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贴子最后由门虫在 2006/04/16 11:32am 第 1 次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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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
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
北极朝庭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
可怜后主还祠庙,日暮聊为梁甫吟。
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头尽醉归。
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
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
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
这是杜甫的两首诗,一为《登楼》,二为《曲江》。
常说盛唐气象,以前也说过“清真”两字,倘若换一种说法,以为则是“整体”,这是其之所以盛且胜的地方。在我以为,诗词——大凡文字的高下,首先在整体。整体同时也反映了作者诗思。诗思寡淡,必无整体可言,终难免凑痕;诗思健盛,才可能于笔下呈流水之姿,一气而成。
仍引用一句老话:羚羊挂角。在引用这句话的时候,多半是针对字或词,即偏于局部,从最小的细节出发来反观整体。这也是读者普遍能够注意到的。这里事先对“局部”作个划分:字词属于小局部,句节属于中局部,于律绝而言则相当于句联,于古体则不一定以联为单位,而视乎其间的脉络流转。说整体,当然不能空口拿出一首诗词,就将其视同一个单位,囫囵地说是不是有整体。与整体最直接相关的是句节,而这往往也是容易被忽略的地方。羚羊挂角同样适用于句节,且个人以为比用于字词来得更重要。
这也是“谐”与“不谐”的问题。纪昀评“大暑去酷吏,清风来故人”:前句终不入雅。很佩服纪昀的眼光。当人们拘于字词而认为这句很好的时候,却没发觉前句存在的毛病。这正是句节上的问题,使得被人普遍称赏的这句好诗现出缺乏整体的弊病。
说了这些,接下来以上面所引的两首杜诗来试说明一下“整体”。
第一首很明显,自开头到结末,通篇一气贯注,体气纯正。首联“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比诸《春望》的“感时花溅泪”,同样是伤花,但《春望》中位于颔联,前有“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为引起兴,顺而感发;于《登楼》中则位于首,盘空而来,直接点破“伤客心”,接着以再点以“万方多难”之际登临于此,其下如“天地”之苍茫,“古今”之涵远,皆是申其气而下,最后以“聊为”结,通首剔透,其势如悬瀑,说其纯然以气驭是完成可以的。此为整体当无疑义。
第二首则呈流转回环之姿。其体气于一二联一而贯之,到了第三联笔势一转,乍见春光粲然,倘若仅此而止,即便是第三联如何精工细致,这首也失败无疑。此为一折,亦为放笔,转而至第四联,“暂时”挽住,是为回笔。倘若没这回笔,这首了无整体可言。当然,这是比较明显的布局安排,显出老杜的工夫所在。于沉郁之中荡开一笔,又能拢回,是为顿挫。由于第三联色调明显不同于其他,在回笔处理上固然也需挽得有力,方不至于靡弱,患上有句无篇的毛病。
与此相关的,文字色彩的问题。仍以《江曲》来说,一二为暗色调,三为明色调,四又转暗,终归主色。像是画笔点染,却不喧宾夺主。
文字都有自主的能力,其色调的明暗除了其本身,也决定于由其构成的句节。于句节中相互结络,相互洇染,其色调也会产生微妙的变化。我个人提倡“语言自动化”,亦即以前说的:读诗是件简单的事。读了不能拘于字词,更重要的在于整体。
诗例选得比较随意,选两首是想有个比较。就第二首那一类的,印象中杜甫有一首更适合拿来作例子的,忘了题目,又记不清内容,也懒得去细寻了。杜甫有不少诗作更像交响曲或协奏曲,声部有多个。杜甫以顿挫胜,李白以纯正胜。要之,终能归于整体。
另,以前也略谈过李白的《夜泊牛渚》(诗名是不是这个不大确定),也可援为例子。作诗有法,律绝更有法,但个人以为却不可拘于此。笔势收放存于意,文字色调先统一了才可能到得佳处。
缘于读到小语近作的一首五律,突然觉得有些话想说,也因为水平问题,就只能拉杂说这些吧。粗浅意见,供讨论。
[color=#990000]-=-=-=-=- 以下内容由 门虫 在 2006年04月16日 11:31am 时添加 -=-=-=-=-
编辑一下段落,粘太紧了,不好读。呵呵。
另,这帖子发这里不知合不合适。如果不合适,麻烦管理员转别处。 |