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伟死了,是喝农药死的。
大伟是父亲叔伯弟兄的儿子,比我小五岁。据说,大伟的名字还是我给他起的。祖母说在我五岁那年,有一阵子,不知怎么着总是口里喊着:“大伟!大伟!”恰逢表婶身怀六甲,于是便给这个随后出生的男孩儿取名叫“大伟”。
大伟生得很漂亮,虽说是在偏远的乡村,却生得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睫毛更是又长又翘,而且浓密的动人心魄,弯弯的眉毛,天生一副女儿模样。
我见到大伟的次数并不多。第一次见他,似乎是在小学时候,穿着花棉袄的大伟忽闪着大眼睛跟在我身后要糖吃,后来再见便是我上了中学,大伟已经到我的肩膀高了,感冒了的他被母亲喂下两勺糖浆,却一再喊着还要喝。乡下的孩子很少能吃到甜食,因此这略带甜味的糖浆也能让大伟感到快乐。
最后一次见他,我已经上班了,那时大伟因为营养不良,十八岁的他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瘦瘦的肩膀,个子比我还略矮些,唯独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是那么招人喜爱。吃饭的时候,我偶然见到大伟用一个塑料碗来吃饭,便很是奇怪。后来问了祖母才知道,原来前些年,大伟上山割草时不慎滑下山坡,后脑磕在了一块石头上,从此便得了癫痫,偶有发作,手也会不经意地颤抖,已经打碎了好几个碗了,因此表叔便只让他用塑料碗来吃饭。
后来再吃饭时,看着大伟端着一只大塑料碗闷着头一声不响地坐在一边吃,心里一阵难过。 大伟因了这病,智力上便不如其它孩子。大伟的话很少只是怯怯地站在一边望着我,目光却能够看出他对我的喜欢,偶尔,他也会腼腆地叫我“姐姐”,如一个十岁的孩子,但是目光却是羞于直视我的。 家乡西边有一条清澈的小河,在我回老家的那十几天里,大伟常和我一同坐在河边。湛蓝的天空,如丝的云彩,河滩上,几只美丽的水鸟在泥地上啄食。我高兴地脱了鞋子趟水,大伟在岸边咧着白白的牙齿开心的笑。河边长满不知名的灌木,长而柔软的蔓条随风拂动,大伟成把的采来,象鞭子一样在沙地上甩来甩去,后边留下脚印一串串。 早晨,我刚刚被枝头的鸟叫声唤醒,便听到大伟在院子里喊我喝茶的声音。这是老家的习俗,若来了贵客,早上饭前定要先为客人煮一碗糖水鸡蛋。农村缺肉少油,鸡蛋是最好的佳肴了。清清的井水煮着自家的柴鸡蛋,味道格外香浓,在我开心地品尝着早茶时,大伟已经持着一把竹帚打扫院落了。 我为大伟带来我上中学时听英语用的随身听,还有几盘歌曲磁带,当他戴上耳机时,目光中流露出惊奇,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缓缓转动的磁带,如珍宝一样捧在手中,脸上满是快乐和幸福。 十几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和祖父母要返回了,大伟在那一天几乎没有说什么话,些许失落的样子。在车子即将发动的时候,大伟却没有来和我们道别,我伸出头往车外看,发现大伟站在车尾的一棵树后,伸出半张脸,目光难过而留恋。我向大伟挥了挥手,他却垂下他浓密的睫毛,顾自看着自己脚尖儿。车子开走很远了,我依然能从颠簸的倒车镜里看到大伟立在树旁的落寞孤单的小小身影。 谁曾想这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大伟。 听祖母讲,大伟的病也偶有发作,花了不少钱,却没能除根儿,正因为有这病,才因为和表叔拌了几句嘴竟喝下了农药,等人发现时,已经太晚了! 大伟没有读过几年书,外面的世界还有很多的精彩和美丽,他却再没有机会见到了,眼前依稀浮现出大伟清秀的眉眼,心中祈祷他年轻的生命在天上仍能开心快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