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疆的片段，兼给莲影看

斜月

             一

    89年7月底都分到野外。我和丽、小郭等7人一起去新疆报到，坐了171的卧铺。快到吐鲁番时，我开始流鼻血，一塌糊涂，好一会才止住。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新奇的很，最喜欢西北的白杨树，一带笔直俊秀的绿格外显眼；那些红灰黑色的山看起来也肃穆壮丽，有的山上一棵草也不生，更衬了一种荒凉的美。
　　
　  从吐鲁番下车，丽他们三个去吐鲁番报到，余者坐了开往库车的长途汽车，路上住了一夜。常是汽车尾巴将两边的山或戈壁滩甩在后面，只有那一带白杨的丰姿、庄稼、蓝天白云的鲜亮还在心里。快到库车时，我又流鼻血了，晕透了，可能是新疆太干一来不大适应。剩下的4个人报完到，呆4天就得走，分队活干完了。几个人无事坐了老维子的毛驴车在县城溜了一大圈儿。我在库车新华书店买了两三本书，县城的街道南北好长。
　　
　　回去坐汽车到乌鲁木齐，买了两个大的哈密瓜和一种红红的小果子2斤，坐了172回郑州。火车开之前，有几个年轻的兵送另外一个兵上车，几个人的笑声吸引了我，真是一个年轻的兵：浓眉大眼，瘦高的个子，背一把吉他。火车开了，驶过一片片原野，有一段有很多风力发电的风车。我喜欢一个人静静看风景，哪怕只是一棵树，时间在眼前飞逝。大家一起玩升级，那个兵也玩，还有几个河南来的打工的小伙子一起说笑，硬坐车厢就是热闹，一路真是开心。兵19岁，来乌市当兵，喜欢弹吉他，他带的东西太多：5个哈密瓜5个白兰瓜，还有一个大背包。偶尔他拨弄两曲，此际的他就不同了：眼神专注、明亮，似乎里面团起一团水雾漾开。

                二

    90年3月9日，火车上人不少却有座位，我和水哥有一堆堆说不完的话。到了吐鲁番，取了我的行李，去吃了牛肉拉面，刚要去买汽车票，竟这样巧遇见副队长带了分队的人刚下火车，于是抛开水哥别情难舍的眼神，和分队一起走了，匆匆向他挥手，他站在那里有些发呆……想起刚才和他一起吃拉面的情景，心里一阵发酸。他只有坐了172次回去，我们则去了轮台。今年特殊的是野外就我一个女孩子。住的是个很旧的院子，分队职工和临时工有100多人，我进出院子特别显眼。
　　
　  收拾好第二天分队搬家去库车。戈壁滩上荒凉广阔，3月仍有些冷，散布着一些荒草和石子，路上停车，我只能到远远的地方解手。恰巧看见很近的一汪水边，十几只白的野骆驼在喝水，跪着，相当悠闲，见有人和车来，便匆匆跑走，姿态优雅极了。还有一群野鸭子飞过去。坐在212吉普车上，戈壁滩在眼前消失，又从远处逼近过来，白杨还没长叶，淡青的树干也很好看，一些山矮矮的，褐红青灰黑的颜色，车驶过去很快不见。晚上到了库车兵站，这里是指挥所所在地。呆了几日，便和车队一起到阿克苏工区。
　　
　　这是个小镇，离分队驻地有几里远，沿了一条水渠便到了卫校，属于建设兵团一团的，才搬走，剩下房子没人住，分队联系了就到这了，离阿克苏50多公里，条件简陋。没开工前我去了英英家，她在阿克苏地质八大队上班。她家房子3间，一个不大的院子，养有六七十只母鸡，下了蛋一星期赶一次巴扎卖钱。一条粟色狼狗叫阿虎，拴在一条铁丝上，从屋门一直到院门口，阿虎带了铁链跑过去，看家绝对厉害；她爸妈两人护住狗，我才进了院子，后来阿虎稍微温和些。和英英聊很高兴，她谈了个男友是大学生，她们单位效益一般，她也没多大热情，不象我永远一颗童心。我来看她，英英实在兴奋。她身高1.68，身材极好，单眼皮小眼睛，眉形不错，高颧骨尖下巴，微笑带一点喜气，照片挺好看，并不象她平常的的倔强和神情。她喜欢读我的信，而她的回信一般只是一页。
　　
　　         三
　　
　　我住的小房子约9个平方，一张小钢丝床，一张木桌子。隔壁左是仪器组，右是测量班，对门是室内组的张师傅和束师傅。晚上收工，仪器车开回来，交了地震记录纸，两个室内组的师傅开始忙，我也跟了忙。一张桌子，上面是一大块绘图用的大木板，不厚，顶上粘了厘米方格纸，画观测系统或抄写经纬坐标数据，晚上一般从十点干到夜里一两点，早上十点点到十二间起床（依据乌鲁木齐时间），新疆时间晚两个小时，睡到十二点就错过早饭。时间久了，画图和抄的数据也渐整齐，我又勤快，室内组三人处得不错，白天活也有，全都零零碎碎；闲了我看书，在附近的镇子小书店了买了林语堂的《人生的圣宴》、杂志《现代风》、《世纪风》、《北岳风》看，写信也不少，门上最多一天可有三封信收，可以想象我的喜悦。
　　
　  镇上赶巴扎，我去买点儿点心或杏子、甜瓜类的果子回来，都说桃饱杏伤人，我一天吃两三斤也不见肚子疼。那条水渠里的水很浑，路边多是白杨和沙柳树，柳叶长阔略卷，苍青色，摘了三片夹在日记本里，现在还有呢。初夏后，晚饭22点吃，夕阳落得也比中原晚，那个角度比180度大。远处锗红或青灰色的山，映了远远一带白杨，四周种的多是水稻，阿克苏的稻米好吃，米粒带淡青色。出门前必须穿了长衣长裤球鞋，要不成团成群的蚊子，会把你吃掉，天擦黑得赶紧回来。
　　
　  伙房一侧南北几间房子，住了一团的政委和一个保卫科的两家人。政委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女孩子秀美，正上高中，一星期回家一次，男孩在江苏老家。另外一对夫妻，妻子高1.75米，高颧骨大骨架子，长相穿着后影都象男人；丈夫胖胖的，肚子很大，常穿了白背心、浅灰色西装裤头，孩子没见过。政委妻子中等个，丰满的身材，有时和她说几句话（她女儿借过我几本书看），她吵架会带了话巴儿，让我觉得无聊。伙房就几个人，若职工小搬家出去，一去三五天不回来，他们就得将猪肉在大锅里煮了，再送到工地，闻着都臭腥腥的，只队部一二十人吃的准点新鲜，物探队就这样。每次工人们收工回来，大衣油污污、工作服脏兮兮的，和要饭的没啥区别。我喜欢独来独往，又不喜与人多聊，与队部几个人熟悉些，束师傅给我介绍分队的男孩，我一概回绝，不问是谁。

        四   

          1

    我有一本日记，写了4个月，都是整个工区的心情小记，也抄写一些诗词。5月小军从乌鲁木齐寄来席慕容的《时光九篇》等5本书，一一细看，自己迷恋上她写的莲荷。6月17日，我同时收到两封信：甘州的水哥和江南的雅弟各来一封。雅弟的信是几年来他写给我的唯一的一封信，另外一封87年7月被父母拆了藏了，只有一个旧了的信封上有他家乡的名字，都不知道里面写些什么。　　
　　 雅弟的的信，我几乎可以全背下来。
　　
　　      “远方的朋友
　　
　　        你好！
　　
　　       今夜，星光灿烂，月华明丽，
　　     你呢？朋友，如诗如歌遥遥于天涯。
　　
　　          世上万物何能以超俗？
　　      人与人之间，贵在以心交心……
　　         是的，我好象懂了不少。
　　
　　          冬去春来夏又至，
　　        都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
　　        夏天难道又何尝不是呢？
　　
　　         遥望头顶那广远的苍穹，
　　          天空仍旧那么明丽，
　　       却赶不上往日的那般灿烂，
　　        世界之大，生出万般变幻……
　　         祝福你，其衷始恒如一。
　　
　　         远方的朋友 于九O年六月
　　
　  看了很多遍，我呆若木鸡，不知何所言，甚至想去南京找他。依旧给他写信，坦然且平淡，多写景色抒怀。思思、老雍也来信，我还给西华的艳华写了一封信。春天的黄昏，搬了凳子到外面队部看电视，正演一个很长的电视剧，叫《一代佳人》，珍珠是太子妃，安始之乱大家西逃路上前后发生的事情，有一位勇士对她舍命保护，二人纯情的传奇故事。有几句歌词我会唱，记得是“明眸转珠辉，红袖翠竹人羡慕……”。我来新疆前用105元买了个三洋录音机，无聊时听磁带，任音乐似流水静起波澜。6月世界杯开始，偶尔也看几场足球，又看不到结尾。
　　
　　夏天，新疆说来沙尘就来，猛得狠，一两小时过去，窗门桌上都是一层黄土。下过几次短促的阵雨，见过两次彩虹，一道七彩占满南北两端，大大的半径，光艳华丽。最美的仍是新疆的天，比内地高远，湛蓝纯净，夜下的明月自是另一番景色，是生来所见最美的月，常让我静默而立，心内袅袅生情，几个同学也醉心于我的种种描述。
　　
　　
　　          2
　　
　  6月工人从野外带了3只黄色羽毛的小野鸭子回来，我养在纸箱里，白天它们几个四处活动，也去食堂旁边的水塘里玩水，后来就放了，鸭子的声音很好听，走路排了队。7月底分队野外任务结束，大家收拾东西回家。不知哪个小伙子带回一只褐黄的小猫给了我，养了好几天便想带回去，好象束师傅向我要，我没给他，他不高兴。我买了30元的杏脯（仪器组从库车带的），然后背了个大包回家，走前看了英英，阿虎也冲我摇尾巴了。坐汽车到乌鲁木齐，同坐的一个女大学生也要去乌市，说她是阿克苏地质八大队的，认识英英，她在长春地质学院上学，有了这样一个旅伴。姑娘一头长发，圆脸大眼身材窈窕，一身碎花连衣裙，长发用个黄手绢系住。路上住宿，我俩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合买了两个西瓜吃，唧唧喳喳地聊，到了乌市姑娘就走了，分队的人各自买票，我离了群，因为写信说要去看某人。我提的纸箱里装了那只猫。

　　
　  到处打听，费力地坐了两次公共汽车，才到了他们那，之前往部队打过电话，人家告诉我要走的路线。当我站在6层楼下向门口站岗的士兵问他的名字的时候，没一会儿他便跑下三楼，责怪我没让他接。他们驻地在水磨沟区七道湾儿附近，我跑了十几里路，又提了猫箱子 。他请示他们排长安排好我后，黄昏带我出去吃饭。乌市的夜色灯火辉煌，人也多，不算很热，说话倒是他拘谨，再回营区时那只猫却不知被谁偷走了。第二天，他领我去公园和商场转，中午排长请吃饭，排长的妻子25岁左右，郑州人，我没说多少话。
　　
　  晚饭后出去玩。我坐着喝桔汁时他忽地搂了我的腰吻我，我却躲得远远的，急急走了回去，他跟了不说话。第三天我跑到火车站买了70次的车票，无奈他陪我买葡萄干杏干，晚上8点我上了火车，他的心情暗淡，他要了我的日记本看，我一路东行。上火车前给水哥发了张电报。但是，路过甘州没见到他的人影，我没下车，淡淡的失望一下子涌上来；白绸上衣黑裙白凉鞋的我，望了站台好久，然而还是没下车，我买的是通票，要是见到他我便留下，以解他的相思之苦。

    后来，水哥的信里寄了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的诗给我，后附曰：“月月，我到车站时，你的车次早已过了甘州多时，心内百般失望，象空心的焰火，跳跃不起来，此离别之情难叙，望君尽知之。此诗是我在学校时许给你的，抄上来送你，此即相思。”虽然给他发了电报，没下火车看我的心上人，独自坐火车到河南，心情灰灰的。
　　
　　
　　                  2006年7月16 写
　　
附记：莲影好，这是摘些片段给你看的，无奈把里面的人也带了出来，呵呵。

渐行渐远渐无情

莱茵哈德：“告诉我，当初的誓言，当初的青春，都去了哪儿？”
伊丽莎白：“它们还在青山那边，可是我们再也找不回来了。”

斜月

渐行渐远渐无情 发表于 2014-9-15 20:06
莱茵哈德：“告诉我，当初的誓言，当初的青春，都去了哪儿？”
伊丽莎白：“它们还在青山那边，可是我们再 ...

的确，一切都回不来了。只有时光和我徒自衰老了，温暖是我需求的诗歌，呵呵，还有星辰明月。问好，无情。

南草萋萋

我要好好认真的读，我去了离家1000多里外的南方就觉得是去了外星人地区，而你却是到了个我无法想像的地方，生活那样艰难，你却如此淡定。

斜月

南草萋萋 发表于 2014-9-19 18:05
我要好好认真的读，我去了离家1000多里外的南方就觉得是去了外星人地区，而你却是到了个我无法想像的地方， ...

不算是不毛之地啊，还算不错的，又不到沙漠里去，俺很知足的。
算了算，好像离家是8000多里。其实俺最愿意远行，天涯地角又何妨？呵呵

梦纱莲影

月月，谢谢你的“南疆片段”。年轻时的南疆之行，美好时光，瑰丽片段，于今回忆还是那样令人感到甜蜜温馨。真羡慕你有这样不凡的经历。
非常感谢你没有食言特意为我整理一篇南疆之行佳作。我还知道你的另一个名字哦。呵呵。

斜月

梦纱莲影 发表于 2014-9-19 22:28
月月，谢谢你的“南疆片段”。年轻时的南疆之行，美好时光，瑰丽片段，于今回忆还是那样令人感到甜蜜温馨。 ...

妹妹好，说话就得算数。
整理这个不麻烦，06年母亲病着的时候就写好了，贴到博客里留着，论坛也贴过，不过不适合都给然看，就删除了。
回头再写一次，因为后来还去过一次南疆，那次不是工作的，是去看孩子爹了。

草长鹰飞兔藏

梦纱莲影 发表于 2014-9-19 14:28
月月，谢谢你的“南疆片段”。年轻时的南疆之行，美好时光，瑰丽片段，于今回忆还是那样令人感到甜蜜温馨。 ...

轻过，稍稍感觉一些远行

斜月

草长鹰飞兔藏 发表于 2014-9-23 21:16
轻过，稍稍感觉一些远行

哎，俺都老糊涂了，青春也都远去了。

天沐

好熟悉的南疆。。。。。。

梦纱莲影

斜月 发表于 2014-9-20 23:48
妹妹好，说话就得算数。
整理这个不麻烦，06年母亲病着的时候就写好了，贴到博客里留着，论坛也贴过，不 ...

哦，你在南疆还收获了爱情真好。

梦纱莲影

草长鹰飞兔藏 发表于 2014-9-23 21:16
轻过，稍稍感觉一些远行

长鹰好。远行方有意想不到的感悟。

斜月

天沐 发表于 2014-9-24 09:20
好熟悉的南疆。。。。。。

的确，梦里萦绕，你更是。

斜月

梦纱莲影 发表于 2014-9-24 13:39
哦，你在南疆还收获了爱情真好。

嗨，不是的

天沐

斜月 发表于 2014-9-24 17:42
的确，梦里萦绕，你更是。

理解万岁。。。。。。

梦纱莲影

斜月 发表于 2014-9-25 01:44
嗨，不是的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关键是那一段南疆之行的美好与珍贵。不是谁都会有的此番经历。

斜月

天沐 发表于 2014-9-25 22:55
理解万岁。。。。。。

呵呵，的确如此。{:soso_e160:}

斜月

梦纱莲影 发表于 2014-9-26 00:27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关键是那一段南疆之行的美好与珍贵。不是谁都会有的此番经历。

嗯。{:soso_e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