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商们对这花少爷知之甚少,不知他此刻上得台去究竟要做什么都放下手里的腊鱼默默地看着台上,满腹疑问的等着即将要发生的变故。下沙洲村的人心里都知道这位嗜花少爷要向邓固进攻了,都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等着这俩老表的龙争虎斗,其中自是包括了忐忑不安的陈守琦的父母亲和一脸茫然的兄长陈守书。而上沙洲村的人见他怀中抱着一盆花儿,都以为这少爷不知又从那里寻摸来一盆奇花异草想在台上显摆显摆,不禁都笑了起来,更有人叫道,陈少爷,你这花儿长的跟你倒有几分相像,一般的清秀动人啊。这话似乎是在醋坛子里泡了好生一段时间才捞出来似地,抖吧抖吧能抖出一大碗醋来,酸的人直呲牙。这话自然又引起好大一阵哄笑声。 邓固也是摸清这表弟在这节骨眼上抱着盆兰花上台来是什么意思,疑惑之下见自己村里的人都在笑他,当即一伸手阻止了自己的村人,问道,守琦,你这是要做什么? 陈守琦,一如既往的不急不躁,慢慢地放下了一直抱着的兰花,整了整衣冠,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袱,一手托着,一手慢慢地解开包袱后说道,表哥,你看这是我新烘制出来的一些腊鱼,你尝尝看,比起眼下的腊鱼来怎么样?说完递了一包给邓固。 邓固双手接过,将包着腊鱼的荷叶拆了开来,顿时闻到一阵奇异的层次丰富的花香,凝目一看,荷叶包里的腊鱼条,条条粗细一致,润而不湿,黄而不焦竟如上等黄玉一般。当下忍不住拿起一条放进了嘴里,一嚼之下竟呆在那里半响作声不得。 邓固自打‘神农制腊坊’开张以来,无时不在研究怎么样才能把这腊鱼烘制的更可口些,腊鱼的质地好坏自是一眼便知。此刻口里嚼着守琦烘制的这些味美绝伦的腊鱼,心中的那种震撼自是不必说了,五体投地之下却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平时里只与花草为伴的表弟在这个关键时刻当着这么些客商的面拿出这样的腊鱼来究竟要做什么。无数种可能在脑子里急转,却仍旧不得所以然,只是心中隐隐地有种不祥的预感,疑惑之下端着剩下的腊鱼问道:守琦,这是你烘制的腊鱼? 守琦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我花了近两年时才试烘出来的,表哥觉得这味道怎么样? 邓固点头承认道,润而不湿,韧而不硬,烟熏之气已经全部被各种花香覆盖,却是极品。 守琦听邓固这样说了,才对台下一干客商说道,各位客商远道而来,请也尝尝小弟新烘制的这腊味,一边说着一边把剩下的腊鱼递给了在台下候着的陈孝生。陈孝生结果儿子递过来的腊鱼,逐个分与那些等着兑货的十几个客商。 那十几个客商离台较近,早已闻到了这香味,这时腊鱼在手,忙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吃将起来。这自然又是一阵赞扬之声。 陈守琦待这一干客商品尝完了,稍微安静了之后,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各位远道而来的客商们,上下两村的乡亲们,我们两村自万岁爷钦赐了‘味甲天下’的牌匾之后无一日不在想尽办法改良这腊鱼的味道,因为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味甲天下’这四个字,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客商们的信任与抬爱。说道这里顿了一顿,拿眼睛扫了一下台下之人的神色,见台下一干人都凝神的听着,接着说道,守琦不才,在过去的两年里试验了无数次,终于让我悟出了这新的烘制之法,经这法子烘制出来的腊鱼的味道我表哥刚刚已经做了陈述,我便不再重复了,各位客商均已尝试,想来是认定我表哥所说不假了。说道这里向客商们一稽,问道,各位客商们,是否认定守琦所言? 一干客商们都说,陈家二少爷所说不假,这味道确实味美绝伦。只是不知可有现货,让我们兑一些去呀? 陈守琦此刻见得到了客商们的认可,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却仍然有些激动,这激动之下说起话来声音不禁大了几分,语速也快了一些,各位客商们请稍安勿躁,待会儿自会有分晓,说完转头面向邓固喊了声表哥。 到此时,邓固对这表弟的用意已经多少猜到了几分,心中已然明白这位表弟今天肯定是来争夺这市场来了,事出突然,好几套说辞在脑海里一一闪过,却没有一套能说得过去,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静观其变,当下应道,表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守琦说道,表哥三年前万岁钦赐‘味甲天下’牌匾冲的可是这腊鱼的味道? 邓固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这样。 守琦接着说道,既是这样,那就是说,谁烘制的腊鱼味道更加好些,这牌匾就是谁的了,是吗? 邓固起初只是因为这表弟只是来争夺这市场而来,却没料到他还存着夺匾的心,惊讶之下不知道如何接口,一时竟做声不得。 邓固是做声不得,台下早有人喊道,正是这样。邓固循声望去,见喊这话的却是陈守逸。陈守逸的这一声喊,引得下沙洲村一片附和之声。什么‘谁家腊鱼的味道好牌匾就归谁家’,‘邓固你该让出牌匾了’的声音不绝于耳。 下沙洲村的喊叫声自然引起了上沙洲村的不满,开始时,只听得上沙洲村人的一两句抗议,渐渐地竟对骂起来,对骂之势越来越烈,眼看就要开打了。 台上的邓固见这形势,知道这时候任何的抗拒都是徒劳的,就算最后保住了这‘味甲天下’的牌匾,人家也会说自己是个赖皮,而一旦自己赖皮的名声传扬出去,再想东山再起可就千难万难了。 心转如电,做了一番权衡之后,已然做了决断。当即大声喊道,各位乡邻请不要争吵,先听我说。如此喊了几遍方始让台下的村民们安静了下来。 邓固见众人安静了下来,双手抱拳向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接着说道,邓某不才这些年来承蒙众位关照,才使得‘神农坊’的生意能蒸蒸日上,邓某再次谢过各位。说完又是一躬。停顿了片刻之后说道,万岁隆恩,当年赐下这‘味甲天下’的牌匾,正如守琦所言,冲的是这腊鱼的味道,我邓家窃据三年,心中早已有些忐忑,现而今陈家二少爷陈守琦既然烘制出了这等美味,这牌匾自然是该归他所有了。 邓固说到这里,‘神农坊’的总管邓品再也忍不住了,在台下大声喊道,东家不可,你万万不可把咱家的牌匾让了出去呀! 邓品的这番话当即就引来了陈守逸的反驳,邓总管,这牌匾可不是你邓家专有,万岁当初赐这牌匾的时候也没说是赐给你们邓家的,这已经让你们邓家挂了三年了,也该知足了,现如今我们守琦能烘制出这等美味,你们自然要识趣的交出牌匾了,若是不服,你们邓家也尽可以回家去慢慢研制,待到那一天你们烘制出来的腊鱼味道比我们守琦少爷烘制出来的味道更好些的时候,再把牌匾夺回去就是了。 邓品还待再说,台上的邓固已然阻止了,品哥不必说了,他说的有道理,这牌匾自今儿个起就归我表弟陈守琦了。说完转向陈守琦接着说道,表弟,为兄的恭喜你了,你能烘制出这等美味,‘味甲天下’归你那是实至名归,只是正如守逸所说,为兄的今日输给你了,可是日后为兄若是能烘制出比你这更美味的腊鱼的时候,可还是要把这牌匾夺回来的。 陈守琦一鸣惊人,初战告捷,心下不甚欢喜,说道,这是自然,只要表哥什么时候烘制出比我更美味的腊鱼来,小弟定会把这匾让给表哥。 邓固淡然一笑,说道,那好,那咱们今儿个当着众乡亲和两村族长还有各位客商的面定个君子约你看可好? 陈守琦问道,不知表哥要定个什么约定? 邓固说道,自今年起,以后每两年一次比赛,比赛的日子也是二八节,咱们以比赛的结果来决定这‘味甲天下’的牌匾该归谁家可好? 陈守琦略一沉思便答应道,就是这样,以后咱们两村人每两年进行一次腊味比赛,谁家的腊鱼味道更美些,这牌匾就归谁,不单是你我两家可以参加,咱们上下两村人都可以参加,今日在场的各位客商便是见证。 客商们是巴不得,这样一来,这两村人为了争夺这牌匾自然会想尽办法来烘制这腊鱼,到时候这腊鱼的味道自是越来越好,当即一齐说道,两位少爷说的有理,我们做下这见证人便是了。 牌匾之事即成定局,邓固也就不愿再说,交待了几句,下的台来,走到一干客商面前问道,众位,今日之事甚是不好意思,各位先前下定了的腊鱼,若是不要,邓某这就给各位退钱。 一干客商们早在担心自己交的定钱了,可已经下定之事又不便开口索要,此刻听得邓固如此说来,都是正中下怀,各自心中欢喜,却没人好意思先提出来要退钱,正是两难之时,陈守琦过来说道,各位客商,去年你们已经下定的腊鱼此刻可是退不得,因为我这新烘制的腊鱼只有这些样品,并没有大量烘制,如需订购大量的腊鱼起码需要三个月,我想来,你们从我表哥这里兑去的腊鱼也够你们卖上三个月了,三个月以后,你们提着钱来兑货就是。 客商们听守琦这样说,都暗自侥幸没急于提出退定,做那无信的小人。 邓固何等心思?岂能不知守琦这是为了照顾自己才没大量烘制。当下不便细说只是满怀感激地看了守琦一眼。 到了此时,最后一抹阳光已经沿着西边的山峰坠下。各人正准备散了去,却见山道之上来了几匹快马,马山俨然坐着衙门捕快。众人诧异之下议论纷纷。这上下两村人平时里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从未有人干过什么见不的人的勾当,都不知这一队捕快上山来做什么。只一眨眼工夫,快马已到人前,众人看得分明,一共来了七人,为首的一位满脸咯腮胡子,身高只怕不少于七尺,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模样甚是吓人,只这气势便让这一干村民做声不得,只听的这大汉说道,我是宝庆府的捕头严易之,奉命前来捉拿杀人要犯陈守琦,陈守琦在那快快自己站了出来,免得老子动手。 这捕头的话只把一干人等惊的呆若木鸡,张大了嘴,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陈守逸,如此一来,就算是傻瓜也知道了谁是陈守逸了。只见那严易之,只几个踏步便串到了一脸茫然的陈守琦面前,一把拿住了守琦的衣襟,喝道,你便是陈守琦? 一生只与花草为伍的陈守琦如何见过这等架势,此刻被大自己几乎两个有余的捕头拿着衣襟,当即吓的脸色苍白,若不是被严易之提着衣襟只怕就要瘫倒在地上了,又吃了这一声大喝,当下只是睁着一双恐慌的眼睛看着这位捕头作声不得。 那边早已吓坏了他爹陈孝生,急忙上前来,不停地作揖,说道,这位官差老爷息怒,官差老爷息怒,这正是小儿陈守琦,但不只小儿犯了何事,竟劳差官老爷前来拿他? 严易之说道,犯了什么事,你得问他自己,倒没看出来,这文文弱弱的样子杀起人来倒是那般干脆利落。 这话只把陈孝生吓的魂飞天外,急忙跪倒在地喊起冤来,冤枉呀,青天大老爷,我这儿子平时里连杀鸡都不敢,如何敢去杀人呀,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呀,青天大老爷你可得给我儿做主哇。。。。。。。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他的夫人周齐鸾虽是心下焦急万分,却比他要冷静许多。饶是如此,毕竟兹事体大,说起话来竟也有些颤抖,这位官差老爷我是守琦的母亲,你看他也跑不了,官差老爷可否先放下他来,听他如何说道。 严易之见她说的在理,环顾一下四周,确定陈守琦确实是跑不了,这才松开抓着他衣襟的手。口中说道,有什么冤枉去县衙大堂喊去! 一直站在一边的邓固这时说道,严捕头,你说我这表弟是杀人要犯,这话是从何说起? 严易之斜了邓固一眼问道,你是谁? 邓固,抱拳说道,在下邓固,家父邓元朴在永州府任八品知事。 这邓元朴严易之倒是知道,毕竟是上司衙门,虽说不是直属上司,却也需买这个面子,当下气势缓和了许多,向邓固略一稽首说道,原来是邓公子。这陈守琦是你表弟? 邓固还了一礼,说道,正是在下表弟,但不知捕头大哥说他杀了人,这是从何说起? 严易之向着身后的一捕快招了招手说道,拿上来。 一捕快应声抱上来一株山茶花,严易之指着这株山茶问陈守琦,陈守琦,你可认得此物? 陈守琦,此刻已经缓过神来,循声看了一眼这株山茶说道,此株山茶正是在下之有。 严易之又问道,此物从何而来? 陈守琦答道,约半月前自宝庆一花匠家中购得。 严易之冷笑一声说道,真是购买而来吗? 陈守琦不知他为何冷笑,回答道,正是! 严易之声音忽转严厉,我看是你强买不得,便杀了人家抢夺而来的吧。 陈守琦急忙喊道,冤枉呀,这是如何说起呢? 严易之不再跟他罗嗦,一招手吩咐道,锁上了带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