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暴走

桨声悠悠

          他习惯在黑暗中抽烟，幽蓝的空气格外使人清醒，长长的烟雾顺着喉咙流到肺里，隐隐刺痛。于是呼吸变的沉重，尼古丁的作用在血液里沸腾，随着皮肤流散到空气里。噼啪的火光瞬间即逝，他被照亮的脸，像在黑暗中盛开的美丽花朵。人说：点的是烟，抽的是寂寞，他抽烟不是因为烟瘾，只是需要排遣而已。
          他很少出门，没有约会。若不是工作应酬，生活所需，他可以很久不出门。
          这是一片欧式风格的建筑，有几幢是专门为这些白领设计的，40平方的面积小巧雅致而温暖，很适合单身白领居住。狭小的空间可以布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在凌晨上网，喝咖啡看电影，听音乐或想念一个人。
          对面大楼里的灯经常亮的，依稀可以看到一个影子，那么纤细应该是个女子，只是面容模糊。他常常注视，薄薄的窗帘后她细碎的动作。他看她的时候或者是机械化的，通常带有思想。潜意识里这个影子给他温暖的空间。
          他喜欢穿白衬衣，白色看上去觉得干净，单身男子的生活总给人邋遢的感觉，他是例外。他笑的时候眼角有褶皱，还有洁白的牙齿。每天早晨他都会给自己煎一个荷包蛋，吃几片土司，在冲一杯热牛奶。然后拉开窗帘看一会草木，和被朝阳晕染过的云朵，早晨的微风薄如蝉翼，单调的生活千篇一律，他用手指理了理头发，然后出门重复已经重复了几百遍的工作。
          他30岁，是个设计师，每天要设计各种风格造型，他需要的是灵感。他的设计风格是冷色调，光怪陆离，浮躁虚伪的人群中，他的冷色调代表的是阴暗的一面，常常透视到灵魂，时间久了他明白自己设计的全是心情。只是再高明的设计师也设计不出未来的样子。
          身边有很多美艳女子，风情万种巧笑嫣然。他知道其实是空洞，或则是交易。他的设计可以帮她们成名，他可以对她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她们是空壳，他的道具而已。他厌倦这些女子。假如一个男人厌倦了女人，会怎么样？
          他常常失眠，然后在深夜喝酒。他看到对面楼里的女子在跳舞，影子柔软。冰凉如水的音符撞击着心脏，这是一首《爱的纪念》，可是他的爱呢，他深吸一口气。对面的灯灭了，他大口吞下酒，然后睡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尽头？他想能有人用小巧而温暖的手挽着他的胳膊，睡觉的时候像婴儿一样缩在他怀里，亲密的笑。如果没有那么一切继续。
          他们常常在小区碰见，然后微笑打招呼，他注意到她有很多颜色的裙子，都是浅浅的淡淡的，像一股温和的溪流，暖暖地一直流到心底。他是寂寞的，透过他的眼神她明白他深深的落寞。其实在她心里早已默默惊叹，一个单身男子何以如此干净，白衬衫的领子始终雪白的。
          当这个女子很清楚的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黄昏的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在她的侧脸，她穿着丝质花朵图案的白色连衣裙，长长的波浪卷，他去看她的睫毛，湿润浓密，他注视她几秒钟，这个场景使他窒息，她擦肩而过的侧脸，湿润的睫毛，仿佛一张怀旧相片。
          原以为她是那种出入星级饭店，端着高脚杯喝着法国红酒的女子，却不想在小酒吧里碰见。他很自然的在她对面坐下。
          “你的舞跳的真好”
          “你看见了”
          “你跳的时候我就看”
          她微笑，被红酒映衬的脸像盛开的桃花，她美的极致，美的不矫情。这样的笑让他感动和温暖。
          男人对喝酒的女人总有一点异样的感觉，他想起一句话，一般的女人不喝酒，女人不喝一般的酒，喝酒的女人不一般。眼前这个女子端着高脚杯，玛瑙色般的葡萄酒却喝的唯美，眉目流转，浅眉顾盼，淡淡的愁和无法释放的喜似乎都倾注于酒里，花看半开，酒饮微醺，即使醉了，她也醉的娇媚，她是故意的。
          她矫情的说想吐，“我送你回去，反正咱一路”他搂着她的腰，她很听话地依偎着。出租车司机暧昧的眼神，他们不像夫妻。
          她打开门，原本他可以走掉，却不自主地跟了进去。她伸手去开灯，被他挡住。黑暗可以掩饰任何看的见的东西，漆黑的客厅空气很安静，他们逼近的身体。他注视她的眼睛水润而明亮的。她听见他的心跳，他呼吸急促而狼狈。她有些慌乱不敢抬头，她躲避他的注视。这一刻他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知道吗，你这个样子任何男人见了都会欲罢不能的。他用力的抱紧吻她，她的每一寸皮肤。世界仿佛消失了一般，被汗水打湿的衣服凌乱的丢弃在地板上，发出腐败的味道。有意或无意，其实他们早就在期待，才开始而已，却好像已经爱了很久。
          “他在国外打理公司，两年后回来接我，然后到国外定居”她告诉他
          因为说好是寂寞才在一起，而两年的时间足以抵挡所有的寂寞。于是少了很多负担，她给他做饭煲汤，一起看恐怖电影，一起聊天，陪他工作。偶尔也有情绪的时候，她只是温柔的站一边，她知道他只是需要有人陪，不用语言就可以。时间像上了发条一样，变的充实而快乐。
          她35岁了，可是皮肤依然光滑细致，她的脸上每天要涂很多化妆品，她说女人不化妆就少了一份婉约灵动的色彩。他喜欢看她画眉毛，看她专注的神情仿佛雕刻一件艺术品，每当这时候他总是从背后抱住她，呵她痒痒，然后她就会撒娇地笑着，别闹了别闹。他搂着她的腰，她站不稳，两人嘻哈着摔倒在地板上。
        “你真美，简直是妖精，”他抚摸着她的脸，疼惜的说道。
        “你见过这么美的妖精吗？”她勾着他的脖子，坏坏的笑。
        “我怕到时候舍不得让你走了，那该怎么办？”
        “我是妖精，你又怎么绑的住我呢？”
         每一场爱情的开始都毫无征兆，他是她也是，眼睛是最可以透视恐惧的东西，他常常透视出信与不信，寂寞，恍惚和不确定，一切该隐匿的东西，一双不被透视的眼睛，需要多强的内心力量才能将之掩盖，或者愚昧无知。他被透视着。他坚信眼神是可以相爱的，这就是为什么他爱她只要几分钟时间就可以，而有些人在一起10年，始终貌合神离，到最后不得不分离。
         他搂着她的腰散步，逛百货公司，这样的举动让人怀疑。人会随着苍老而淡泊，随着变迁而沧桑，爱情也是的。即使有惊喜也只是感动的一笑。他们做着直觉中的事。爱情和波涛汹涌的人群无关，和道德伦理无关，和被压抑的世俗观念无关，不管是沉沦的还是洁白的。因为这些都是直觉中的事，直觉没有错。他眷恋着这份欢喜，就像眷恋着所有美好的事物，比如一场大雨过后开出的彩虹，大朵大朵的木棉花在阳光下绚丽开放，眷恋这样的生命的喜悦和壮丽。
         他常常质疑，两年的时间？这怎么够呢，可是不够又能怎么办？
         周末，他光着脚在地板上走动，在沙发上看书，给阳台上的植物浇水，吊兰带给他馨香和美好的心情。她在房里煮咖啡，满屋都是咖啡的香味，还有阳光洒在屋里她暖暖的体温，他感受着她的气息，她快乐的舞着，精致美妙的身躯像极了开放的紫罗兰。跳累了，她搂住他的腰，微笑着把脸腻在他怀里，孩子般撒娇地抬头看他。她的存在让他快乐，爱情是一个幻觉，可以逃离寂寞，他们彼此寂寞的安慰。但是她随时可以离去，就像随时可以到来一样，他依然无法逃离寂寞。
         他的设计风格突然大变，用的全是暖色调，温暖的色彩点点滴滴渗入到心灵，舒适而惬意。连老总都惊讶“你恋爱了吗，这可不是你以前的风格呀！”他笑笑，只有他知道，他设计的全是她的味道。她是一个色彩缤纷的女子，每一种颜色在她身上都恰到好处，绚烂夺目却不高调，清淡如水也不逊色。
         有时候他收不到她的讯息，他知道这预示着什么，这样的结果让他恐惧，他习惯了依赖她的存在。
          随着她出国的日子的临近，他的心也越来越沉重。总有曲终人散的时候，他看她的眼神也变得疼痛。
        “我不是逢场作戏”
        “当初说好是的”
        “可现在不是当初，计划是会变的”
        “那又怎样呢，有些东西我们得到了，却无力选择”
         他常常在大汗淋漓中醒来，惊恐她随时离去而惶惑不安。黑暗中观望她的睡眠，观望他们之间的可预料性和无以为继，观望着她存在的骤然性。他低下头吻她，她的头发，她的额头，脸颊和嘴唇，他紧紧地抱着她，你应该是我的。曾经说好的寂寞，原来是爱了，不爱又怎么会痛彻心扉。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男人也可以泪流满面。
         “本来想在见你一面的，后来想想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告别比较好，见了只是徒增伤感”她发给他信息说。终于结束了，一场折子戏，演绎了一场爱情，不同的是你演的不是自己，我却投入了情绪。他关上房门，躺在床上想着。不习惯没有她的呼吸，不习惯没有她的体温和暖暖的笑意，尽管潜意识里做了足够的准备，到现在还是有那么多的不习惯，他缩进被子里，已经是寒冬了么？
          时光仿佛又寂静地回到了两年前，她没出现的日子。他又开始失眠，清晰地听见黑暗的呼吸。一切照旧。你走地太快，还有好多话来不及说，憋得慌。你看你喝过的咖啡杯还没有洗，你的拖鞋翻转着，房间里还有你的香水味，被子上全是你的味道，这里全是你的痕迹，可是怎么可以爱上你，从来没有想过要爱上你呵。所有的防备，所有建筑起来的坚强，全在一瞬间颓然。
          他站在窗前看着梧桐树，已经开始落叶。对面的那扇窗子里再也没有纤细的影子，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没有她的声音，他打开电视机，有声音总是好的，无声的黑暗和幽静才更恐惧。冰箱里没有食物了，周围的一切都是冰冷的。他拿出酒，还有一半是她喝剩的，记忆里仿佛除了她什么都不剩了，他大口大口的喝着，把所有的眷恋都想完吧，以后就不会想了。她在他脑海里笑，耳边还有她的声音。他抬头看了看窗帘，被风微微吹动，我还没爱够，你怎么舍得走，你怎么舍得离开……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记住了不该记住的，忘记了不该忘记的。他走在阳光下，身边依然美人环绕。他依旧是原来的他，只是身边再也没有她的身影。他大步地走着，眼神幽暗，躲过街边音响的伤感歌曲，路边的枯叶满目苍凉。我到家了，你在哪儿呢，还是那么想你，都成习惯了。他强忍着悲伤禁止决堤。他依旧在黑暗里抽烟，爱情没有解药。
          两年之后，他结婚了，是公司里一同事，小家碧玉的女子，因为长地酷似她。同事们都说她好福气，只有他知道，他只是把她当作她来疼爱，他给她的爱足以让她幸福一辈子。就这样老去吧，他想着。老去的概念是什么？喜欢在人群中独处；眷恋某些东西，喜欢回忆，不再苛求。思想的转变可喜可悲。
          两年之后，无意中他碰见她，在广场，飘着飞轮海年轻的声音“这里的风景叫做曾经爱过，曾存在你的拥抱和温柔，撕开票根独自重游，票价是想念你的痛”熟悉的城市，熟悉的模样，还是她柔软的侧脸一如既往的让他疼痛。时间真的是残忍的疗伤药，想到她已不再撕心裂肺，她对他微笑，相顾无言。她依旧美丽，而他已经老去。一定会有一天不再疼痛，他想。

月仙儿

也许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如浮云般的温柔,不可触摸~~见与不见,都曾丰盈饱满,琐事存于心底,如同掌中光阴,自会细细流失~~

窗纱飞扬

有点心疼那个新婚的女子，长的像她，却不知道老公爱的不是她~

轻绯云裳

故事从开始到结束一直流淌着一抹淡淡的哀愁和一股沉重的寂寞……
爱是什么？（这是爱吗？）两个寂寞的灵魂短暂地相依，又回归寂寞……
岁月无情，不过短短两年，便相顾无言， 从此或许连梦都没有了……

南草萋萋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记住了不该记住的，忘记了不该忘记的。”
但，你无法抑止。。。。。。。。

南草萋萋

”两个寂寞的灵魂短暂地相依，又回归寂寞……“
比”擦肩而过“好。。。。。。。至少是没有错过。

南草萋萋

也许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如浮云般的温柔,不可触摸~~见与不见,都曾丰盈饱满,琐事存于心底,如同掌中光阴,自会细细流失~~
月仙儿 发表于 2010-10-11 14:33

杯底的咖啡干了，那芬芳还在。

南草萋萋

有点心疼那个新婚的女子，长的像她，却不知道老公爱的不是她~
窗纱飞扬 发表于 2010-10-12 02:05

也许他会十分爱她。。。。因为她们有相似处，茫茫人海相似也难觅，树上有千万片叶子，没有两片是一样的。

残蝶飘梦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记住了不该记住的，忘记了不该忘记的。


嗯嗯嗯，很有道理的啊

十指含香

每看这样的故事，就像有钢丝球在心上来回刷动。有点涩涩的生疼的感觉……

嗯，偶尔会想起楼主第一次在文学版块发美文时，我与六兄回复时居然都称你为“浆声悠悠”。说声抱歉＠，再不说也许就会忘记说了。：）

水千月

满目山河空念远，何如怜取眼前人。快乐与悲伤有时只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