个曲调,踏着某种步伐,舞出一连串的奇异姿态。裘泽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这之间孕育着。一个他从没见过,却仿佛又有些熟悉的东西。

“与尔同消万古。”苏忆蓝写了六个字,停下笔,看裘泽。

“你来对个下联。”她眨眼的时候带了少许狡黠。

难道她在家中私塾里学的是古汉语?想想倒是很有可能。

裘泽定了定神,却没能完全从奇妙的感觉中挣脱出来。他尽力让自己的注意力转到宣纸上的对联上。

这是李白《将进酒》的最后一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
愁。

千年之下,仍有滚滚豪气来。

只是少了一个“愁”字。

裘泽想了一想,就说:“问君能有几多。”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是后主李煜最著名的一句词,其中唏嘘感怀之意,任时光洗磨多久,仍绵绵不绝。和李太白的雄壮洒脱,形成鲜明对比。

苏忆蓝笑了,在纸上写下了这句下联。

“与尔同消万古,问君能有几多。”对仗还算工整。并且同样都在句末少一个“愁”字。
苏忆蓝写完下联,停了一停,微微闭上双眼。

那种无以名状的感觉此时仍没有消退,反而更壮大起来,好像宣纸上每多写一个字,它就多添了一分血肉,盘旋呼啸着,让裘泽隐隐畏惧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或许是自己的错觉,裘泽对自己说。

苏忆蓝睁开了眼睛,执着毛笔在砚上一舔,又在纸上写了四个字。

“把盏消愁”。

与尔同消万古,问君能有几多。横批把盏消愁。

真是绝妙的横批,多了这四个字,整副对联立刻神完气足。

就在苏忆蓝落下最后一笔时,裘泽的异常感觉突然之间就消失了。仿佛毛笔落在纸上的最后一点,点开了虚空中一个无形的空洞,然后有什么东西密密地震颤起来,电的裘泽浑身一抖,这震颤就像是一声欢呼,然后顺着空洞瞬间倾泄出去,消散得无影无踪。

“把盏消愁,你觉得怎么样?”苏忆蓝问。

“很妙,很贴切。”

“那你要记住哦。”苏忆蓝说了句有些奇怪的话。

裘泽正想问是什么意思,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马甲打来的。

“有件事大概应该快点告诉你,关于你的两个好朋友。”马甲说。

“阿峰和文彬彬?”

“我看见他们上了警车。就走出学校没多远的时候。”

“啊?”

“我就知道昨天肯定是他们打的人。”马甲哼了一声,说:“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和他们
混在一起。”

“他们是我的朋友。”

“那你就去警局看看你的朋友吧。”马甲说完挂了电话。

苏忆蓝和那两兄弟也是同学,听到他们的名字,问:“阿峰和文彬彬?他们现在好吗?”

“恐怕不太好。”裘泽苦笑了一下:“我有点急事。”

苏忆蓝点点头:“那你快去吧,反正我一直都在这儿,改天再聚吧。”

裘泽沿着南街一路小跑,一会儿才想起没问苏忆蓝的联系电话,不过她既然就在南街开店,总能找到。

文彬彬的电话他打了好几次,铃声一直响着,就是没有人接。

裘泽只好试着改拨阿峰的号。因为阿峰口吃,平时裘泽从不给阿峰打电话,只发短信。
铃响了几下,咦,有人接了。

裘泽喘着气停下来,已经跑出南街范围,这儿能叫到出租车了。他打算问清楚两兄弟现在人在哪里,赶紧打车过去。

“你在哪里?”

“家。”阿峰简短地吐出一个字。

“哪里?”

“你家。”阿峰又多说了一个字。

“啊?马甲说你们被警察抓了。”

“胡说。”

“那文彬彬呢,他不接手机。”

当说话超过两个字,阿峰就只好开始说饶口令。

“打南边来了个哑巴,腰里别了个喇叭;打北边来了个喇嘛,手里提了个獭犸。我们刚回来。提着獭犸的喇嘛要拿獭犸换别着喇叭的哑巴的喇叭。他今天手机没带。”

虽然阿峰现在说话比从前利索很多,但好像比从前听着更费劲了。裘泽苦恼地想。

等裘泽赶回家里,才搞明白,文彬彬和阿峰的确是上了警车,但并没被抓去警局。

事情还真的和昨天他们揍木头有关。木头回家并没说自己被打,这种没面子的事就算是父母他也不想告诉,不过额头上的伤怎么看都很可疑。原本儿子不认,父母也没打算就这么点小伤追究什么,但问题是木头第二天一早就萎靡不振,后来更是昏迷了。

怀疑儿子前一天被打的父母这下就不罢休了,下午就到警局报了案。

打架的时候停车场里人很少,但总还是有人看见,何况还有监视录像,一查就知。

巧的是调查的老警察正好认得这两兄弟。准确地说,他认识的是文老爸。这一带飞车党的老大,不可能不和警察打交道,最近两年文老爸开始收手,和警察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

而这个两兄弟见了要叫一声“巴叔”的老警察,算是和文老爸有些交情的。

如果木头的昏迷真是两兄弟拳脚所致,木头家肯定会花钱请最好的律师,给他们落个重罪。巴叔只能尽量拖一段时间,要是木头在这期间能醒过来,这件事多半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方便进学校找人,巴叔在校门口一直等着。看见下完四国军旗的两兄弟施施然走出来,立刻就把他们叫上了警车。为的是给他们提个醒,这事情他不可能压很久,万一真到非把人带走的时候,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可就算木头醒过来,如果查到你们前一天打了人,也很难脱关系啊。穆家要是硬说落了什么隐伤,唉,这种事很难说清楚的啊。为什么你们巴叔……”裘泽问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巴叔?

他想起了不久之前,苏忆蓝奇怪地让他记住的那四字横批。

把盏消愁——巴暂消愁?

这可是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算命先生更准确的预言啊!

“喂,喂!”文彬彬见裘泽忽然傻了一样张口结舌,喊了他好几声。

“哦,我是说为什么你们巴叔说,人醒过来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裘泽把满腹的疑
问暂时压下,眼前还是两兄弟这场劫难要紧。

“因为巴叔说,最近这一带,无故突然身体虚弱,并且昏迷的人有很多。医院里的床位也开始吃紧了,都怀疑是某种病毒作秽,但真正原因还没查出来。木头的症状,和那些人挺像的,拖一拖,就算人没醒过来,只要医院能查清引起大面积虚弱昏迷的原因,我们也可能会脱罪。”

“有很多人昏迷?”裘泽吃了一惊。

“对,听巴叔说,病人的症状就只是虚弱。如果是单个病人,铁定就诊断成疲劳,压力过
大,或营养不良引起的了,血常规化验和尿检指数都没什么异常。”

裘泽点点头,心里依然很担忧。两兄弟会不会有事,全寄托在一种神秘的疾病上,这怎么能让他放心。说起来,要不是为他出气,他们才不会惹上这种事。

“好啦,对于坚持爱与真实的罪恶的哼哈队的我们,这点小事完全不在话下,正义是由我来决定的!”文彬彬仿佛对这场危机完全不在意。

裘泽立刻觉得自己的牙齿缝里痒了起来,这种不知所谓的乐观主义,究竟要让他撞到多厚的南墙才会破灭呢。

“一回来就问我们的事,你该不会是故意转移焦点吧。我们可都是看见了,你那副样子冲出去干嘛,而且俞老师很快也跟出去了。别跟我说她不是去找你的。”

“我去南街了。”

“去南街用那付样子?我们兄弟那么多年,直径一百万光年里最让我信任的就是你……咳
咳,当然还有阿峰啦。绝对有猛料的,老实点交待。”

“我去……”裘泽没准备隐瞒,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讲,把剥好的桔子送了一瓤进嘴里,甜里带酸的味道在舌齿间流转,让他突地把后半段的遭遇讲了出来。

“苏忆蓝在南街开店了。”

“什么?”胖子大叫起来。连阿峰也张大了嘴,愣住了。

“原来是会老情人去了。”胖子脸上放光地说。

“哪有。”裘泽立刻否认。

胖子嘿嘿笑起来,阿峰摇了摇头。

裘泽和苏忆蓝的故事他们都知道的。其实也说不上多精彩,只是苏忆蓝当年临走前一天,把裘泽约到了咖啡店里,坐了一下午。

真就只是坐了一下午。一个十四岁的男生和一个十四岁的女生,面对面坐着。低着头或者看窗外。他们几乎没进行任何对话,“几乎”的意思是,他们重复说了很多次“再来一杯”和“好的”。

关于闷蛋裘和前闷蛋苏的故事,就是这么简单。少年们的初恋,多是“尽在不言中”。

如今听说两人再次见面,胖子燃起了八卦之魂,两眼放光,喋喋不休地问这问那,一直到裘泽说出那幅对联。

“把盏消愁?巧合吧,难道她和煤球一样会预知?”

“巫……巫术。”阿峰发言。

如果没有苏忆蓝的那句奇怪叮嘱,如果没有鬼影照片、没落史、《清明上河图》那些事,
裘泽一定会以为是巧合。

可现在嘛……裘泽把最后一瓤桔子塞进嘴里,轻轻摇头。

“不对,你……你……”阿峰盯着裘泽连连摇头。

眼看他又要开始说绕口令了,裘泽的头痛起来。

“家里没米了,我去趟超市。”裘泽说完一溜烟跑下了楼。

阿峰的思路要比文彬彬清楚许多,已经从遇见苏忆蓝的事里绕了出来,很明显这并不是裘泽去南街的原因。

不过那是个比疑似预言的对联横批更重量级的消息,一说出来就会引发热烈讨论,裘泽可不打算空着肚子做这件事。

从超市提着一包十斤装的米回来的时候,裘泽对着自家的大门多看了几眼。

上面被人用白色的粉笔画了些奇怪的图案,一些圆圈三角和曲线。昨天回家的时候应该还没有,是对门的阳阳干的?裘泽比了比,那个不认路的小孩似乎还够不到这么高。

裘泽想起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里,画在门上的那些记号。他摸了摸耳朵,暗自嘲
笑了自己几句,开门走了进去。

阿峰和文彬彬赖到裘泽家里,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裘泽的好厨艺。手艺好菜式多,如果是越来越爱方便面的文老爸,大概一个月都烧不足裘泽一天烧的菜。

可是比起这两天在裘泽这儿见识到的奇怪事情,美味佳肴的重要性立刻下降到了不值一提的程度。今晚开饭的时候,两兄弟几乎没怎么尝桌上的菜,他们是就着南街和巫术下饭的。阿峰说的话一点都不比文彬彬少,因为他每说十个要说的字,就得附带上五十个字的绕口令……

这么说就好像裘泽是个镇定自若的旁观者一样。实际上,他对讨论的参与度要比去了水份的阿峰高,而且内向少年的内心世界,远比外表看起来的模样丰富热烈许多。

他们就如同搭乘五月花号的冒险者们,看见了远方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庞大的陆地轮廓。他们相信自己看见的就是新大陆——巫术,它确实存在。欣喜、好奇、恐惧和渴望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绪油然生发。

而站在船头的哥伦布与其它冒险者的不同在于,他能听见眼前这片辽阔无边的未知土地对他的呼喊,这是属于他的土地,将与他此后的人生密不可分。就像裘泽此刻隐约感觉到的脉动,那是他与巫术的某种神秘联系,就像涨潮时的海水,一波又一波的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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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6 21:31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一个巫术总要发挥点什么作用的。”阿峰说。当然,这并非是他的原话。

在阿峰看来,这个能在不知不觉中让《清明上河图》中的景象在现实中实现的巫术,有些像随处可见的那些形象工程。华丽,但似乎没什么大用。

“怎么没有用,这是掌控命运的力量,命运,这是至高无上的力量啊。”胖子抬头看天,仿佛能看穿斑驳的天花板,直看见夜空里的星辰一样。

“让人虚弱晕倒的怪病,会不会有关系?”裘泽设想了一个很糟糕的巫术结果。

“南街这付样子很多年了,那种怪病才出现没多久。”文彬彬摇头。

裘泽的手机响起来。

“泡妞结束了没?”俞老大大声地问。裘泽赶忙把手机和脸贴得更近一点。

“没,没……”

“哟,倒看不出你这小家伙,一晚上都准备约会去了吗。现在的小孩子果然是不能只看外表啊,难道你已经不是处男了吗?嗯,十七岁,倒也不能算太早了啊。”俞老大邪恶地在电话那头笑起来。

“嘟嘟。”裘泽把手机在耳边摁得太紧,不小心按到了两个数字键。

“我没有,没有约会。”裘泽有一点点气急败坏地分辩着。

文彬彬和阿峰对看了一眼,各自做了个怪表情。

“那就给你二十分钟,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我是你徒弟还是你是我徒弟啊。”

“……哦。”

裘泽放下电话,胖子和阿峰都目光炯炯看着他。

“约……会?”阿峰问。

“当然不是。”

“那去干嘛?”胖子问。

裘泽无语,对此他也不知道。

“不要做对不起苏忆蓝的事情哦。”胖子假装好心地叮嘱他。

“嗯。”阿峰很认真地点头附合。

裘泽狠狠盯着这两个人,心里盘算着,该找个什么样的机会,让他们见识一下俞老大有多可怕。

二十分钟后,裘泽在弄堂口上了坐着俞绛的出租车。

又过了十分钟,阿峰和文彬彬也出了门。他们准备去逛一逛越来越神秘的南街,看看会有什么发现。当然,还有好久不见的苏忆蓝。

文彬彬有种很新鲜的感觉,他已经多久没有主动逛街了?久到自己都记不清了,他的生活基本上就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再就是充满梦想地去见见美女网友。巫术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他想。

当阿峰把他的改装自行车推出来的时候,文彬彬的脸色就变白了,夜里阿峰看不见胖子的脸色,看见了他也不会在乎。

有没有一种巫术可以让阿峰不要把车飙得那么快,文彬彬想。他像个小怨妇一样跟在阿峰的车后面走,迟迟不肯上车,回头看看已经关上的大门,开始后悔出行的决定。

门上好像画了些什么,文彬彬依稀看见了那些白色的线条。他有些疑惑,皱起了眉。

“上……上来。”阿峰大声说。

胖子抖了抖,顿时把门上的白线条扔到了脑后,眼前可是有更值得他担心的事情呢。

出租车载着俞绛和裘泽穿过了整个市区,司机一路快活地哼着小曲,直开到了上海的边缘,一处依山傍水的别墅区。在蜿蜒的湖岸水道间往里开,裘泽看见在好几幢别墅的花园一侧,都有独立的小游艇码头。

进门的那一刻裘泽就嗅到了一股子复杂气味。就像他自己家里一样,只是这里更厉害些。

这是许许多多不同时期,不同经历的古玩放在一起的味道。

如果自己的感应力再强下去,去上海博物馆的时候,会不会有进迷宫的感觉呢?裘泽心想。

对他们热情招待的主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俞绛叫他老黄。能住在这里都是有钱到一定程度的人,能让裘泽闻到那股味道,他当然也是个藏家。

“您这尊大神可真是难请啊。”老黄对俞绛说。每个领域都有顶尖子的风流人物,俞绛在收藏界的名头是独一份,商界里老黄这样的亿万富豪可就多了。

早有人把好茶端上来,放在一张山水花卉嵌螺钿黑漆几上。客厅里被老式家具和瓷器放得稍有些满,官帽椅、太师椅、比裘泽家那张小些的当沙发用的罗汉床,比较显眼的是一对明代黄花梨高束腰方香几,看上去挺像真的。一个几上放着个龙泉窑青釉堆塑蟠龙盖瓶,另一个几上放着个青花花卉纹六棱瓶,前者是南宋的,后者是明朝的,加起来一千多年历史,看上去也像是真的。客厅被五扇嵌青花瓷画座屏分成了两个区域,另一边应该还有不少宝贝。

这样的布置,墙上当然不可能光秃秃什么都没有。一幅八大山人的《芦雁图》挂在裘泽的左手墙上,枯枝野鸟,逸气横生;一幅石涛的《大涤子自写睡牛图》挂在右侧墙上,上面题着“牛睡我不睡,我睡牛不睡,今日请吾身,如何睡牛背”。这是他晚年著名的传世之作,看得裘泽好一会儿拔不出眼睛。

“说出来有点让人笑话。”老黄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从发迹前保留至今的习惯。

“上个月收了件东西,到手的时候高兴的不行,可是时间一长,越看越别扭。”

“哟,打眼了吧。”俞绛的语气间有一丝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买的时候还请了林荣华老师一起去帮我掌掌眼,刚买回来的时候也没觉得不对,唉,我
找您那会儿也只是稍有点不踏实,不过又过了这么些日子,我是怎么看都不得劲啊。”老黄长吁短叹。

裘泽知道林荣华,那也是上海明清家具方面的大行家了。

“别废话了,带我瞧瞧去。”俞绛说。

老黄领着两个人往地下走。下面本来是一间储藏室和一个能停四辆车的车库,现在被打通了当仓库,一半放老家具,一半放瓷器。老黄就收这两类玩意儿。

和这里比起来,客厅里那点家具摆放就压根算不上满了。放眼看去,桌子叠着桌子椅子摞着椅子,几个珍宝阁贴着脸站在一边,架子床上放了一把炕几和一张琴案。在裘泽看来,
这儿的木器家具真要放开,足以布置两三幢这么大的别墅,还能富裕下不少来。只是现在挤作了堆,什么气韵古意都没了。

老黄所说的那件东西,就在一进库房的地方摆着。

这是一件乌黑色的束腰带托泥宝座,宽高都有一米左右,用料极为厚实,是件大家伙。这宝座的座围子做成七屏风式样,除了座面和束腰之外,通体都浮雕着莲花莲叶和艾草,刻工很圆润,没有一点棱角。风格是明中前期的,色泽很像是紫檀,如果东西货真价实,这样的明代紫檀大件木器,珍贵到让人估价都难。市面上根本看不见,怎么估价。

在这种四处都是老古董的环境里,裘泽得亲手接触到东西,才能感觉出它的年代。他刚想用手搭一搭扶手,就被俞绛一巴掌打了回去。

“先用眼睛看,别总是想着投机取巧。”

俞绛早已经介绍过了裘泽的徒弟身份,老黄心里还有些羡慕,在他看来,能让俞绛手把手教,这小男生运气好啊。

裘泽的嘴角一抽,手背上火辣辣的,俞老大下手还真是狠。

只是用眼打量,或许有了老黄前面的话先入为主,裘泽也觉得这宝座有些不对劲。判别紫檀的重要标准是颜色木纹和重量,颜色似乎没错,木纹细密,但和紫檀的绞丝纹有些不一样。可木纹这点也作不得准,同种的木材,会因为生长地生长年代的差异,以及开料切割时下锯的角度变化,时而出现和标准木纹完全不同的纹路来。

裘泽还在这边左看右瞧,俞绛已经“嗤”地笑了一声。老黄听出这声笑的味道,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

俞绛在几个部位敲了敲,又双手把着座面边沿用力抬了抬,感觉一下它的份量。

“这份量我和林老师都试过,倒是对的。”老黄还怀着一线希望说。

“份量是对。”俞绛点了点头。

裘泽已经相当熟悉自己老师的恶趣味,这句话肯定没说完。

果然,俞绛拿眼瞧着老黄的表情,停了几秒钟又说:“可是东西不对。斧子有没有?”

老黄苦着脸摇头。

“电锯呢?”

老黄继续摇头。

俞绛叹了口气,对裘泽说:“这就没办法了,本来想让你看看,夹在这木头里的金属块
的,多半是铅。”

这种话裘泽当然是保持沉默,只当没听见。

老黄终于熬不住了,问:“这的确是假的?”

“这还能真?”俞绛反问。

她又“咚咚”敲了两下,说:“这是用草花梨涂了重酪酸钾和黑色混色液做出来的。”

说完用手在靠背上浮雕的莲花莲叶上一拂,说:“这雕工不能算太差,不过我见过一件类似的真品,人家那花叶都分出向背俯仰,枝梗穿插回旋,气韵通达,还有元明之际剔红漆器的遗风,一比就差得远啦。”

说到这儿,俞绛朝老黄疑惑地看了一眼,说:“这东西看得仔细一点,就有马脚露出来,你也算是认真玩了好几年,当时就一点疑心没起?你说那天还有林荣华?”

“对啊,林老师当时悄悄跟我说,让我赶紧下手呢。”老黄一脸郁闷。

“我先前说的那件真东西,他也该是见过的,怎么会比不出真假呢?这把年纪都活到什么动物身上去了?”

俞绛说话不留半点口德,裘泽很想拿个桔子把她的嘴塞起来。

“嘿,那小子真是编的好故事。”老黄恨的牙痒痒。

这把椅子买来的时候肯定不便宜,当然对老黄的资产来说还算不了什么,只是原以为的宝贝原来是假货,这口气可让他胸闷得很。但是古玩这一行的规矩,真货假货全看买的时候自己一双眼睛,买回来就没有再去找卖家算帐的道理。所以老黄也只能把这口气吞进肚里。

“嗬,还有故事。老黄你难道不知道,买古玩最怕就是有故事。不过你和老林都上了当,这故事大概编得不赖,你讲我听听。”俞绛最喜欢的就是在别人伤口上撒把盐。

“咳,别提了。”老黄摇着头,把两人带回一楼客厅。虽然这么说,他还是简单讲了一下,自己是如何上的当。

那一天老黄在南街一个地摊上淘到一件清朝的黄花梨笔筒,这可是件真东西。他和摊主聊了几句,摊主就告诉他这东西是别人家里收的,他本钱小,那人家里还有许多大件的收不起。老黄本来也只是听听,不过这摊主说,如果老黄出五千块钱,就领他去。

领个路就得五千,还不带还价的,这倒勾子吊得老黄动了心。摊主还加了把料,说那人姓梅,是南浔梅家的后人。年纪很轻,看起来就是个浪荡子,把祖上留下的一点老东西卖了换钱花。

梅家就是南浔著名的四象八牛七十二犬中的八牛之一,清末江南的巨富世家。这样的人家经过了这么多年就算只留下点边边角角,那也了不得啊。

五千块对老黄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就约了个时候,请了林荣华同行掌眼。地方就在南街不远的小镇上,一幢有年头的老房子,这宝座放在太阳很好的客厅里,一点都不怕光线足被人看出了假。

“光线好你们两个居然还都打了眼?”

老黄闷哼一声:“那小子一番作派还演得真是像,明说就是卖了换钱花,不像通常那路骗子,一幅不情不愿传家宝不能出卖的模样。开出的价钱还不低,又敞开了让我们看。”说到这里他尴尬地嘿嘿一笑,人家敞开了让看,都没能当场看出毛病来。别说他,林荣华那也是好大的名气,他都栽了,老黄觉得自己也不算太冤。

“再说,那姓梅的小子看上去还真是有点世家贵族气。唉,就当长回见识了。烦您走这一趟,真是,谢谢啦。”这句谢谢,老黄说得有些憋屈。

俞绛笑笑,说:“你先别赶人,我倒有个事想问问。”

“哪里哪里,有什么事你尽管问。”老黄帮两人加满了杯中茶。

“老黄你也算是上海地产界的巨头了,这个南街的来龙去脉,你应该挺清楚吧。”

俞绛这句话出口,裘泽心里就一跳。他这才明白过来,今天俞绛带他来,重点是在这里。刚才老黄也说到了,他可不是今天才请俞绛来看椅子的,要不是想问南街的事,恐怕俞绛根本就不会来。

“你说的是……当年广东何宏生买地造街的事,那条被火烧了的街?”

俞绛点头。

“这事情当年可是轰动的很,几亿的钱就这样打了水漂,他那个房产集团本来还是相当有实力的,这一下就毁了。”老黄唏吁了一番,问:“你想知道的是什么呢?”

“他那时候是怎么想起来,要搞这个大项目的?”

“觉得能赚钱呗,要是没那把火,那儿还真能给他整成个下金蛋的母鸡。他可不单单是建
南街北街,那镇上的地都贷款盘下了许多,想着这两条街一起来,能把周边的地产全都带上去。这想法可一点都没错,看看现在南街周围的情形就知道了。唉,人有时候哪……”

老黄叹了口气,吧咂吧咂嘴,说:“都是命,我活到这把年纪,越来越信这个了。”

“我看过烧了之前南街的一些照片,那些仿古房子还造得像那么回事,这都是谁给设计的?”

原来她下午去过照相怪客的小店了,裘泽心想。不知道她有没有碰到那个怪老头。

“项义诚,是项义诚。”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老黄的语调里带着让裘泽一时捉摸不透的意蕴。

俞绛也没有想到,老黄立刻就答出了设计者的名字,这是个很有名的设计师吗?

“这个人当时在我们圈子里很有名,他不是搞设计的,他是个风水师。”

这个意外的答案让俞绛和裘泽都开始兴奋起来。

老黄看看两人的神色,见他们并不反感这个话题,就继续说了下去:“我们这一行嘛,总免不了和风水师打交道。我也接触过不少,风水这东西,学问深着呢,大多都是肚里半瓶水拼命晃荡的,只有少数有真功夫。”

“这么说,项义诚算是肚里有实在货的那种?”

老黄点头:“这人的故事可不少,只要肯开口就能说个八九不离十。只是南街这趟,他是
连招牌带自己个儿都砸进去了。”

讲到这里,老黄先给两人打了个招呼,毕竟不是亲身经历的事,也都是圈子里传的,是不是确实,也很难讲。

通常地产商请风水先生,只是看一看地,或者大概看看建筑图纸,指点一下方位布局,没有说具体参与到设计里面的。可是何宏生那一次不知是怎么想的,又花了怎样的代价,居然请了项义诚来全盘主持。据说项义诚准备拿出他从未示人的压箱底手段,把整条街布置成前所未有的旺地。

所谓风水,虽然有许多的神秘之处,但总的来说,就是怎样把土地和建筑的功用发挥到极致,趋利避害。其中涉及到采光地气磁场,会对人体甚至虚无漂渺的运势产生作用。但惯常来讲,风水师很少会把话说死,因为那样就没了回旋余地,而亲手设计布置,更是非常慎重,这都是很容易砸招牌的事。所以项义诚的举动,如果真的造出了旺铺,他原本就不小的名声立刻会飙升到行业的顶峰。

按照“没落史”里所说,风水中的各种方位和物品摆放,其实就是一种巫术仪式。自从巫术逐渐发挥不了作用之后,风水师也多是江湖骗子,没多少真本事。放到三百年前,敢这么说话的风水师不少,而今天这个巫术没落的时代,哪个风水先生会有这样的底气?

结果当然就是项义诚压箱底的手段没能成功,一场前所未见的大火烧了南北二街。而项义诚本人在那之后也不见踪影,许多人都说他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老黄当年与何宏生还有些熟悉,事后何宏生来找过老黄,希望能拆借些资金渡过难关。那时他就极愤恨地说起,项义诚在工程开始和结束的时候又是祭天又是拜地,搞了许多花样出来,问他算不算布置成功,却总是支支捂捂不肯给个准话。那时候何宏生心里就开始不踏实,可不曾想没几天竟有了这样的一场大火。

何宏生最后还是没借到钱,巨大的亏空和过多的贷款让他的地产王国迅速坍塌,最后在银行的逼债下破产。

“项义诚设计的那条南街,和《清明上河图》有没有什么关系?”

老黄一愣,看看俞绛:“就是马上要来上海展出的《清明上河图》?这能有什么关系?”

俞绛点点头,看来老黄所知的,也就仅限于此了。

“你怎么会忽然对这事感兴趣?”老黄问。

“也没什么,随口问问啦。”俞绛连扯个谎都极不认真负责。

老黄苦笑,当然也不会再追问下去。

回去的路上,俞绛和裘泽的对话频频让年轻的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偷看他们。

“如果那姓项的压箱底手段是一种巫术的话,那照南街今天的样子来看,没准成功了。南街如今可是够旺的了,可怜的何宏生。”

“可是这为什么和那幅画有关系?”

“《清明上河图》上画的街市,不就挺旺的吗。”俞绛随口答道。

裘泽摸摸耳朵,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挺扯。

“如果能找到一个真懂巫术的,就好办了。”

裘泽想起了苏忆蓝。他没立刻和俞绛提起,打算自己先找个机会,问一问苏忆蓝。现在和俞老大讲,一定又会扯到约会小处男之类的事情上。何况裘泽可还记着,俞绛耍赖到现在都没讲出她的秘密,那么自己也该稍稍保留一下吧。

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很快就要到十二点,新的一天已经不远了。

文彬彬和阿峰这几天都睡得很少,这会儿已经睡着了。书房里灯还开着,胖子却在嘟嘟囔囔地说着梦话。

“我看见了,照片。”他含糊地说。

裘泽本来已经准备把门拉上,这时却停了下来。

他说的是什么照片?

“变出来的……巫术。”胖子的手在胸口上挠挠,又说了一句。

是在做关于巫术的梦吧,裘泽笑了笑,退了出去。明天起床再问问他。

夜里不知几点,裘泽忽地醒了。

台灯在屋角亮着,稳定、微弱、昏黄,抗拒着黑暗的侵蚀。每次裘泽在夜里睁开眼,都会先看看这盏让他安心的灯。

是煤球把他弄醒的。不管冬天还是夏天,煤球总会在裘泽睡觉的时候爬到床上,凑在他脚跟。偶尔这小家伙也会爬到裘泽脖子旁边,尾巴翘一翘就会搔到他的耳朵,很痒,就像现在这样。

裘泽把煤球拨开,打算继续睡,却听见楼梯的响声。

在这种上百年的老房子里,夜里万籁俱寂之际,时常会有些声响。毕毕剥剥的,裘泽一个人住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或许是地板的轻微爆裂,或许是老鼠,或许是其它什么,裘泽不想去深究。

但是这一次有些不同。

这是有人在楼梯上走。

经年的老旧木楼梯,走得再怎么小心,也会有声音。特别是晚上,这声响是怎么都掩不住的。裘泽卧室的门虽然关着,但是离楼梯很近。

咯,咯吱,咯……脚步很轻。

裘泽一下子醒透了,从床上坐起来。

那个人在往楼下走。

小偷?

裘泽的心突突地跳起来,他没有打开大灯,也没有打开门冲出去,而是轻轻从床上起来,站到了窗边。

这扇窗临着弄堂,这幢房子的大门就在窗下。

门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高高瘦瘦的身子在月光下拖出细细长长的影子,裘泽看着这个人拐过墙角出了弄堂的后门,站在窗后一动都没有动。

是阿峰。

裘泽回到床上躺下,心里想着,阿峰这么晚出去会是什么事情。飙车党的事吗,他们倒是只在晚上活动。阿峰的飙车技术,让他现在的声望快赶上文老爸了。

又过了大概半小时,裘泽听见楼梯重新响了起来。他站在房门后面,犹豫着要不要打开门问问是怎么回事。

隔着门,阿峰在离裘泽只有一米的地方走过,地板发出轻微的响动。听起来,他回去睡觉了。

裘泽吁了口气。算了吧,他想,每个人都有些自己的秘密。他重新躺倒在床上。

煤球轻轻地叫了一声,不知怎的,裘泽隐约有些不安的感觉。

注1,《清明上河图》中的“解”字招牌,多被解释为解库。古时的解库,就是典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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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2014-11-4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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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09-12-12 12:51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久没更新了,楼主加油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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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4-15 0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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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坛为家II

    发表于 2009-12-14 18:19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很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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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9-12-15 09:44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自己写的吗?
    要严重鼓励兼奖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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