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我们，与端午无关

花飞绿

       [1]

       伍子胥与龙舟无关，屈原与粽子无关。

       我们把所有无关的内在联系为相关的表象，一层事实覆盖另一层事实，层层积淀，代代相传。每年的阴历五月五日复习一遍屈原投江，然后欢欢喜喜在家门前挂上菖蒲艾草，吃着粽子，喝着雄黄酒，血液里激荡着赛龙舟的呐喊，梦里萦绕苍术安心的香气。

       屈原是谁？哦，就是那个跳江自杀的！
       伍子胥是谁？呃……名字有点熟……


       [2]

       几乎要忘记雄黄酒的味道，它太特别，没有一种可以替代或者与它相似的味道出现在我的记忆中，但是它离我太远了，记忆里，那是一抹很特别的红色，装在白色瓷碗里，有神秘的光泽……我已无法形容出它的味道。

       给姐姐打电话的时候我在浏览网页，网页里大幅的雄黄酒照片让我神游了片刻：为什么我不记得它的味道了呢？只记得以前很讨厌喝，捏着鼻子，但又因为妈妈说了很多神秘的关于妖魔鬼怪的事情而慷慨就义把它喝了。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吧？

       姐姐开着小电动来学校接我，到市中心逛街、吃饭，就算把端午节过了。南宁的地铁建设把市中心的路段切割得支离破碎，一路堵车，到了市中心时已经夜幕降临了。

       听说在南湖有赛龙舟，可大街上聊着龙舟赛的人似乎并不那么激动——听说今年的龙舟赛没什么好看的，以前的龙舟赛才叫精彩呢；听说以前过端午是要挂艾草的；听说以前的雄黄是抹在脸上辟邪的；听说你妈妈以前做的粽子特别好吃！

       听说……都只是听说；以前……不认识以后。


       [3]

       记得小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在门上挂着菖蒲，艾叶，蒿草……

       这一天的空气里香火缭绕，阳光撒着细碎的金，孩子们最高兴，挂着妈妈做好的苍术香包出门炫耀。妈妈给我们姐妹做的香包是心形的，很漂亮，布料是摸上去很舒服的绒布，挂在胸前贴心的位置，不用低头就能闻到一股独特的味道，浓郁，神秘。对苍术，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结，那个味道我明明不那么喜欢，却又因为那时候的所有一切而欢喜得不得了，苍术——名字最好听，味道最好闻，是我最喜欢的一味中药！也是当时知道的唯一一味中药。

       厚重的历史积淀似乎是为了营造神秘而专门准备的，那些传说和故事我们都没有听懂，不懂屈原为什么要死，不懂伍子胥如何变成了涛神，不懂出嫁女为何今日归宁，不懂何为兰汤沐浴……

       我们把父母不让抓蛇的叮嘱理解为这一日的所有动物、植物都被赋予了神性；我们把洗澡当做一种庄严的仪式；把涂在身上的雄黄看做一种符咒；把苍术香包看成是接受神的庇佑和祝福的象征。

        那一整天，我们都会很兴奋，直到一家人吃过晚饭，小孩子追着打闹，累倒在床上，妈妈趁着月光温柔地替你掖好被角。皮肤上的雄黄与胸前的苍术气味一起渗透，融到我们的血液里，梦里，也融入时间滚滚的洪荒里。

       姐姐，你还记得吗？小时候的端午节，我们的端午节。


       [4]

       吃过饭，逛超市。看到最后一批速冻粽子在特价处理，过了今晚，它们就失去了纪念的意义而沦为普通食物了。我们走近冰柜看了许久：绿豆猪肉馅；川味牛肉馅；红豆栗子馅……姐姐把袋子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拿——没冰箱！想吃都没办法。

       从端午节放假开始就不停有人发电子贺卡问候，短信问候，除了节日快乐，最后都要附带一个问句：吃粽子了吗？

       我只能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为什么？
       种种原因。


       [5]

       种种原因。

       不记得从哪一年的端午节开始，我们家不再挂菖蒲，之后是不再喝雄黄酒，不再做香包，到了最后连粽子也没人再做了。想吃出门买就有了，哪里需要自己动手？材料，调味，动手，火候……哪一样不是累人的活，何苦为了一个粽子把自己累死累活的。

       是啊，何苦呢？不就是过个端午节，吃个粽子嘛。于是嘴里吃着不知道哪儿买来的粽子，总觉得这粽子里少了什么，或许是肉比较少，豆子比较少，口味比较淡……可这些都对了还是会觉得少了什么。或者，从我们不再挂菖蒲开始，某些东西就一直在失去了。

       我们习惯了端午节只是一个放假和刺激消费的机会，甚至在得知端午节假期只有短短三天，所有预定的计划同样被切割的支离破碎的时候，会咒骂起来：只放三天假，你们对得起跳江的屈原么？！

       我们习惯了所有节日的庆祝方式都是简单而快速的吃顿饭；习惯了没有菖蒲，苍术和雄黄酒的端午；习惯了把粽子看做一种单纯的食物，什么时候吃，有没有必要吃都无所谓。

       种种原因——我们习惯了。


       [6]

       在听说韩国的江陵端午祭申遗的时候，国民一致认为这是韩国打劫中国端午文化的行为，愤怒的同时也终于让国民意识到传统节日的重要性。第二年，中国的端午节也申遗了。

       这样就把端午节永永远远的保住了么？

       每年五月五日，日本有男孩子的人家会在门前竖起鲤鱼旗；韩国在大关岭祭神拉开江陵端午祭的序幕；台湾家家户户门上贴着的钟馗像，挂满菖蒲艾草……尽管换了形式，尽管变了样子，那些明明就是端午节啊，中国自古以来就存在的节日。

       我们把它弄丢了？我们，真的，把它弄丢了。


       [7]

       当我们把一个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累积叠加，补充进很多时代的人民的智慧，一层层浓墨重彩的涂抹，把传统节日过得有滋有味。终于有一天厌了，烦了，把那些附于节日之上的形式一层层剥下来——曾经刻意经营的意义，最终都被无情地抛弃，直到被剥离的节日那么瘦弱，那么单薄，已经支撑不起它身上厚重的历史与文化，那些传奇和神话在慢慢坍塌，露出传统节日苍白憔悴的脸庞，肆意斑驳的泪痕，它看着庸庸碌碌的国人，哽咽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8]

       回学校的时候又经过那片刚刚开发的园区，外围的矮墙上是喷漆的弟子规和三字经宣传画。总有一天会被拆掉吧，就在园区建好之后，是多久呢？两年？一年？甚至是半年？我们追逐繁华的速度越来越快，而传统的保质期却越来越短。


       [9]

       端午节吃粽子了吗？
       没。
       为什么？
       因为……端午节与粽子无关，而我们，与端午节无关。

云梦泽

我们追逐繁华的速度越来越快，而传统的保质期却越来越短。

也许这就是在这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里我们要学会的入乡随俗吧。。。

花飞绿

云梦泽 发表于 2013-6-13 18:17
我们追逐繁华的速度越来越快，而传统的保质期却越来越短。

也许这就是在这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里我们要学会 ...

很多人说：传统的消失也可能是不适合社会的发展了，所以才慢慢慢慢不存在的，但是我会有点偏执的认为，那些传统的，尽管它们麻烦了点，尽管它们费时间费精力，我还是想保住它们，就像一个护短的人，不管别人说你的家人多么多么不好，我还是义无返顾觉得他很好，义无返顾保护他。

所以，我不接受这样的入乡随俗！

洋过

传统的一些风俗，可能在某些旅游景点得以保存，为了吸引游客的眼球。
我的老家，是不包粽子的（这些年应早就有买了），那时候的记忆中，是“地菜子（谐音）温蛋”~~

qugaolin6

洋过 发表于 2013-6-13 14:06
传统的一些风俗，可能在某些旅游景点得以保存，为了吸引游客的眼球。
我的老家，是不包粽子的（这些年应早 ...

没有“粽叶”(一种大叶竹的叶子)的地区，以前是没法包粽子的，但可能用其他东西代替，例如，有些地方端午用油桐树的心型大叶子包粑子，也有一股青香…

云梦泽

花飞绿 发表于 2013-6-13 20:59
很多人说：传统的消失也可能是不适合社会的发展了，所以才慢慢慢慢不存在的，但是我会有点偏执的认为，那 ...

我也不能接受。。。
所以廖说的没错。。。
我们这么“俗”的人，不适合这么“高雅”的城市。。。{:soso_e120:}

花飞绿

洋过 发表于 2013-6-13 22:06
传统的一些风俗，可能在某些旅游景点得以保存，为了吸引游客的眼球。
我的老家，是不包粽子的（这些年应早 ...

嗯，这个我有些了解，有的地方是吃蛋的，各种蛋，好像是叫“五黄”吧

姑射

月河共影 发表于 2013-6-13 20:26
啊绿好，邀请我来评点你的散文，，呵呵，你是知道的，
你的散文， ...

谢谢叔叔，辛苦了~~{:soso_e160:}

还有，难为你了~~{:soso_e120:}

忘忧草的歌

  这个《浮光》写得一如既往的好，只是有两句幼稚了：
屈原是谁？哦，就是那个跳江自杀的！
       伍子胥是谁？呃……名字有点熟……

郁小简

很多节日已经成了昨日黄花，记忆里的一道暖色。
偶尔回忆，几许唏嘘几多怀念{:soso_e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