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作者：绿艾

天沐

老家小院，夜色渐浓，婆婆坐在院子里正在擦洗。晒了一缸的水吸饱了阳光，水温正好。老人一只眼失明，趁着微光，趿拉着拖鞋，端着半盆水向门前的丝瓜架走去。
      天气干旱，菜叶萎蔫的打卷，夜风里还打不起精神。含着老人汗腥体温的水，成了壮苗的肥水，丝瓜喝了，像人吃了饭，昂起须蔓，顶着金灿灿的花儿精精神神的，美的不再空虚。
      院墙外，种点瓜菜，济日常所需，也是生活中的大事，时鲜的蔬菜婆婆吃一年四季。
      村口的小桥头，坐着十多个老头老太，一人手里一把蒲扇，热了就多摇几下，凉风一吹，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空气；清新的晚风有益于健康，东家长西家短，看云听风坐。
      年轻人都搬进社区了，我和老公三天两头的到来，令他们目光复杂。婶子大爷的搭讪后，背后的几双眼睛在目送，视线架着我们一直往前走。婆婆一辈子在村里别无所长，这会儿，背如拱桥的她一下子挺直得与众不同。
      一个西瓜，切四分之一带回家，平时婆婆舍不得买，买一个自个儿也吃不完。放在案板上，一角一角地切好，捧给婆婆一角。婆家的黑狗渐渐视我为家人，每次见了就摇头晃尾巴，讨着喂它好吃头。
      院子里，挨坐在婆婆身边，一边摇蒲扇一边扑打夏日的蚊虫，婆婆甚感劳动我的不好意思，连说着不热。老人吃的那样如饥似渴，蜜似的甜，黑狗啃着她脚下的西瓜皮，看着着实令人欣悦。吃食本是寻常之物，就觉得看看老人家香甜地吃东西的样子，这一趟就来的很值了，像收到了心灵的礼物。
      老公忙着提水浇菜，为秧菜搭架，我与老人闲聊，共同的话题不会太多；大多时候，老人爱说啥就说啥，攒了几天一村的生老病死，一辈子浓缩的悲欢离合，我做忠实的听众。
      她以为我也认得妞妞妮子••••••二郎庙里的和尚••••••刻在墓碑上的活人，一些回到泥土中谜一样的人，天知道谁能为她接上头，对上火。断断续续的陈年旧事，如幽幽的一笛风，听着听着就走了神。
      院前的杨树哗然生风，陪老人闲聊一会儿，沉默中抬头看看天色，我说：怎么没有星星，阴天了吧。
      婆婆抬头望天，仔细地看过说：“北方头顶有一颗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颗微笑的星。婆婆意犹未尽，仰着脸继续寻找着，她指着西天的天空叫我看，在很深的夜空里，朦胧着一颗微弱的小星，不仔细辨认，真的是看不到的。
      为婆婆的发现，呼老公来，一起惊叹婆婆的眼神比我戴着眼镜强多了。我的自叹弗如，引得婆婆面露着沾沾自喜。
      夜色里，墙上的丝瓜花显露微光，星星似的摇曳着小院的生趣。
      愣愣地望着，觉得面前的已不仅仅是自己的婆母，那张龙爪菊盛放的脸庞，刻画着人类失乐园的全部秘密；随着时光的流逝，她的脸近于仁慈，像一件生命器物，装满光阴，有着古董的光泽，温润；年岁使她整个儿具有一种启示，单纯地接近永恒。
      我们一起仰望星空，两颗奄然于太空的星，发出柔和的光芒，一闪一闪，几乎像脆弱的水面上掠过的微风流韵。
      是什么吸引并托举起星星的存在？仰望星空的人，过着天人合一的宁静生活，像桃花源里的先民，简单纯朴，亘古如斯。
      那是生命的一个去处，我感到属于这里，而不再属于其他地方的特殊的心灵。乡村的宁谧，这是静谧世界的宁谧啊！一些奇妙的思想神秘的存在着，非在此中生成不可。
      婆婆朝我一直在笑，笑容构成了那件礼物的光芒。
      她的脸在神秘的根底上构筑起光洁，沉默着陷入她的睿智之中。一种内心的财富，从村姑到苍然老妇的心境，像一座村落的祖产，生命的实藏，几乎像扇底的风那样容易触摸。
      沐浴在几近天体的空旷，肉眼看到的已不存在，存在着的，是被爱与慈悲辨认出来的心灵感受之物，
      带着拥有一个诗意秘密的甜美感觉，星星在那么多人的头顶上和我讲述一种只有我能听懂的语言，那颗星传达着信息，微渺而卓立，在芸芸众生中为我打开了一扇窗，悬挂起一片浩瀚的星空。
      迎着星光的面容，多少红尘实相瞬息而逝，老公总是不由自主地探手抚一下婆母的脸，替她捋一捋头发，婆母傲娇的红笑，泉水似的流进老公疼惜的心。
      那些纤弱的星光一定走了几百万光年，迢迢漫漫，来自宇宙沉静慈悲的深处，释放着可以填充这个世界的光芒。
      高高的杨树上搭着一个鸟窝，鸟儿睡了，还是巢空了，像托起一个孤村。婆婆常说：月亮地一出来，乘凉的老人就来了。
      只要你想看，就能看到苍茫的星群：无名无利身，一生只够做简单的事，粗茶淡饭，听听风涛虫吟，沉浸在星空的辽远，多么动人和宁静的谢幕啊。
      星星是星空的孩子，泥土产生的乘凉人是靠着大地的胸口安睡的孩子。
      一条时光之河，婆婆像信使，摆渡人，唤醒我，辨认出诗意栖息的人间事；围坐夜话，昨夜闲潭梦落花，数星星的童真，都到心头。

      深夜，儿子打工回来，兴冲冲地来到我的房间说：妈妈，外面的星星真多啊！
      那幅星空久久挂在心里，像一座美丽的大花园，芬芳着内心的柔软••••••它是那么遥远，在我们头顶，星空王国又是那么的神秘。
      星光灿烂，是不是为了让每个人有一天都找到自己的星球啊！
      一缕魂梦往返于天地，从星空回到人间，末路狂花般扑向这份轻，聊借星空怡倦眼，销魂独我情无限。回老家，虽不像老公那样牵肠挂肚，不陪他走一遭，似乎又有一种损失。
      人说离家是一次小型的死亡，我说回家就像一次小型的重生，内心总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唤醒。
      人还要前往哪里寻找诗与远方，在家的方向建立一种牵系，在那黏糍糍的目光里回家，就像一次朝圣之旅。
      ——星空有信，惜我来思。

小草花

写的真好，静静的语言，淡淡的表达。星星，无可替代，在头顶，在我们的生命和岁月里行走，穿游，明亮绰约，真实，又那样的遥远……

梦纱莲影

小草花 发表于 2019-2-23 01:31
写的真好，静静的语言，淡淡的表达。星星，无可替代，在头顶，在我们的生命和岁月里行走，穿游，明亮绰约， ...

星空静谧，给婆婆带来满脸笑意。问好天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