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14-5-26 15: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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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沐兰花 于 2013-6-30 08:31 编辑
几天前,妈去了深圳,原因很简单,蒲先生走了,享年88岁。到深圳的当天,兰州来电话,夏老师也走了,享年86岁。没搞清他们是同一天走的,还是隔天走的。同天隔天无所谓了,晚走的那个赶一脚,黄泉路上作个伴吧!祝两位老人家一路走好! 不知妈是否哀伤。应是多少有点吧!不为蒲先生和夏老师,只为他们给她的不同寻常的命运!很多时候,面对亲人的离去,我们悲痛,不是因为离去的亲人,而是因为我们自己。更多的时候,我们悲痛 ,是不知如何面对曾经习惯了的,以后将没有了亲人作伴的生活。悲伤中更多的是彷徨!
20多岁时,我才认识蒲先生。是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妈让我们去黄石看他。事前也没和他说,他见了我们除了意外还是意外,不断地重复着,SM长这么大了!很奇怪他为什么喊我“SM”?除爸喊我“SM”外,一般的长辈都叫我“MM“。他说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见过我,那时我只有三四岁。但我不记得见过他。我记得的是,幼时一个风雪交加的冬天,我和妈拿着重重的行李,在厚厚的积雪地里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了很久。事后,爸总是拿这事夸我吃苦耐劳又懂事。因为小小的我在那样恶劣的情况下不声不响地分担了妈妈很重的行李。爸该是心疼他宝贝的女儿吧!
这以后,妈和他常有走动,我却是无法和他熟络,也不想和他熟络。兄弟倒是有意亲近他,但他老是喜欢和我说话。也许在心理上,他自觉和我熟悉些,毕竟在我幼时,他见过我。感觉他是一位和善木讷的老人,但说起工作时的事,他总是意气风发,好像年轻了许多,年轻时的风流倜傥也隐约可见。于是,我就想真正支撑他等了夏老师十年的不是那句承诺和那份爱恋,而是工作吧!解放前,他本是官宦子弟,学生时代就加入了共产党。解放后,在汉口一所小学当校长,夏老师是该校的教员,一脚踢的那种。所谓一脚踢,就是德智体美什么课都能教的。听说夏老师在解放前由父母作主结了婚。那时夏老师的先生W因为出生不好,为了表明与旧家庭决裂的决心,踊跃地上了解放战场。解放后仍是音讯全无,事后才知道打完了解放战争,又悄悄地上了朝鲜战场。再悄悄地也该和夏老师说一声呀?但妈说没说,我一直以为是妈的托辞。后来看过叶嘉莹教授的生平,也说到一段她先生无故被捕几年杳无音讯的事。虽然叶教授一家是在台湾,但在战争年代,一切荒唐事皆有可能,共产党人也不能避免。就这样,夏老师一个人带着2岁多的女儿在学校里进进出出。这位年轻漂亮高挑的女子,再加上活泼乐观的个性,不被关注不合常理。接下来,蒲先生和夏老师的故事也就成了那流于滥俗的一种。某年的六月一日,他们的女儿来到了这个世界,她是他们唯一的爱情结晶。那年之后,妈没能再和他的父母一起过个任何一个“六一”。不过,每年的“六一”,都会收到夏老师的信和礼物。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无论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这都该是妈儿时的一件美事吧!
他们分开的原因在我们看来有些离奇。那年,夏老师几年都杳无音讯的先生W从朝鲜战场上凯旋而归。W先生面对物是人非的情况并无意放手,政府又保护军婚。夏老师只能无条件随W先生走。本来都是地道的武汉人,但W先生选择了千里之外的兰州。蒲先生也因此被再次分配到了黄石。妈随舅舅一家在武汉生活。生活费二十元由蒲先生按月支付。那时的二十元是可以养活一大家子的款项。
据说,临走时,夏老师和蒲先生相约十年内一定想办法离婚。九年过后,夏老师一纸书信,告诉蒲先生再等无益。我奇怪,这九年多中,夏老师和W先生又添了几个小孩,她明知和蒲先生再续前缘难上加难,为什么不早些说,偏是让蒲先生等这么多年。也许,她心里总还存着一丝希望,也有着一份自私——因为他们的女儿,还有那么一点女人的虚荣吧!偏是蒲先生执着,真是一个人挺了十多年才再组建新家。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夏老师第一次来我们家。虽已50多岁,仍是高挑的个,身板也挺拔,戴着副金边眼镜,一副骄傲的神气。记得她夸我的大衣好看。那是件驼毛的大衣,外面有个灰色的活套罩衣,两个斜插的外贴口袋,一外翻小方领——用玫瑰红的毛线钩了花边罩着,又美观又方便拆洗。整件衣服是妈全手工缝制,在那个年代,很时髦的。她又说什么三代不脱钩,我是天生的好衣架。那时的我,也明白和她的关系,她说的话我差不多听得懂。虽然她这样笑容可掬地和我套着近乎,但我没法喜欢她。过了几天,夏老师领来一帅哥,大我八岁。一见面就让我喊他舅舅,让人很不爽。不过接下来的许多天,他都住在我们家,我们也相处地很愉快。他说了许多关于自己的趣事,比如抢军帽,卧铁轨,扒火车等等,让我们羡慕得不得了。这之后的82年,86年,他又来过武汉两回,也是住我们家。每次来,都急着让我喊他舅舅。说什么别看现在长成大姑娘了,舅舅总是舅舅。就是以后我成80岁的老婆婆了,见了他的面,仍要喊舅舅。我倒是真心希望80岁时,还有舅舅可喊!2006年,舅舅送儿子来武汉上大学。当初那个高大俊郎的青年已一去不返,取而代之的是如他当年一样帅气的表弟。
夏老师在年近70时,仍骑着自行车去看电影。也就是这样一次看电影的路上,夏老师乐极生悲,摔了一跤,从此再不能行动自如。这以后,她常整理些以前上课的视频,或是录些朗诵诗词散文、唱歌、拄着拐杖跳舞的资料寄来给我们看。她也会在电话里听妈清唱几支歌,几段戏曲。她们也常常在电话里说些家常,说着说着就吵起来。原因很简单。按夏老师的说法,她的几个子女中,只有妈像她,同性相斥。当然,她们也常常会在电话里说起蒲先生。妈和蒲先生见了面,也会常常说到夏老师。至于这么多年,蒲先生和夏老师是否联系,我不得而知,也无意知道。我以为,心的默契总该胜过一根电话线的冰凉。而心的契合,他们是有的。要不怎会那么巧,今生不能作伴,黄泉路上却不忘相约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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