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看那些已成云烟的旧卷,金风玉露与离愁别意、良家贞烈与章台蒲柳一样地令人扼腕遐思。细细地看一朵风尘奇葩,用词这一妙不可言的文字结构,剥开再缝合,缝合再撕裂,心还是那颗心,看不见伤痕,只是淡淡地初开、绽放与凋零……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 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 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如梦令》严蕊 白石的台阶,青砖的庭院,朱漆栏杆处,有书有酒,有少年得志的官,有才貌双全的妓。一树红白桃花,一桌灯红酒绿,一番推杯换盏,一曲无双清妙。先不看字里行间的才情,光是这词背后的风韵,就已经足够人“在武陵微醉”了。 在我的印象里,能够让人传说百世的古代女子,若不是有惊世骇俗的才具,就一定是艳名远播的妓家。据说妓这个行业有同人类历史一样古老的资历,我一直认为那时的妓绝与当下的妓概念不同。或许那时几近苛责的社会舆论,注定了多少才女佳人只能“养在深闺人未识”,想到此处我简直差不多要感谢“官妓”这个机构了,若不是如此,我们今天又到哪里去寻找那尘封久远里的芳踪?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简单的构词,坦率而直白,透出无限的风雅与淡定。“白白与红红”,仿佛可以看到那个漫不经心的女子,在满桌俗套中把目光投向花间,淡的眼神透过深的睫毛,追随纷飞忙乱的蝶一同共舞,如梦,微醉,无法与人说的妩媚。果真“别是东风情味”。 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有言:“夫唐宋之时,士大夫宴会,得以官妓承值,征歌侑酒,不以为嫌。故宋之名臣,多有眷怀乐籍,形之歌咏者,风会所趋,贤者不免。” 若不是贤者,当然只看得到那白白与红红的娇躯美貌,能歌能舞才气纵横的女子,我们不难想象她们在此间的寂寞。美就美吧,纵情声色极力承欢,得便捞个家资殷实的主顾跟着去了,作妻也好作妾也罢,从此离了这风尘离乱投奔沉寂,便已是最好的结局。也有非情投意合不嫁的傲女子,红颜易老娇容褪色,空自美上一些年月,就像吵闹的孩子得不到长辈宠溺,闹得累了终于沉寂无声,也不失为一个交代。 偏偏就有这样的多情主,美也要美得不一般,“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实实在在的一树桃花吧,偏又是“白白与红红”。若只是与众不同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别是东风情味”。于是有了追逐梦想的资本,于是有了挑剔宿命的基础,于是有了木秀于林的寂寞。幸而那“征歌侑酒”之徒中还有“贤者不免”,否则错过了这多情的繁花、埋没了这倾城的才色,那些清妙绝伦的青春,恐怕也就无从“曾记”了。 据说女子无论嫁与何人,最终都会后悔,“若是当初不嫁你……”她们只知道自己美丽,却不知道幸福的真正含义。我想这是因为青春太美好,迟暮美人常常免不了怀念春风得意时的踌躇满志,其实如果女人的归宿是男人,若是换过从前,又能改写出一个怎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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